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象棋史上兩個著名的拉斯克與圍棋
作者: 多九公
圍棋和國際象棋都是誕生在東方的智力遊戲。當一百二十年前圍棋真正從東方傳入歐洲時,國際象棋早已在整個西方世界紮下了深根。不過,最早接受圍棋的西方人士,也正是那些國際象棋的愛好者。有兩位歐洲的圍棋先驅,更是國際象棋歷史上的著名人物,他們就是伊曼紐爾·拉斯克和愛德華·拉斯克。
伊曼紐爾·拉斯克(Emanuel Lasker,1868-1941),1868年12月24日生於德國勃蘭登堡(Brandenberg)的小鎮柏林宸(Berlinchen)(現屬波蘭),猶太人。
11歲時隨兄長博碩爾德·拉斯克(Berthold Lasker)學會下國際象棋。1889年,他幸運地在布萊斯勞(Breslau)獲得一次比賽的冠軍,同時榮膺德國國家大師-(注1)稱號。五年後,他在向世界冠軍斯坦尼斯(Wilhelm Steinitz,1836-1900)的挑戰賽中以10勝5負4和獲勝,成為國際象棋史上第二個世界冠軍,時年26歲。伊曼紐爾·拉斯克連續五度衛冕,保持世界冠軍稱號二十七年,直到1921年敗給
古巴棋手何塞·拉烏·卡帕勃蘭卡(Jose Raoul Capablanca,1888-1942)。
伊曼紐爾·拉斯克曾先後在德國的幾所大學學習和研究數學,當過著名數學大師
希爾伯特(David Hilbert,1862-1943)的學生,最後,他於1902年1月在德國
俄蘭根大學(Erlangen University)獲得數學博士,論文導師是馬克斯·諾瑟爾
(Max Noether,1844-1921)。
愛德華·拉斯克(Edward Lasker,1885-1981),1885年12月3日生於德國布萊
斯勞(Breslau)附近的肯潘(Kempen)(現屬波蘭),猶太人。五、六歲時由
父親發蒙學下國際象棋。愛德華學棋確實與伊曼紐爾·拉斯克有一定關係-當
時伊曼紐爾·拉斯克尚未獲得世界冠軍,但他的聲譽正與日俱增-兩人有相同
的姓顯然起了重要作用。愛德華曾在巴黎冠軍賽(1912)、倫敦冠軍賽(1914)、
紐約冠軍賽(1915)等大型比賽中奪魁,並五度獲得美國公開賽冠軍。一般認
為愛德華·拉斯克在全盛時期是當時世界上前二十名的優秀棋手。愛德華·拉
斯克寫過多本國際象棋書籍,他在1911年寫的第一本書《國際象棋戰略》(Schach
Strategie,德文),經修訂後改名為《現代國際象棋戰略》(Modern Chess Strategy),
是國際象棋的經典著作,被轉譯成各種語言,在世界各國發行了數十版,直到
1990年還在重印。愛德華·拉斯克在75歲時成為國際大師。
伊曼紐爾·拉斯克和愛德華·拉斯克同姓,不是親兄弟,但確實是同輩的遠親。-(注2)
兩個拉斯克相識後立即成為好朋友,惺惺相惜,保持了數十年的友誼。
愛德華·拉斯克開始接觸圍棋是在1905年,正在柏林學工程。父母本來要他學
醫,但當時愛德華的真正興趣是國際象棋,只有到柏林去才有機會與名手下棋
和提高,於是他選擇了工程學。伊曼紐爾·拉斯克則是在1908年從愛德華·拉
斯克那裡第一次看到圍棋。
愛德華·拉斯克與圍棋結緣的經歷頗具傳奇性,他在回憶錄里及去世前幾年與-(注3)
友人的談話中是這樣描述的:
“那是1905年,當時我是柏林大學電機工程專業的學生。一天,我的一位數學
家朋友和國際象棋大師,馬克斯·蘭格(Max Lange)博士,給我看了一本舊的
大型雜誌上刊登的一篇介紹圍棋的文章。文章作者科歇爾特介紹了許多日本古
代圍棋,解說相當詳細。然而,引起我們興趣的是看上去有點幽默的文章標題:
《Das Go Spiele, ein Konkurrent des Schachs》,意思是“圍棋:國際象棋
的競爭對手”(Go: A Competitor of Chess)。我們只用幾分鐘就學會了圍棋
規則。”
筆者有必要在這裡作一些補充說明:圍棋從東方傳到西方,德國乃是第一大站,
並且一直是歐洲的圍棋中心。明治12年(1879)4月20日,方圓社在東京成立。
不同於江戶時期的“棋院四家”(本因坊、安井、井上、林),新興的方圓社
走的是大眾路線,因此各界人士紛紛加入,甚至包括一些在東京的西方人士。
其中有一個德國人,奧斯卡·科歇爾特(Oscar Korschelt),當時在東京大學-(注4)
講授算術和藥學。方圓社首任社長村瀨秀甫(1848-1886,十八世本因坊)選了
50個“適合外國人”的布局,詳加注釋,親自給他授課。奧斯卡·科歇爾特把
這些布局和其他的資料加以整理匯編成冊,於1881年在德國出版,書名為《Das
Japanisch-Chinesische Spiel‘Go’》(日本人和中國人的遊戲:圍棋)。
這是歷史上第一本用西方語言(德語)寫成的完整的圍棋教科書。愛德華·拉
斯克在上面談到的科歇爾特正是此人。根據迄今為止發現的資料,歐洲最早提-(注5)
到圍棋的記錄是1615年出版的利瑪竇(Matteo Ricci,1552-1610)日記的拉丁
文譯本《基督教遠征中國史》,由金尼閣(Nicolas Trigault,1577-1628)翻
譯整理,中譯本為《利瑪竇中國札記》(何高濟譯,中華書局,1983年)。然
而,真正把圍棋從東方帶到西方的,卻是奧斯卡·科歇爾特。
“我們當然不相信存在一種能與國際象棋媲美的遊戲。只是為了好玩,我們照
着文章中的描述,在一張硬紙板上畫了棋盤,用兩種不同的硬幣當棋子,自製
了一副圍棋。”
“我們按文章提供的棋譜擺了幾局,便放棄了圍棋。因為我們未能發現圍棋在
哪一方面可以比得上國際象棋,就智力遊戲的魅力而言,兩者不能相提並論。
然而有一天,在柏林一家名叫“包爾”的咖啡館(Cafe Bauer)里-當時的國
際象棋愛好者每天下午和晚上在那裡聚會-蘭格博士和我看到有位日本客人正
在讀一份日文報紙,那位客人手裡舉着報紙,看不到他的臉,我們注意到,對
着我們這一面的報紙上印着一個圍棋圖形。我們恍然大悟,正如德國的報紙有
國際象棋專欄,日本的報紙有圍棋專欄。”
“日本客人離去時留下了報紙,我們趕緊拿了過來,蘭格博士把有圍棋專欄的
那一頁帶回家裡,和我一道研究起棋譜來。我們不懂日文,但是猜到要想識別
棋譜上的行棋次序,關鍵在於‘破譯’棋譜中使用的日文數字(註:其實就是
中文數字)。儘管我們實際上最多只玩過一二次圍棋,解決這個問題卻沒有多
少困難。於是我們一手一手在棋盤上擺起譜來,可是到了大約150手以下就沒
有記錄了,接着是一些注釋。對我們來說,看上去似乎是黑棋的形勢較好,可
是局面好象還很廣,還有很多可下之處。我們推測,這局棋的剩下部分應該登
在以後幾天的同一家報紙上。”
“我們帶着報紙回到咖啡館,盼望能看到一個懂圍棋的日本客人為我們解惑。
我們在咖啡館裡等了好幾天,總算等到一位日本客人,很巧,正是上次留下報
紙的那人。我們拿着報紙上前,客氣地問他是否介意告知棋譜後的注釋是什麼。
‘當然可以’,那位先生回答,‘黑棋認輸!’我們驚呆了。我們本以為黑棋
有如此明顯的優勢,要是有一方認輸,那必定是白棋。蘭格博士再次把報紙帶
回家裡,接下來的幾個星期我都沒見到他。蘭格博士又在咖啡館露面時告訴我,
這些天他一直在仔細地研究那局棋,終於解開了謎。如果接着走下去,白棋有
通過棄子,在二十餘手後捕獲黑方大軍近三十子的手段!”
“這正是我們想尋找的證明:圍棋可能包藏着深奧的戰略戰術技巧,確實是國
際象棋的競爭對手。我們決定,得設法找一個老師來教我們下棋。天遂人願,
與我同班就有一個會下圍棋的日本同學,使我更為吃驚的是他說每個受過教育
的日本人都會下圍棋。他的姓名是北畠安五郎(Kitabatake Yasugoro,音譯),
和我差不多年紀。北畠先生很喜歡下棋,每星期我們都有一天聚在一起大戰。
同時,我和蘭格博士還常在‘包爾’咖啡館練兵。最初,北畠先生的棋力遠比
我們強,能讓我們四子,一年以後,我們就能與他打成平手了。”
“蘭格博士和我在咖啡館裡告訴很多國際象棋愛好者,我們新發現的圍棋能和
國際象棋相比,並做示範表演。然而,他們中的絕大部分看了之後只是聳聳肩,
付之一笑,對我們說:‘別傻了!’最後,我們教會了約十一、二個對圍棋感
興趣的國際象棋愛好者,他們常常聚在咖啡館和國際象棋俱樂部里下圍棋。”
“從我們開始學下圍棋大約過去十八個月的時候,國際象棋世界冠軍伊曼紐爾
·拉斯克博士從美國回到德國,他在那裡住了十四年。認識他不久,我告訴他,
我和朋友發現一種能與國際象棋媲美的遊戲-圍棋,可是絕大多數下國際象棋
的竟然蠢的不屑一顧。伊曼紐爾·拉斯克有些將信將疑,但是聽完了我對圍棋
規則的解釋,對我說,‘我們來下一盤圍棋吧。’‘好的’,我回答說,‘不
過我還得向你演示一些重要東西,它們不在規則之內,但是你不能不知道。’
‘不用不用不用,讓我們下棋吧。’我們下了一盤棋,自然是我贏了。僅僅下
了一局棋,伊曼紐爾·拉斯克立刻認識到,儘管形式結構簡單,圍棋蘊含着精
深的戰略與戰術變化。在所有看我示範圍棋的人中,他是唯一一個立刻領會到
這一點的。”
“伊曼紐爾·拉斯克邀請北畠先生,我及另外二、三個來自國際象棋俱樂部的
愛好者,在他家裡每周安排一個晚上來下圍棋。伊曼紐爾·拉斯克的棋藝提高
很快,不久就能與我們分庭抗禮。事實上,下棋一年之後,他還能讓北畠先生
二子。”
“一天晚上,北畠先生給我們帶來一個有趣的提議:‘有一位日本數學教授途
經柏林,他是去倫敦的交換學者,你們想和他下棋嗎?’教授是一位圍棋大師,
初段(註:當時還沒有業餘段位!)。‘我們當然願意。’伊曼紐爾·拉斯克
答道,‘對局時我將與愛德華磋商,假如你認為大師不會反對的話。’‘他當
然不會。’‘很好’,伊曼紐爾·拉斯克接着問,‘你覺得大師要讓子嗎?’
‘那還用說’,北畠先生笑了。‘讓几子呢?’‘當然是九子。’‘決對不可
能’,伊曼紐爾·拉斯克斬釘截鐵地回答,‘世界上不存在讓我九子還能贏的
人!我已經研究了一年圍棋,我知道圍棋該怎麼下。’北畠先生只是微笑。”
“很快,我們在日本人的俱樂部里見到了大師。大師的高超技藝給我留下了極
為深刻的印象,他真的讓我們九子。我們下得惴惴小心,每一步棋都仔細商量。
然而,對於我們絞盡腦汁想出來的棋,大師隨手而應,還用不了十分之一秒,
弄得我們有點倉皇失措。我們被大師殺得慘極了,我不認為棋下完時盤上還有
一塊活的黑子。伊曼紐爾·拉斯克當時是我們一幫人中最沮喪最失望的一個。”
“‘聽着,愛德華’,伊曼紐爾·拉斯克在回家的路上對我說(註:請注意這
是1909年或1910年),‘圍棋是數學思維的理想遊戲,而日本從來沒有第一流
的數學家,我敢肯定我們能夠在圍棋上戰勝他們。讓我們到東京去住上幾個月,
和日本的圍棋大師們下棋,我想,趕上和超過他們是不會很困難的。’當然,
我並不認為趕超日本圍棋大師會那麼容易,但確實被這個計劃打動了。我告訴
伊曼紐爾·拉斯克,將想方設法到東京去學棋。”
“1911年初,我從大學畢業,並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德國通用電器公司當工程
師。每隔一些日子,伊曼紐爾·拉斯克就會問我,‘我們去日本旅行一次怎麼
樣?’我剛開始工作,當然不可能馬上對上司說要請幾個月假去日本。在公司
工作了約一年之後,我帶着謀劃已久的‘錦囊妙計’去見上司。‘本部門有41
個工程師’,我對上司說,‘我當然不敢誇口說比其中任何一人優秀。我不知
道該如何努力才可能超過他們,在本部門找到光明前途。因此,我願意到公司
在國外的分部去工作。’‘去哪裡?’上司問道。‘比如說去東京。’我終於
繞上了正題。上司與公司的對外部門主管商談後找到我,‘對不起’,他說,
‘英語是世界上通用的商業語言,我們只派英國雇員或能講流利英語的德國雇
員去東京或其他海外分部。’當時英國人實際上壟斷了一切。”
“義無反顧,我對上司說:‘為什麼不把我派到公司在倫敦的分部去工作呢?
我可以在那裡集中精力學習英文,在你們覺得我的英語能力足以勝任工作之前,
甚至不用付我工資。’幾個月之後,我的請求終於被批准了。1912年9月,我
離開德國,來到倫敦工作生活。我拼命學習英文,等待着向公司提出轉往東京
工作的時機。然而,第一次世界大戰在1914年8月爆發了,我的所有計劃頓時
化為泡影。”
第一次世界大戰是在1914年8月1日爆發的。8月4日,英德兩國宣戰。愛德華·
拉斯克的德國公民身份立即使他成為平民戰俘,面臨被英國政府送進集中營囚
禁五年的尷尬。也該愛德華命中有“救星”,1914年5月,他剛在倫敦國際象
棋冠軍賽上奪魁,當時英國主管“外籍居民事務”的霍爾丹·波特爵士(Sir
Haldane Porter)的秘書正好是一個國際象棋迷,通過他從中斡旋,愛德華躲
過一劫,獲准移民美國。無法在英國就地“做眼成活”,愛德華只得趕緊“逃
孤”,當年就移民到了美國,在美國東部的大城市紐約落了腳。
因為輸了一局棋,被途經柏林的日本圍棋大師(愛德華·拉斯克稱他為“大師”,
準確地說應該是一個棋力高強的業餘棋手)殺的片甲不留,從而想去日本學棋,
結果卻使愛德華·拉斯克到了大西洋彼岸的新大陸。命運的安排真是令人不可
思議。
到紐約後不久,愛德華·拉斯克結識了兩個會下圍棋的美國人,攝影家卡爾·
戴維斯·魯賓遜(Karl Davis Robinson,1884-1961)和“哈潑”雜誌(Harper's
Magazine)的編輯,李·福斯特·哈特曼(Lee Foster Hartman,1879-1941)。
但是,愛德華·拉斯克很快搬到芝加哥居住,直到1925年才重返紐約。當時,
愛德華·拉斯克活躍在美國的國際象棋界,從1916年到1921年六年間五度獲得
美國公開賽冠軍。回紐約以後,愛德華·拉斯克、魯賓遜、哈特曼三人在格林
威治村(Greenwich Village,紐約市的一個居住區名)一家名叫“李·查姆利”
(Lee Chumley's Restaurant)的餐館內成立了一個圍棋小組,隨着愛好者陸
續加入,有當地的美國人,也有戰後的德國移民(已經會下圍棋),他們還在
餐館二樓包了一間房間。同年(1925年),以三人為核心的圍棋小組成立了紐
約圍棋俱樂部(New York Go Club)。1934年到1935年間,美國圍棋協會(American
Go Association)成立,三人都是主要發起者。簡而言之,愛德華·拉斯克成
了美國圍棋史上的重要人物。
愛德華·拉斯克和伊曼紐爾·拉斯克最終都沒有去日本學棋。當年在柏林一起
學下圍棋的夥伴只有當數學教授的馬克斯·蘭格去了日本,他在1923年的東京
大地震中喪生。蘭格在德國時教會了妻弟菲利克思·杜包爾(Felix Dueball,
1880-1970)下圍棋。菲利克思·杜包爾(也是數學教授)是歷史上西方第一
位真正有相當實力的棋手。1930年,由日本財閥大倉喜七郎贊助,年已五旬的
杜包爾攜夫人專程到日本棋院學棋一年,歸國時被授予初段(當時還沒有業餘-(注6)
段位!)。菲利克思·杜包爾於1964年獲第一次“大倉賞”,去世後被日本棋
院追贈為“名譽六段”。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伊曼紐爾·拉斯克寫了一本書,宣稱德國只有在世界大
戰中獲勝,才能拯救人類文明。他甚至拿出所有的存款去買德國為戰爭發行的
公債,隨着德國戰敗,所有買公債的錢都付諸流水。1927年,年近六旬的伊曼
紐爾·拉斯克開始研究橋牌,他在短短幾年內就成為國際級的高手,並率領德
國隊參加世界橋牌奧林匹克大賽。伊曼紐爾·拉斯克對圍棋的興趣也有增無減,
1931年,他寫了一本書《盤上遊戲》(Brettspiele Der Volker),其中介紹圍
棋的篇幅甚至超過國際象棋。1933年希特勒掌權後,伊曼紐爾·拉斯克夫婦
(都是猶太人)受到納粹政府的迫害,他們的所有財產,包括柏林的公寓、鄉
村的農場和一生的積蓄全被納粹沒收了。早已退休的伊曼紐爾·拉斯克不得已
重操舊業,靠下國際象棋,參加比賽賺取獎金謀生。1935年,伊曼紐爾·拉斯
克到莫斯科參加一個國際大賽,賽後他以數學家身份應邀成為莫斯科科學院的
客座研究員,定居莫斯科。
1937年10月,作為獻給愛妻瑪莎(Martha)70歲生日的禮物,伊曼紐爾·拉斯
克攜夫人訪問美國。不久夫人(比丈夫大一歲)因患重感冒和心臟不適住院,
他們不得不推遲返回莫斯科的行期。但是瑪莎一直沒有康復,醫生囑咐不能長
途旅行,於是,他們從莫斯科運來了家具,在紐約定居下來。就這樣,美國成
為伊曼紐爾·拉斯克人生旅途的最後一站。以後幾年裡,年逾古稀的伊曼紐爾
常常外出講授國際象棋和橋牌或下表演賽,為生存而掙扎。1939年,在一次講
課時他突然感到頭暈,從此身體狀況逐漸衰退。伊曼紐爾·拉斯克於1941年1月
11日在紐約去世。翌年,美國圍棋協會買下他用過的圍棋棋具,贈給了美國海
軍學院(U.S. Navy Acadamy)。
伊曼紐爾·拉斯克對圍棋有一段很有意思的評論,筆者見過幾種版本,內容有
詳有略,大意相同,下面是其中的一個版本:
“國際象棋是一種僅僅局限於這個世界的遊戲,而圍棋則有些不象是從地球上
誕生的。如果哪一天我們發現有一種天外文明和我們玩同一種遊戲,那一定是
圍棋,決不會有任何疑問。”
愛德華·拉斯克寫過兩本介紹圍棋的書,一本是《圍棋與五子棋》(Go and
Go-Moku),1934年出版,另一本是《現代國際象棋戰略及附錄圍棋》(Modern
Chess Strategy with an appendix on Go),出版於四十年代。這兩本英文書
對圍棋在歐美各國的傳播起了重要的作用。1953年10月,日本棋院贈與愛德華
·拉斯克“名譽初段”稱號。1971年,日本棋院把第六次“大倉賞”授給五位
在世界範圍普及圍棋作出傑出貢獻的各國人士,愛德華·拉斯克是其中之一,
其餘四人是東德的布魯諾·魯格爾(Bruno Ruger),西德的弗里茲·約翰
(Fritz John),日本的岩本薰九段,福田正義六段。
愛德華·拉斯克的職業是工程師,一生中有多項發明,其中最著名的一項發明
是哺乳婦女用的電動擠乳器。愛德華·拉斯克可能終身未婚,但身邊有個比他
小近30歲的紅顏知己,她是夢娜·梅·卡爾夫(Mona May Karff,1914-1998)。
夢娜·梅·卡爾夫多才多藝,曾七次獲得美國女子國際象棋公開賽冠軍,喜歡
聽歌劇,收藏藝術品,熱愛環球旅行,能流利地講八國語言,還在股票市場上
賺得百萬美金!兩人的羅曼史大約始於三十年代末四十年代初,雖然年齡相差
懸殊,但朋友們都說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夢娜·梅·卡爾夫陪伴了愛德華
·拉斯克的後半生。愛德華·拉斯克於1981年3月23日在紐約去世,享年96歲。
兩個拉斯克的棋力到底有多強?據說伊曼紐爾·拉斯克較弱,可能只有五六級,
也許更弱一些。自從愛德華·拉斯克移民美國後,伊曼紐爾·拉斯克下圍棋的
機會少了一些,往往只在參加國際象棋比賽前後下幾盤圍棋消遣。1925年後他
有較充裕的時間研究圍棋,但畢竟年紀大了,不可能會有很大進步。相比之下,
年輕17歲的愛德華·拉斯克常常有機會往返歐美兩洲之間與各國好手交流,並
認真研究,收集資料編寫書籍,棋力上的長進自然就要快一些。愛德華·拉斯
克的對局譜曾在1953年間日本的《棋道》月刊上登過,對手是日本的一個業餘
三段古賀孝(曾在芝加哥短期居留)。愛德華·拉斯克受二子,大敗。評棋的
高川格本因坊認為愛德華·拉斯克掌握了相當多的圍棋技巧,約有業餘初段的
棋力。日本棋院的福田正義六段在1951年訪美時授愛德華·拉斯克六子,大致
上可以證明這一點。此外,著名日本圍棋歷史學家林裕在《圍棋百科辭典》中
的《外國人名辭典》對愛德華·拉斯克的說明,也記載着“棋力初段”。
多九公
2003年2月9日五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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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在 Dr. Jacques Hannak 撰寫的伊曼紐爾·拉斯克傳記《Emanuel Lasker:
The Life of a Chess Master》(修訂版,Dover Publication,Inc. 1991)
中,披露了伊曼紐爾·拉斯克是如何“幸運”地獲得布萊斯勞比賽冠軍的經歷。
現將這一部分編譯改寫如下:
1889年夏天,伊曼紐爾·拉斯克在布萊斯勞(Breslau)參加的是由德國象棋
協會舉辦的一個“資格賽”,冠軍將獲得德國國家大師的稱號。那年參加“資
格賽”的棋手陣容特別強,除了第一次參加的伊曼紐爾·拉斯克,還有以後相
當出名的象棋大師保羅·利帕克(Paul Lipke, 1870-1955)和頗有天賦的馮·
費耶斐爾(von Feyerfeil)。
布萊斯勞的比賽採取循環賽制,積分最高者將獲得冠軍。當循環賽結束時,拉
斯克幸運的和馮·費耶斐爾積分並列最高。拉斯克輸了二局棋,其中一局是輸
給馮·費耶斐爾的。馮·費耶斐爾則有一局輸棋二局和棋,輸給了保羅·利帕
克。
馮·費耶斐爾執白先行與利帕克下的一局棋本來是不會輸的。下到第52回合封
盤時,雙方形勢相當,如果一切正常進行,這將是一局和棋。然而在續賽時,
兩人偷懶,沒按記錄的棋譜而只憑記憶在棋盤上擺出了棋勢,陰錯陽差地少放
了白棋的一個兵。根據德國象棋協會的競賽規則,如果續賽的某一時刻一方發
現有違例現象並及時聲明,所有已在續賽下的棋一律作廢,將由主裁判宣布重
賽。奇怪的是對局雙方竟一直都沒發現,就這樣,本來均勢的局面變為白棋劣
勢,馮·費耶斐爾苦苦掙扎了 121個回合後終於落敗。直到整個比賽結束許多
天后,才有人指出當時發生的違例現象。
如果馮·費耶斐爾和了那局棋,他將以0.5分的優勢獲得冠軍及德國國家大師
稱號。而伊曼紐爾·拉斯克則完全可能徹底放棄象棋,日後他多次告訴兄長博
碩爾德,要是沒有在布萊斯勞奪冠獲得國家大師,他就會這樣做。
由於拉斯克和馮·費耶斐爾循環賽同分,必須通過加賽來決定冠軍誰屬。加賽
時拉斯克表現出色,執黑後行令人信服地擊敗了馮·費耶斐爾。
伊曼紐爾·拉斯克福星高照,1889年布萊斯勞“資格賽”的勝利成為他一生的
重大轉折點,這自然也影響了國際象棋歷史的發展,五年後(1894),他成為
國際象棋史上的第二個世界冠軍。
注2:在愛德華·拉斯克早期的國際象棋著作中,都申明他與伊曼紐爾·拉斯克
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伊曼紐爾·拉斯克在去世前不久,親口把“秘密”告訴愛
德華,有人給他看了 Lasker 姓氏的族譜,他們兩人實際上是遠房堂兄弟。愛
德華·拉斯克在1974年為《Chess Life & Review》寫的一篇紀念文章《The New
York Tournament of 1924》上談到了此事。
注3:愛德華·拉斯克在1961年為日本棋院主辦的英文圍棋月刊《Monthly Go
Review》寫過一篇回憶錄《From My “Go” Career》,主要內容就是寫他學下
圍棋的經歷。去世前幾年,愛德華·拉斯克也對朋友Gerald E. Pinto的講了他
學棋的故事。Pinto在愛德華·拉斯克去世後寫了一篇文章“How The Young Edward
Lasker Learned About Go, And How He And The World Champion Nearly Went
To Japan To Study With The Masters”,刊登在美國圍棋協會辦的刊物上。
兩篇文章略有一些小出入。筆者編譯以前一文為主體。
注4:關於科歇爾特的全名,筆者見過兩個,Otto Korschelt和Oscar Korschelt。
在科歇爾特的著作《Das Japanisch-Chinesische Spiel‘Go’》的英譯本《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Go》(1965)的序言中,譯者引用了科特·梅斯納爾博士
(Dr. Kurt Meissner)本人提供的的資料和他的著作《德國人在日本 1639-1960》
(《Deutsche in Japan 1639-1960》),科歇爾特的全名應是Oscar Korschelt,
農藝學家,1862年到日本,一直住到1882年左右。
注5:筆者在上一稿中(刊於《圍棋天地》之稿),提到“早在1509年(明武宗
正德四年),歐洲就有文章在介紹中國的歷史文化時談到了圍棋。”。為了尋
找這筆記錄,筆者經多方查證後發現,是輸入有關資料的人把年份打錯了,正
確的年份應該是1609年,整整錯了100年!
此外,上述記錄其實是西班牙奧古斯丁會教士門多薩(Juan Gonzalez de Mendoza,
1545-1618)刊於1585年的西班牙文著作《Historia de las cosas mas notables,
ritos y costvmbres del gran Reyno dela China》的法文譯本。門多薩的原
文並沒有對圍棋的任何描述,只是提到有人從中國帶到歐洲的一本書,介紹
“在桌上,及在箱上玩耍的方式,怎樣作戲法和木偶的玩樂”。因此,充其量
不過是間接地記錄了一種可能性。門多薩的著作有中譯本(由英譯本轉譯),
書名為《中華大帝國史》(何高濟等譯,中華書局,1998)。
中譯本《利瑪竇中國札記》(何高濟譯,中華書局,1983年)第一卷的第八章
《關於服裝和其他習慣及奇風異俗》(第86頁)有如下的記述:
“中國人有好幾種這類的遊戲,但他們最認真從事的是玩一種在三百多個格的
空棋盤上用兩百枚黑白棋子下的棋。玩這種棋的目的是要控制多數的空格。每
一方都爭取把對方的棋子趕到棋盤的中間,這樣可以把空格占過來,占據空格
多的人就贏了這局棋。官員們都非常喜歡這種棋,常常一玩就是大半天。有時
候玩一盤就要一個小時。精於此道的人總有很多的追隨者,他肯定會非常出名,
儘管這也許是他唯一的專長。事實上,有些人還請他們作指導,特別優待他們,
為的是學會玩這種複雜遊戲的精確知識。”
利瑪竇沒有說明這是什麼遊戲(中譯者也沒有註明),但會下圍棋的朋友一眼
就可以看出,這一段描述的正是圍棋。
注6:雖然日本棋院授予菲利克思·杜包爾(Felix Dueball,1880-1970)初
段免狀,實際上他的棋力並不到初段。筆者有瀨越憲作(當時七段)與杜包爾
對局的一幅照片(攝於1931年),看上去像是一局授七子棋。如果以日本圍棋
傳統的“手合割”來推算,杜包爾的棋力大致上比方圓社時代“級位制”的十
二級或後來的“初級初段”還低一檔。
以上幾個“注”中有關歐洲圍棋史的內容,筆者將在專題系列文章中較為詳細
地敘述,這裡就不多介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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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此文在去年七月份的《圍棋天地》上刊出時,其篇幅僅有寄去的第四稿
(沒在網上貼出)原文一半多一點。這次第五稿又更正了第四稿的一、二錯漏
之處,是此文的最後一稿了。若以後再有新的資料,將在其他文章中介紹。
附照片:愛德華·拉斯克的紅顏知己,夢娜·梅·卡爾夫(Mona May Karff,1914-1998)。有興趣者可去http://www.samsloan.com/karff.htm,有夢娜·梅·卡爾夫於1998年去世時“New York Times”上刊登的專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