莊則棟和王治郅
彎刀 ０１－０７－０３
上一次，俺從性格方面掰了掰姚明和王治郅。今天俺們不聊球技，來聊一個
一般性的話題，即掐掐莊則棟和王治郅的人生遭遇。
莊則棟，六。七十年代的風雲人物。連續三屆乒乓球世錦賽單打冠軍，他之
後再無中國人有此殊榮。
王治郅，九十年代的風雲人物。中國男籃主力隊員，ＮＢＡ“亞洲第一人”。
按理說乒乓球、籃球扯不到一塊兒，但彎刀回想起倆人的遭遇，還是感到他
倆的得勢和失勢之間，頗有些值得回味的共同之處。
他倆人的遭遇最大的共同之處是其榮衰不幸與政治攪和在一起。
莊則棟打球的時候雖然風光，但他同時代的還有容國團、王傳耀、李富榮、
徐寅生、張燮林、周蘭蓀等名人。當然了，就歷史影響而言，莊則棟的冠軍
對中國人民那時生理心理上的振奮和刺激，比起後來女排的“五連冠”大大
有過之而無不及。
王治郅打球的時候雖然風光，但中國男籃同時還有劉玉棟、胡衛東、鞏曉彬、
巴特爾以及姚明。籃球雖然在中國最普及（足球迷不服俺們開篇另掰），但
籃球運動員的名氣和待遇比起踢球的是地上天上之差了（姚主席是個異數）。
使得莊則棟 和王治郅真正得勢或名聲大作的卻更多地是政治的因素或曰國家
的利益，其中又鬼使神差地多少與美國連在了一起。
１９７１年，日本舉辦第３１屆乒乓球世錦賽。在一輛中國代表團的大客車
上，莊則棟 向一名美國乒乓球運動員打了個招呼並送了件小禮品，此舉導致
了其後的中美建交。次年，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一個代表團訪美，團長是莊則
棟。因此，即使拋開莊則棟 在世界乒乓球史（自然也包括中國體育史）中的
貢獻和地位不談，莊則棟無可爭議的也是載入中美外交史上響噹噹的人物。
３０年後幾乎同一個月，王治郅奔赴美國，成為ＮＢＡ“亞洲第一人”。與
姚明後來到ＮＢＡ所不同的，是王治郅之行被當局有意無意地授於，其也自
覺不自覺地擔當了除籃球之外的重大政治任務。那一年的幾個月後將要決定
誰舉辦２００８年奧運會。王治郅因此是“申奧形象大使”。當時中美關係
非常緊張，原因大家應該清楚。所以當中國外交部也祝賀王治郅赴美時，這
位ＮＢＡ“亞洲第一人”的舉動就再也不代表他自己了。
在中國體育史上，球而優則仕，正是從莊則棟本人開始的。 正如後來袁偉民
靠女排坐上國家體委的第二把交椅，莊則棟當時憑自己的“三連冠”及對中
美外交歪打正着的貢獻，曾坐上了國家體委的第一把交椅。
莊則棟的失勢是典型的政治故事。莊則棟人生有兩次失勢，第一次是文革中
被批鬥３個多月，第二次是“四人幫”放翻後被監護審查達４年之久。
政治失勢的結只有政治人物能解。莊則棟第一次復出的結是周恩來解的，第
二次復出的結是萬里解的。而莊則棟的第二次婚姻，則需要鄧大人的御批才
能得逞。在彎刀的研究中，百忙中的鄧大人至少御批過兩次涉外婚姻。莊則
棟與東洋小女人的是第二次。鄧大人第一次當是８０年左右為一個湖南師範
學院的在讀英俊後生與漂亮的美國女外教的結婚報告的批示。此着對當時中
國社會帶來的震撼不是今天的人們所能體會得到的。直到今天，你在校大學
生試試看，校方批是不批你的結婚報告。鄧大人此舉與當時的“思想解放運
動”嚴絲合拍，讓中國人民開眼啊：在校的可以結婚，還可以跟金髮妹妹耶，
還有什麼不能想不能幹的？
閒話少說。 與莊則棟的沉浮相比，王治郅的失勢則實在算不了什麼。王治郅
撐死了一小團副，省級機關的副處罷了，距莊則棟的正部級相差何以道里記。
王治郅又不想當教練，也沒求人出書。掙不了人民幣，人掙美圓。解放不了
全世界，人先解放自己。不欲則剛，其奈若何？
至今也沒人說得清楚王治郅事件中到底有多少政治的因素在起作用。但若說
一點沒有無論如何是說不過去的。
然而，即使加上政治的考量，王治郅也遠不到國人皆曰可殺的 “罪行”。莊
則棟這樣的政治“罪人”今天都能上報，出書，見媒體，那王治郅呢？
王治郅的名字已經從官方媒體消失了。甚至於跟王治郅有關的比賽轉播也被
封殺了。在繞不開時，比如王治郅對姚明的比賽，ＣＣＴＶ的解說員刻意就
是不提王治郅的諱名。在中國，特別是在對政治異見人士也相對可以容忍的
今天，誰有如此大的能耐，是什麼樣性質的事，能讓所有的媒體緘口？
莊則棟的故事中，最令人心寒的是莊則棟昔日的“戰友”們對他的冷漠不睬。
這麼多年了，俺迄今不曾聽到過那些身居國家體委高位的前乒壇人士，公開
談論過莊則棟，遑論給於援手了。甚至莊則棟８０年代初期在山西流放時寫
的乒乓球技術書，在出版社即將付印的時候，竟差點被“戰友”們的“關懷”
給卡黃了。最後又是萬里過問才得以出版。
毛主席曾說，這個莊則棟不但球打得好，還會辦外交，有點政治頭腦。但俺
始終以為，莊則棟當年對政治的介入並非由於他天生具有政治頭腦，而是他
的單純和待人真誠的歪打正着。在３０多年前那一輛中國代表團的大客車上，
李富榮和徐寅生等人何其老道油滑，對誤上錯車的１９歲的美國小伙子作視
而不 見狀。事實上當時車上全體有政治頭腦的中國體育人士沒有一個人有任
點何丁點兒表示，腦袋都轉了方向。也就莊則棟傻冒，於心不忍，自己跟自
己鬥爭了半 天，最後鼓起勇氣向俺們當時的頭號敵人說了聲“海”。俺跟你
賭一塊錢：９９。９９９９９９％的中國人士在那時候沒有膽量向敵人打招
呼！結果一個最沒有政治頭腦的人遭到了毛主席的表揚，變成了“有點政治
頭腦”並創造歷史的人。
在他們那一撥中，天生具有政治頭腦的實際上是徐寅生等人。莊則棟一天到
晚只知道打球。早在莊則棟變成了“有點政治頭腦”的人之前好多年，徐寅
生等人卻已把學毛主席哲學思想率先引入到乒乓球運動隊，並被國家體委推
廣到全國各行各業，成為另一類名人。徐寅生等人當時到處作報告，就如十
幾二十幾年後袁偉民等人到處作報告一樣，一個砍“男乒精神”，一個吹
“女排精神”。
在王治郅的事件中，表面上倒沒那麼複雜的政治背景，但潛在的罪名和人為
造成的影響是遠非莊則棟的故事所能比的。時代不同了。今天，赤裸裸的階
級鬥爭已讓位於民族主義，政治掛帥則變臉為國家榮譽。“叛國”，最初是
一個美國記者用於推斷王治郅滯留動機的猜測，卻不幸讓籃協官員幫着坐實
了。 於是，一個一輩子只知道打球，曾為中國贏得了各種榮譽的人，被區區
一籃協行業組織，隨易地宣判為不願為中國贏得榮譽的人，還順便賺取了不
少連籃球都不知為何物的人士的正義感，致令舉國上下，一片喊打聲。
遮莫不成那籃協就是君，王治郅便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俺最看不起的就是以王治郅“恩師”自居的王非先生在事發之前病態的固執，
定要把王治郅往絕路上逼；然後是事發之後的一味的沉默，其間沒有為自己
的得意門生說過一句辯解的話。這樣蒼白脆弱的為人之師，跟莊則棟的那些
“戰友”們的行徑何其相似乃爾。任你以後怎樣為自己解脫，俺還是說，沒
有這層關係也罷了。
“牆倒眾人推”這句老話，在整個王治郅事件中展現得淋漓盡致。令人吃驚
的是，為何那麼多不相干的人對自己八杆子打不着的王治郅事件那麼革命義
憤。更不明白的是，有許多人就呆在美國，卻充滿了豪邁的烈士情結，把批
判王治郅變作了鼓勵他人必須不惜代價回家愛國的熱血辯論。
雖然莊則棟和王治郅打的是不同的球， 但從歷史的角度看，中國昔年的功臣
們，在幾十年的時間跨度中，他們受到的是相似的折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