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江狗肉還沒端上來，小扎叫了兩瓶冰鎮山城啤酒先喝着，小敏和阿琰下午要歸隊，不敢喝，就坐在那兒聽小扎一人擺胡。

“最近有啥好玩的事兒沒？” 小敏問小扎。

“不就是那個火車上碰到女匪了麼？”小扎才想起來這一段已經被縣城的老同學傳來傳去添油加醋的故事還沒給小敏匯報過呢。

“啊？！快說快說！” 小敏催着小扎。

於是小扎又把火車上那段車匪搶劫，80塊錢，山口，小白臉，兵隊，退伍軍人，進德感壩派出所的故事，邊喝啤酒邊講了一遍。小敏早已習慣了小扎那種抖包裹的敘事風格，平靜得很，一臉笑意地看着小扎。倒是阿琰的心跟着故事的起伏時而緊張，時而放下來。

“那個山口，漂亮麼？”還是小敏直奔主題。

“嗨，一般啦！”小扎笑嘻嘻。“肯定是不錯，哼！”小敏哼了一聲，長得一般的肯定會被小扎貶為丑，她知道小扎那德性。

“這個小扎，還真是有點意思。”阿琰喝着茶，悄悄地打量着眉飛色舞的小扎。

小扎邊講着邊回憶着細節，漸漸地，小扎語速慢了下來，最後索性挺了下來，眉頭慢慢地鎖了起來，他突然意識到了很多不對勁兒的地方。

“同樣是車匪，小辮在派出所被打那麼慘，為什麼小白臉和山口一晚上就出去了？” 小扎想起幾天前家裡請公安局長還有蠻子老爸吃飯答謝他們的時候，小扎順口問了一句“那個小白臉他們怎樣了？”公安局長隨口回了句，“哦，在你之前就出去了。” 現在想起來，在進德感派出所的時候，那小白臉和山口鎮靜得有些莫名其妙啊！好像知道自己馬上就會出去的樣子。

“山口就一農民的孩子呀！怎麼這麼拽？” 小扎想起在車上兵隊審問山口的時候山口的回答。

“還有那個一直在角落的中年人，他是和山口那伙人一起上來的。”小扎想起來了，那人上車後一直就沒動過，坐在最裡面，就在山口邊上。在車匪搶劫的過程中一動不動，那伙車匪一點都沒碰過他。“我是交了錢的，他一看就是比我這個窮學生有錢的樣子呀！他什麼都沒做呀！怎麼那伙人好像完全無視他的樣子？” 小扎又想起後來在列車長面前那個中年人對答如流，胸有成竹的場景。

小扎突然覺得這段“艷遇”太多的疑點，其實自己完全不懂。

“你又怎麼啦？！想那女匪了？”小敏看着小扎突然靜下來若有所思的樣子覺得莫敏其妙。

“沒呢！就是覺得有些奇怪。”小扎就把心裡所想的疑問跟小敏講。“管它的呢！你出來好好的就行。” 小敏對小扎的疑問完全不感興趣，女匪小白臉什麼的她才懶得管。

狗肉端上來了，“吃吃吃！”小扎一見狗肉，擼起袖子就要大干，把剛才的疑問拋到九霄雲外，小敏也快活地配合着。

“阿琰，不要這樣掃興嘛！狗肉挺好吃的，你家又不養狗，沒心理障礙吧！”小敏催着阿琰。阿琰只好夾了一塊狗肉放在盤子裡。

阿琰其實是有心事。

阿琰的家庭和小敏一樣，老家都是雲南的，和小敏是鄰市。爸爸以前也是部隊上的，不過算是文職，宣傳幹事，這麼一個不拿槍的書生，上了對越自衛反擊戰的前線，卻在前線採訪時被彈片擊穿了左腿的膝蓋，瘸了。本來是可以繼續留在部隊的，後來因為媽媽想回雲南老家照顧有病的外婆，就轉了業，安排得還算不錯，在市裡的報社，干老本行。不過近年來受傷的左腿越來越嚴重，本來只是瘸腿，現在乾脆連站都很困難，坐上了輪椅。

阿琰從小就在這種文人的家裡長大，念書時偏科偏得厲害，文科小女生，一天到晚又捧着小說，反正就沒考上大學。那個年代，也沒啥出路，老爸又託了老戰友，把近視眼的阿琰塞進了部隊。阿琰這氣質和這個部隊實在是不太協調，不過部隊是不管這些的，反正豬在這裡也可以被訓成驢，阿琰這種瓊瑤型美女也可以被訓成俠女。

今年上半年，阿琰的爸爸在媽媽的陪同下，坐着輪椅到部隊上來看阿琰。軍哥的爸爸37師師長偶然聽說部隊上一位在對越自衛反擊戰中受傷的退伍軍人來看閨女，而且還是雲南老鄉，於是特意在家裡宴請了阿琰一家。

正在重慶一所部隊的中專念書的師長兒子小軍，那天正好回家，在家裡見到了阿琰，那眼睛就再也挪不開了。當他得知阿琰和老熟人小敏居然就是一個班的，還是同一個寢室的，大喜過望。第二天就借看望老朋友小敏去了她們的營房。

小敏，從第一秒就知道他來幹什麼。師長的兒子，追37師師部的美女，道理上也算是合情合理。

從此，小軍每周都從重慶跑回來找阿琰。面對小軍熱烈的追求，阿琰頗有些不知所措。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應該是一個書生，像他爸爸那樣的，有學問的人，小軍缺的恰恰就是這一點。周圍的姐妹們都羨慕她得不得了，都說小軍，家世又好，人也長得帥，而且人還豪爽，天生的領頭型人物，這樣的人到哪裡去挑？其實部隊上的人是最現實的。在這樣的輿論環境下，阿琰漸漸地頂不住了。她也承認，小軍其實很不錯，對他也很好，她還有啥可挑的？

阿琰知道閨密小敏從小就認識小軍，兩家關係又很近，只是她發現小敏好像沒怎麼把小軍放在眼裡，於是悄悄徵求小敏的意見。果然，小敏撇撇嘴，不以為然。阿琰纏着小敏，“說嘛！他到底怎樣？”

“說不清，反正我就覺得他不行。”小敏的確也講不清楚，其實就是個感覺。阿琰顯然是不能滿意這樣的回答。

“聽小扎講，他上學時混社會，手下一幫小弟。他那個領導能力，也就是領導這種混混，像小扎那種就不會服他。你別被假象所迷惑嘛！”

“別提你那個小扎，講點客觀理由！”望着小敏提起小扎的那副得意樣子，阿琰覺得小敏這點的說服力顯然是不夠的。

“這個。。。他不會念書！”

“他。。。不是在念書嘛！”阿琰替小軍辯解着。

“他那個叫念書？還不就是部隊的一幫幹部子弟解決文憑的地方，根本不對外招生，不考試的地方。”小敏一臉的不屑。

“我不像你有個有錢老爸，找個這樣的也不錯。。。”

小敏笑嘻嘻地摟着阿琰，“俺這個有錢老爸可以和你分享嘛！俺家小興待字閨中。”阿琰被小敏弄得哭笑不得。

“喂，我是說真的耶！”小敏認真起來，“俺家小興那可是正二八經的學校，人好沒得說。怎麼樣？做我嫂子吧！”小敏可抓住了這個機會，她自從和阿琰成了好朋友，就心裡認定最適合阿琰的，其實就是自己的哥哥小興，於是當小軍追求阿琰的時候，怎麼看怎麼不順眼，拼命在阿琰面前貶低哥哥的“情敵”。

阿琰看着小扎和小敏對付這狗肉吃得津津有味，想起下周小敏就要把小興“別有用心”地搬來了，心裡不由得有些煩躁。

“喂，中午看見你怎麼一副死樣子？”吃得差不多的小敏對着小扎隨口問了一句。

“唉，別提了，軍哥好像有些麻煩。”小扎邊啃着狗肉邊說。

“啥？”小敏來了勁，阿琰也豎起了耳朵。

小扎就把昨晚的事描述了一遍，“我擔心軍哥是不是在銅梁犯了什麼事？”小扎憂心忡忡。“我不想去惹這事，萬一真的是什麼不好的事，我寧願不知道”。小扎說的是實話，他寧願不知道，就把軍哥當個單純的好朋友。

“這個就是你的不對了，說不定是啥壞事呢！搞清楚再說嘛！”小敏意味深長地望了阿琰一眼。阿琰臉一紅，狠狠地盯了小敏一眼。

“下午就去問他和小白臉幹了些啥！”小敏命令小扎，她巴不得小軍有些不好的事，讓他在阿琰眼裡得分下降，最好“出局”。“咦，你不是說你在車上也碰上了個小白臉嗎？那個小辮講的也是車匪吧？！哪有這麼巧的事？！”小敏突然有種直覺。

“唉，別亂猜了。”小扎又煩起來。

就在小扎他們三人在花江狗肉店的時候，東崽和許無心在公安局外面的小館子裡也在喝酒。“喂，怎麼樣？有人來管他沒有？再不來我就要送過去了。”許無心覺得給東崽施加一點壓力。

“唉，別提了。”東崽實話實說了昨晚的全過程，除了隱瞞了他要價5萬塊這個數目，告訴許無心這事其實和駐城部隊師長的兒子有關。“這個小扎，還沒法動他。媽的，幾個星期前他回家的路上跟一夥車匪攪在一起被抓到德感壩的派出所去了。格老子，結果第二天是公安局長打的招呼放人。你別看他老漢啥都不是，他個龜兒子面子大得很！”

許無心不說話，他想起來幾個星期前對岸德感派出所抓了又放的幾個車匪，縣城裡就這麼大一點，這些事都不是秘密。

他斷定放的那個小白臉就是小辮講的那個。他匆匆和東崽分手，回局裡去查那晚上小白臉的審訊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