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豬記(下) (ZT) |
送交者: 不介 2003年02月14日03:00:07 於 [競技沙龍] 發送悄悄話 |
拱豬記 (下) ·圖 雅· 俗話說兔死狐悲,小王這人牌藝不高,牌風卻正,輸了不喝涼水的情況只是偶然發生,在教研室跟大伙兒都挺鐵。現在要捏他的脖子,很多人覺得自己的氣也出不順了。有一位格外康有為的就嚷嚷說:上書,上書!抗議對教師的不公正對待。又有那格外袁世凱的站出來說,不可。治了小王一個,保了我們大家,這個買賣還是划算的嘛。正做沒理會處,忽然有人叫一聲:宋先生回來主持大局了! 話音未了,宋先生已經進屋。先生臉色凝重,有若刀削,說:現在開會。此次我病了幾天,出了這個事。責任!愛護不夠不是?小王拉肚子是實,為什麼會拉?頭天晚上打牌打到四點鐘,喝了不乾淨的涼水。這打牌的歪風到底是誰刮起來的?都是兇手!現在我要讓你們“自己給我走出來”,否則別說我老宋的小鍋是鐵打的,局子裡一送,警察判你們多少年可不跟我商量!大家聽了這話,不發一言。宋胖子乃一揮手:今天就說到這兒,大家好自為之吧。 宋胖子前腳剛走,有人後腳就冷笑一聲,說:拱豬拱豬,拱出這麼一頭來。看吧,這回人家宋先生壞事變好事,辦案有功,搞不好不但不挨批,還能調任分局偵緝隊隊長呢。有人又接着說:誰拱誰?人家宋胖子這才是拱豬,把你們拱出來自首,比福爾摩斯還老練。話音未了,康有為急了:想拱咱們?沒那麼容易。他三天兩頭不來上班,自己就是一頭病豬,咱們寫信給學校,把他給撤了! 我見宋先生的親信小姚也在場,卻不出來幫着宋先生說一聲,遂挺身而出,說:本人是佛教徒,本是吃素的,但你們也不能玩的忒野了不是?說宋先生是病豬過分了吧?宋先生這兩天還看金庸呢。小姚你知道這事吧?小姚說:沒錯。天龍八部和倚天屠龍都看完了。那天跟我說他最佩服的就是段王爺!那邊那位嘿嘿一笑:哼,說別人打牌是不務正業,躲在家鑽研金庸就是正業了麼?只管寫信告他,小王的事他也脫不了干係!我怒道:看金庸不務正業?我還想給金庸發諾貝爾獎呢。你們有能耐只管寫信,你們會寫,我倒是不會的。 當天晚上我起草一封給學校的信,力辯宋先生在家看金庸無罪,並且證明他的書是從我處借來。宋先生既然能看這書,而且上癮到請假來看,可見他有多麼年青的一顆心,絕不是老邁,也不能做病豬處理。第二天到班上,把小姚叫來,說:現在一小撮豬鬧事,形勢很嚴峻。我昨天起草一封信為宋先生伸張正義,但我這人識字不多,本來想出國深造一下,犯了漢奸的錯誤,沒去成。房子也沒分到,家裡太吵,寫的時候難免出錯。你分到了房子,家裡寬敞,幫我改改,要是覺得還過得去,也把您的大名簽上。小姚拿了信,臉上的神態有些象吃了蒼蠅:禿子,別,別價。這事非同小可,明天給你回話行不行? 第二天我睡了一個從容不迫的懶覺,看看將到中午,起床打了一瓶酒,切一斤肉,一邊慢慢品着醬豬的味道,一邊翻孫子兵法。讀到攻心為上這一篇,深為祖宗的陰險毒辣所感動。乘着酒興來到街道的電話亭,給小姚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我是感到給學校寫信的分量還不夠,在家寫一份平暴聲明,聲討本教研室叛豬。明天複印,後天一早準時貼到各系,學校,和公安局的布告板上去。我知道貼大字報犯法,為了捍衛偉大的愛國主義者李白以及偉大的屠宰家宋先生,坐牢是小圖的光榮。小姚似乎想說什麼,我卻啪地一聲把電話掛了。接着又給康有為同志打了一個,問他告狀信發了沒有,假如沒發,放他多活兩天,假如發了,讓他趕緊準備後事。他在那頭暴跳如雷,我聽得確鑿,這才啪地一聲掛了。 回家給家裡人留了一個條子:今天出去辦一件重要公事,可能晚上不回來。後天如果還不回來,你們徑往市警局探望便了。另:今天小姚會來,你們可以讓他解釋一切。當下我乘公共汽車到東城一位朋友家下了一夜圍棋。第二天早上辭了朋友,到海淀劇場看了兩場電影,看看到了下午,溜溜答答走回家來。還沒到家,遠遠地看見一個人蹲坐我們家門口,頭垂在兩腿之間,好象是在研究土壤的樣子。我知道最近治安情況不太好,遂走上去說:朋友哪路的,跑這兒數螞蟻來了?那人一抬頭,卻是小姚,氣急敗壞地揪住我,說:你丫跑哪去了?哥們等了一天了,得關節炎跟你玩命!我把神色放正說:你鬆開!我跑哪去了,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小姚見我要翻臉,又換了笑臉說:得,得,不跟您爭。宋先生在家等着您呢。去是不去?我說:宋先生見召,當然是要去的了。 到了宋家,宋先生正四仰八叉,攤在躺椅上聽音樂呢。見我進來,微微點一下頭,並不關掉音樂。良久,我見他眼睛半閉,悠然自得,心想糟了,這位不知何時當了中醫,懂得如何用葫蘆賣藥了,遂儘量親切和藹地問道:宋先生,您叫我來?宋先生福體顫了一下,仿佛受驚,說:啊,對不起,這音樂太好,險些把你忘了。其實也沒別的事,就是叫你來問一下,家裡的情況還都不錯吧?我想到房子,說:托您的福,擠是擠點兒,都活着呢。他笑笑說:活着就好,住得擠,還可以疏散疏散嗎。我不解:疏散疏散?孫子兵法沒說這是什麼意思啊。一愣之間,他已經把扇子一揮,說:今天就聊到這兒吧。我起身往外走,對他的賣藥術實在是佩服。 將將要到門口,忽聽他從後面叫了一聲,我轉過身,卻見他拿了一張紙頭,說:差點兒把這玩意給忘了,小姚放在這兒,我掃了一眼,你這信文筆不錯,就是錯別字多了點,有機會還是出國深造一下吧。我道:謝組織的考驗,以在下的愚見,這個漢奸還是讓修煉了愛國主義的人去當。宋先生微微一笑,說:不要說得那麼嚴重嘛,回去想想。這份東西,要交的話,我可以代交給馬校長,那麼多年的老朋友,他能不慎重考慮嗎? 老朋友!豬!我一路上罵着回家,一進門,我媽上來說:要出國了?我說:出國,哼!沒見我上次說了一聲要出國,差點兒讓人給送屠宰場了嗎。您提出國可放小聲點。媽遂放小了聲說:喲,橫是小姚說的是假的了?我妹插上來說:小姚說有一個出國名額,宋先生說可以考慮給你。我說:嘿嘿,要麼說他是豬。出國這一招早就使老了,只有騙騙你這樣的純真少女--其實也不純真,上次偷書還沒跟你算賬呢。她聽了一蹦老高,說:對了,書呢?說着就來搶書包。 我媽見掐上了,圍着我們倆亂轉,不知打誰好,最後往床上一歪,說:鬧吧鬧吧,我可先犯病了啊。我們倆嚇一跳,誰也不敢拿高血壓鬧着玩,趕緊拿藥的拿藥,捶背的捶背,正不可開交,黎瑩來了。她是我的同事,家庭出身不詳,本人成份妖精,並且曾經在我擔任漢奸期間,被宋胖子當做我作風不正派的證據。她一見此狀,馬上煞有介事地忙起來,我媽說:小瑩哪,這小子氣死我了。黎瑩說:您甭急,等會我問問他。我妹妹惡狠狠地說:對,治治他!黎瑩見形勢有利,遂跟我把臉一板:出來! 我走到外頭,說:誰先罵人誰是孫子。黎瑩哼了一聲:姐哪有閒工夫罵你,只不過指點你兩招。你把宋胖子拱出來,出了口惡氣,現在又想把人家拱下台不是?我見她捅破了,索性耍個無賴,說:你看這回拱下來的把握大不大?她說:拱下來有什麼用?你想憑一個人清掃整個豬圈?告訴你,小王已經被調走了,鬧也白鬧。宋胖子昨天跟我傳話了,保證你出國,我到學校問了,確實有那麼回事。你那個鬼信,是不是別發了?我有些發愣,說:原來是真的麼?這個這個信嘛,我還得……。黎瑩突然發怒了:少廢話,出不出?我還指着你往外辦呢。你不出,咱就吹!然後她把臉上的溫度降到冰點以下,饒我武功精湛,還是打了個寒戰,想:媽的,認不認栽呢? 不久以後,我和愛國主義一起從北京機場起飛,按宋胖子的說法,這叫“疏散”。拱豬拱出了這麼個結果,始料所不及。熟讀了孫子兵法的我,不能不承認豬有時也會運用釜底抽薪之計。 若干小時過去,機艙突然騷動,原來是飛機即將在舊金山機場降落,有一幫乘客,情不自禁,嗷嗷歡呼起來,使我想起以前華工出國,好像是曾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士稱作“豬玀”的。我遂自言自語地說:唉,這就算是拱出來了。只是這筆賬有些難算——說來說去,應該算是誰拱了誰呢? 到了美國,生活也還真的十分豬玀。雖然暫時還沒有選擇街頭,但我想,出國前那段兒逍遙自在的快樂時光,也許將是永遠不再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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