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劫（二）

“終南五子”的戰書送到紫霞觀，彎刀立命飛鴿傳書，召集各路分舵舵主前來紫霞觀議事。紫霞觀大小七十二個分舵，遍布江南十二省。不過一日之間，人馬已經齊集。紫霞觀領袖江湖，實不是浪得虛名。群豪於大廳上坐定，商議此次對敵之策。一虬髯大漢首先說到：“終南山歸屬巨掌幫，地盤卻是在我紫霞觀管轄境內，我等兄弟早就瞧着不順眼。這次天賜良機，正好一鼓殺上山去，蕩平終南，除掉我紫霞觀心腹大患。”他一口一聲紫霞觀，引得群豪群情激昂，一起出言附和，仿佛只等幫主一聲號令，就要殺奔終南。

小寶見群豪如同胡鬧，便偷眼去看幫主。只見彎刀眉間微蹙，面上好似裹了一層嚴霜一般，顯是十分不悅。群豪兀自不覺，一味逞勇叫戰。忽聽丫丫說道：“此事原本由小寶哥而起，雖是誤傷，畢竟也是我們的不是。”她一聲小寶哥叫得好生親切，出言便已後悔，粉臉羞得桃花一般。好在群豪人人都把她當小丫頭看，誰都沒有留意。

“丫丫說得對，”小寶忽然開言。他內力深厚，一開聲，就把群豪的聲音壓了下去。丫丫聽他贊同自己，心下暗暗歡喜。小寶繼續說到：“此事因我而起。我就一人前去應戰，看終南鼠輩能耐我何。”小寶藝高人膽大，一人做事一人當，竟欲孤身赴險。群豪雖不贊同，卻也暗生敬意。當下無人搭話，一齊望向幫主。不想彎刀面上的霜意卻越來越濃。群豪一時啞然，剛才喧鬧的大廳忽地變得死一般沉寂。小寶乃彎刀心腹愛將，若讓其一人深入龍潭虎穴，實讓人放心不下。

“我看，就讓小寶去吧。”一女子聲音忽然響起，如珠落玉盤，說不出的悅耳動聽。眾人尋聲望去，只見一娥娜女子，頭裹紗巾，並看不見其容貌。傳聞“蝶舞清風”采蝶軒近日加盟本幫，想必就是此人了。只聽采蝶軒說道：“此次巨掌幫興師問罪，顯是有備而來。我等尚不知敵人虛實，貿然前往，萬一有個不測，恐有覆巢之虞，此事還須從長計議。依我之見，終南五子此次只是約戰小寶，我們將計就計，就派小寶只身前往。一面傳言江湖，致使人人皆知。那巨掌幫雖埋伏有千軍萬馬，但小寶只身前往，必然大出其所料。巨掌幫也是江湖大派，必不至於為了小寶，背上背負江湖信義之名。我們同時暗派高人跟隨小寶，以策萬全。”采蝶軒此番話一出，心思之慎密，群豪盡皆嘆服。再看彎刀，只是點頭不語。為今之計，也只能且行且看了。

小寶收拾行囊，第二天一早便即動身。一路行來，江湖中竟已盡知此次終南一戰。當下釋懷，並不急於趕路。非止一日，終於抵達終南山腳下。此終南山乃福建一大名勝，香火興旺，人潮如鯽，好不熱鬧非凡。當路有一酒號，挑出一竿大旗，上書“終南特釀”。小寶一見，頓覺既渴且乏。小寶生性好酒，此次出山，雖兇險萬分，然他早已將生死置諸度外，所以該喝就喝，該睡就睡，渾不在意。酒號的掌柜見小寶進來，親自出來相迎。小寶不知，此人正是“終南五子”的老大，“千杯不醉”言采芹。別看他有個女子般的名字，卻是個山東大漢。虬髯當胸，頗有幾分鐵旋風的風采。他在終南五子中排名第一，並非武學上有什麼驚人藝業，乃是因為其江湖上人人景仰的酒量。當年終南大會，他以一當十，贏得千杯不醉的美譽。加上為人光明磊落，豪氣干雲，“終南四子”彼此不服，反倒推選他做了大哥。

言采芹招呼小寶坐定，便問客官貴姓，從何處來云云。巨掌幫耳目何等眾多，早知小寶已到終南地界。言采芹有此一問，不過是客套話。不料小寶張口便道：“在下偽小寶。日前受終南幾位前輩之邀，特來一會。”言采芹聞言大驚。江湖傳言此次小寶孤身赴險，巨掌幫上下卻是無人肯信，料想這是紫霞觀詐兵之計。現小寶據實以告，並無絲毫隱瞞，倒是出人意料。小寶反聲問道：“貴掌桂高姓啊？”言采芹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做答。如果據實相告，顯是違了幫主號令。如果刻意編謊，豈不太小人了麼？猶豫再三，朗聲說到：“在下正是言采芹，在此恭迎偽護法。”小寶哈哈一笑：“原來是言掌門在此發財。失敬失敬！”言采芹嘿然一樂，卻是面有愧色。

言采芹在對過坐定：“偽護法遠道而來，讓在下陪你痛飲幾杯。”言采芹心思如電。事發突然，唯有借喝酒拖些時間，讓山上好作準備。小寶也不推辭，當下道：“終南特釀聞名江湖，今日更遇得言掌門，自當是不醉不歸了。”言采芹哈哈大笑：“偽護法果是飲中人。我終南有此佳釀，全仗這山中一泓珍珠泉，天下無雙。小可無他，只好這杯中物。我這酒號中百年以上的好酒，就有不下千壇。今日定要陪偽少俠一醉方休。”說罷吩咐去內院取酒。

不過片刻，小二取來一壇老酒，少說也有百八十斤。小二輕輕抱來，舉重若輕，武功顯是不弱。這壇往桌上一放，竟占去大半張桌面。小二把封口一揭，頓時酒香四溢，滿室芬芳，一屋子人都嘖嘖連聲。小寶不由得贊道：“果然是好酒，名不虛傳。今日定要痛飲三百杯。”言采芹笑道：“好好好，我先替少俠滿上。”說畢把罈子上輕輕一推，酒罈傾斜，美酒訇然倒出，頃刻間將小寶的碗倒滿，卻又一滴不多，一滴不少。小寶見言采芹露了這一手，不由得童心大起。“來來來，我也敬掌門一杯。”說罷也把手往壇上一按，只見一道水龍莜然而起，自空中垂落，直注入言采芹的碗裡。不過片刻，碗已注滿。水注一收，也是一滴不多，一滴不少。小寶這一手全憑內力施為，功力已趨化境，直把言采芹看得駭異無比。心下想就是我五兄弟齊上，也未必是他的對手。當下卻不動聲色，笑言道：“少俠果然好功力。來，少俠請。”說畢一飲而盡。小寶更不推辭，也是一飲而盡。美酒入喉，只覺透入肺腑，說不出的暢美受用。二人推杯換盞，說說笑笑，喝到酣處。

以小寶的功力，要說千杯不醉，也是不難。只須將酒用內力逼出，再多的酒也毫髮無損。然此等喝法，豈不是糟蹋了美酒。因此只顧開懷暢飲。不過一個時辰，言采芹見小寶兩腮微紅，目光有些散亂，竟有了七八分醉意。此時小二進來，沖言采芹使個眼色。言采芹心下明白，山上已安排妥當。於是說到：“時候不早，我就不多留少俠了。我兄弟已在山上恭迎少俠，我就不送了，讓小二與少俠引路。”小寶聞言，用手一指小二：“那就煩請這位小哥了。”言畢起身。一不留神，腳下竟有些踉蹌。

小寶此次上山，恐怕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