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這篇，挺讓人心涼。這信譽在學術首府都跟婊子的外套一樣啊。




【 以下文字轉載自 Returnee 討論區 】
發信人: xor (異或), 信區: Returnee
標  題: Re: 海歸日記 -- 清華海歸副教授的酸甜苦辣 (轉載)
發信站: BBS 未名空間站 (Wed Jan 19 21:54:48 2011, 美東)


原創】海龜日記（四）海龜日子 (1) [ 不愛吱聲 ] 於:2009-10-28 13:41:16
原打算將這個故事分成五章,擬定的標題是（一）出國;（二）學習生活;（三）快樂科
研;（四）海龜日子;（五）歸去來兮.故事原本應該循序漸進,慢慢展開才好,特別是第
二章和第三章,希望給大家講述海外留學生們奮鬥的苦辣酸甜,這也為第四章的故事作一
些鋪墊.但今天上來又看了版面上一些關於海龜教授的討論,心如亂麻,無法平靜下來,因
此決定寧可犧牲故事的連貫性,也要先把這章對我來說比較沉重的故事寫出來.以後有機
會,有心情會再慢慢補充上二三章的內容,讓故事讀起來更加完整一些.

============== 華麗的正文分割線 ==================

西河九年7月15日

不錯,院裡老師對你剛才陳述的研究計劃非常滿意,你的背景這麼強,我想學校這邊不會
有什麼問題,不過可能直接給教授比較難,副教授怎麼樣,你考慮一下.鄧老師很客氣的給
我遞過來一瓶礦泉水,微笑着跟我說.

鄧老師的學術水平在國內是數一數二的,因此院裡讓他專門負責學術評定工作.以前在本
科的時候我上過他的課,因此也不是很見外,不客氣地接過水,喝了一口.

謝謝您的幫助,我知道機會難得,我回去後會認真考慮.

你多想想還有什麼困難麼?

哦,我現在能想到的就是聽說西京的房價很貴,你知道我孩子比較多,不知道學校能不能
幫忙解決我的房子問題,就是能否分給我三臥室的?

嗯,這個應該不是問題,你的情況比較特殊,我知道學校有空房,就是可能房子老了一些。
不過，好像現在國家政策不讓學校分房，大概會是租借的方式。

“租金？”我最關心的就是這個。

“按一平米三塊錢算，現在系裡年輕教授都是這樣的”。

紫荊花的校園中的快樂時光始終無法從我的記憶中抹去，時間愈久則愈加思念。正因為
此，回母校任教成為我尋求回國發展的第一選擇甚至是唯一選擇。仿佛只要我再次踏入
這熟悉的土地，那麼一切煩惱即可片刻間煙消雲散，這種感覺之強烈，已經足以左右我
對實際情況的冷靜分析判斷。

一回到旅店，我內心中已經開始憧憬我在母校任教的光明未來，自言自語算計着：

“我的能力肯定沒問題，在學術上應該能會很快stand out”，說起來，我有這方面的
自信。如果你看我的簡歷你會發現，只用四年時間就獲得了美國top five大學的博士學
位，博士畢業後在世界最負盛名的大學進行研究工作有近五個年頭，亦今為止，已經發
表了25篇SCI索引的科學論文，其中頗有些高質量影響力大的文章，最高的一片引用數
已經達到100次以上，也有給美國某公司做兼職科學顧問的經歷，種種這些成功經歷足
以證明自己的科研水平與能力。

“還有，我在這也有一定的人脈基礎。畢竟是從這裡畢業的，與很多教授早已相識，甚
至於很多年青教授原本就是師兄弟，這方面自己肯定不是劣勢。”

“母校的學生資源豐富，這點不能忽視”，作了這麼多年研究，也輔助帶過博士生，我
當然知道一名好學生對科研的重要意義。

“嗯，生活上可能會清苦一些，不過再怎麼着，畢竟是副教授了，總不至於連自己的家
都養活不起吧，只要房子解決了，其他的開銷肯定不會很大。再說，苦就苦個一兩年也
就過去了，工作展開了就不用怕了。我也不是那種不能吃苦的人。”

“吃飯可以吃學校食堂，孩子帶不過來可以很方便地請父母幫忙，或者大不了請保姆，
這些事情在美國是做不到的了。更為重要的，父母鬢角已斑白，自己終於可以不用與父
母只能隔着太平洋通話了。”

“我喜歡站在講台上滔滔不絕的感覺。嗯，我的第一課，可以給同學講講自己在美國求
學和工作的故事。。。”

西河九年11月12日

收到系裡老師的電子郵件，學校那邊的審核都已經沒問題，正式聘任書在附件中，需要
做出決定的時刻到了。

再次發信給系裡老師，確認房子問題，得到的答覆是“學校已同意分配給你三室一廳的
房子”，於是，心頭石頭落地。

LP讓我自己決定，不管我到哪裡她會跟着我。

當斷則斷，不再猶豫，決定做個海龜。

與系裡商量過後，考慮到每年三月中旬是國家自然基金申請的期限，最好在那之前回去
，不會錯過基金申請。於是定在次年2月中旬回國。LP則會繼續留在美國.畢竟拖家帶口
施在不方便,最好等我安頓好了再舉家回遷.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剛剛得知LP又懷
孕了,當然更不好輕舉妄動.

西河十年2月23日

西京的二月份涼意還很足。”我,胡漢山,又回來了.”自己隨身帶了五千美元以備不時
之需.

西河十年2月24日

一安頓下來就馬不停蹄的辦理各種手續.沒想到的事,第一天就在學校人事科碰到了大釘
子.

“你的學位沒有得到教育部的認證,按學校規定暫時不能給你發工作證”

“我讓院裡的老師們出證明行麼?他們比教育部對我的情況更加了解.”

“哦,前兩天計算機系有一個也是你這個情況,耐心等待一下,認證很快的.先例一開很麻
煩,希望多多理解”

“房子呢”

“房子要房產科管”

因為沒有工作證,房子當然不能現在分.

下午,自己按圖索駒找到了教育部留學人員服務中心,填表,自己學位證書原件,中國駐美
國大使館開具的留學證明,等等一併交了上去.

一天過去,一點小的挫折而已,這難不倒我.

我只是不能理解,系裡招教授難道對所招的人員最基本的學術背景都不了解麼?如果了解
,那麼為什麼對招來的教授的學位還需要教育部來認證?如果不了解,這個認證的過程難
道不是應該學校出面才對的麼,怎麼是被招收人員需要自己尋求認證呢?

我努力的讓自己不要想得太多,但是那種受侮辱感覺還是不時的冒出來,讓我非常不自在
,自己在回國的第一天就感受到了那種人與人之間的不信任.我告誡自己,這是國情,可能
我在外面太久了.

原創】海龜日記（四）海龜日子 (2) [ 不愛吱聲 ] 於:2009-10-28 15:15:53

西河十年3月14日

明天是上交自然基金申請得最後期限了，辛苦了兩個星期，總算完成計劃書。

我現在才發現自己真是幼稚到了無敵的地步了。竟然回來以後才知道，原來國內大學裡
的副教授是沒有資格單獨帶博士生的，這對我來說真的是個不小的打擊。美國大學裡的
Associate professor雖然中文翻譯過來是副教授，但實質的內容竟是天地之別。“母
校的學生資源豐富”對我這樣的副教授來說不過就是那空中樓閣，看起來很美，如夢如
幻。

如果是光杆司令的話，這個經費可能就很難申請了。還好，我的“人脈”在此時發揮了
重要的作用。有兩個大教授表示會撥他們的學生給我，讓我一起帶。

畢竟是第一次申請基金不知深淺，還是保守一些比較好。正好自己年齡小，於是我申請
了相對容易的青年教師基金，雖然金額不算大，但慢慢來麼，剛開始的時候，還是爭取
一次性成功最重要。

不過，遞交基金申請書又遇到了麻煩。因為我的學位還處於被教育部耐心認證着的過程
中，於是到目前為止我實際上還是海帶狀態，於是我們沒有身份，於是我根本不滿足申
請基金的條件，於是學校科研科的同志們不能將我的基金申請書交到基金委。於是，我
這兩個星期來的努力具有了極大的一江春水向東流的危險性。不過，這是有驚無險的一
次。科研科的老師們比較好說話，在系裡出具了證明及保證書的情況下，我的基金申請
被學校順利遞交上去了。

我體會到了溫暖。
西河十年4月15日

昨天心情不錯。

自從基金申請書遞上去之後，因為沒有身份，系裡工作無法開展，於是難得的比較清閒
。正好回國前做的一些研究工作還沒有整理，於是利用這段時間又寫了一篇文章，今天
剛好修改完畢。

突然意識到，學位認證已經一個月了，怎麼結果還沒有下來。剛好系裡一位德高望重的
老教授來詢問我的情況，我把這個事情跟他說了一下。他二話不說，拿起電話就給學校
人事科撥了過去。

“你們怎麼回事兒，我們系裡新招的XX副教授怎麼一個月了還沒拿到認證。。。”老先
生明顯有點發火了。

下午收到人事科老師打過來的電話，“噢，剛剛給教育部留學人員服務中心通電話，你
那個學位認證可以明天去取了，以後有困難要直接跟我們說，不要。。。”

我苦笑着聽他把話說完。我自己這一階段幾乎每個星期跑一次學校的人事科，不過每次
的答覆都沒有不同，“先例不可開”。

今天又跑了一趟留學生服務中心，一切都很順利。

“你是uuuu學校的？很好的學校，top five吧？”

得到別人的肯定總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情。我的情緒又有點high了。

西河十年4月25日

這些天一直跑來跑去辦理各項工作手續。工作證也有了，電子信箱有了，科研用的電腦
也有了。今天終於可以有機會去揭開房子的神秘面紗了。去房產科，很順利，有兩間房
子任我挑。系裡的老師陪我去參謀了一下，我選定一處離系樓比較近的，購物也方便。
總算有了自己的住處。

副教授的工資不會太多，剛開始可能一個月近四千吧，不過我算一下，七十多平米的房
子按每平米三塊錢算，一個月也就二百多塊錢的房租，還能剩三千多塊呢，覺得夠用了
。不用去費心算計了，工資完全是按職稱來的，到底多少，一個月後就知道了。

不過後來發生的事情卻遠遠超出我的想象之外。



【原創】海龜日記（四）海龜日子 (3) [ 不愛吱聲 ] 於:2009-10-28 16:28:24

西河十年5月9日

今天是教學預講的日子，只有通過了預講才有資格在下學習開始給學生授課。系裡在教
學方面比較看重我，給我安排的是教授屬於國家精品課程的一門基礎課。我一直很喜歡
這門課，他的應用性很強，很和我的胃口。我不喜歡那些太國枯燥，將公式反覆推來推
去的課程。

五一長假期間，我一直在為預講精心地準備着。系裡非常有教學經驗的老師已經將他們
的PPT文件給我做了備份。我選擇了與自己研究關聯最密，最利於自己發揮一章內容，
為了擴大學生的知識面，增加他們的學習興趣，我還特別新加入了一些相關領域最新研
究成果的介紹。

父母知道我忙，從家鄉坐火車來西京看我。我非常過意不去，沒有很多時間陪他們。

不用說，預講非常成功，所有的聽課老師給的評定等級都是最高級，我的辛苦沒有白費。

分配的自己的房子已經多年沒有人住，此時自己請的裝修師傅正在對其廁所和廚房進行
必要的改造，我總覺得小房間裡如果廁所和廚房弄清爽了，那整個屋子也就清爽了，因
此特別注意讓他們幫我把這兩個屋子好好弄一下。裝修師傅是系裡介紹的，比較可靠，
我也就不擔心，可以完全放手交給他去弄了。

西河十年5月23日

房子裝修好了，嶄新的一樣，我挺滿意。師傅說一共要花一萬零八百塊錢，不過最後我
把錢如數交給他的時候，他只收了我一萬塊錢。

至此，我在還沒拿到一分錢的工資的情況下，自己倒是從自己腰包貼補了幾萬塊錢。還
好自己帶些錢過來。
西河十年6月2日

今天是發工資的日子，所有的謎底終於就要揭曉了。

我小心翼翼地打開工資單，映入眼帘的是一個讓我震驚的數字，讓我想破了腦筋也想不
到的數字：2。07元，是的我沒有看錯，小數點也沒有點錯。我第一個想法就是，這不
可能是真的！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將隔壁的副教授也是我的鐵哥們抓來幫我分析工資單哪裡出錯了。

“噢，是有點錯，不過正確的數字不是兩塊多錢，而應該是負五百多塊錢！”

“不會吧，不是說四千麼?”

“我這個也不是特清楚，看起來你得跟我差別主要在這兩項“。

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你看，你本月應得工資大概是兩千八百塊錢，然後你應付給學校房費是三千四百二十
塊錢，另外你的工齡為零，這與我的不同。”

為什麼我的工齡是零?

哦，好像是這樣。如果你像我這樣在國內念的博士，那麼工齡是從本科畢業開始算的，
現在我有10年工齡。而你是在國外年的博士，又一直在國外工作，因此你工齡是從回國
才開始算而不是從本科畢業，因此也就是零了，不過這部分錢很少”

我就感覺腦袋唰的一下，整個世界都清靜了。原來單從工資上來看，海龜們在他回國的
那一刻起，海外的經歷可以瞬間清零。我的自信在那一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房價怎麼回事兒？跟我以前知道的不一樣啊?還有，你的也只有一百多塊錢啊。

“哦，這個你去問一下王老師，她應該知道”

王老師很熱情地接待了我。“你幫我看看我的工資單，怎麼會是這個奇怪的數字？還有
房費是不太高了？”我問道，到現在還是覺得一定什麼地方出錯了。 

“啊，這個我知道了，沒有錯。學校從今年初政策調整了，所有教師如果租用學校的房
子需要按當地市場價，因此你的房子是按每平方米四十五元錢算的。”

她隨手拿過了計算器，“嗯，你的房子是76平方米，算一下正好三千四百二十塊錢。”

“你剛開始的基本工資是兩千八百塊錢，我估計學校沒法再扣了，所以給你賬面上留下
了二塊錢。”

“那為什麼別的教授房價只有一百多塊錢呢？”

“因為這個政策只適用於今年以後入校的教師”。

“那我是去年十一月份就答應回校的啊，而且也沒有人告訴我政策變了啊”

“哎，國內的事兒。不過，這讓人怎麼過啊，你快去找找校領導吧。”

我頓時大腦短路，不知所措

【原創】海龜日記（四）海龜日子 (4) [ 不愛吱聲 ] 於:2009-10-29 08:11:17

  西河十年6月3日

火車提速以後，出行真是方便。昨天晚上從西京上的火車，今天一大早就到昌口了，不
過這一夜很難熬，想到自己工資待遇問題還不知道能不能順利得到解決，一夜無眠。

這次出行是早就定下了，是應901所的邀請來做個學術報告，自己以前在美國時候科研
方向正好是他們研究所的研究方向重合。

迎接我的是小趙，一表人才。說起來他算是我的學弟，他是前年從我們系碩士畢業後到
這裡工作的，據說當時學校很重視，還給他的情況登了校報加以介紹，鼓勵畢業生畢業
後多選擇去與國防有關的科研所工作。

自己做過的東西以前也講過很多遍了，不過這次來之前還是準備了很長時間。因為畢竟
自己搞的是基礎研究，901所他們可能更關心應用價值吧。我的報告取得非常好的效果
，幾個特地跑過來跟我說，我講了好些很新很基礎的東西對他們很有用。幾乎所有相關
科室的研究人員都來參加報告，我的判斷也沒有錯，與他們一起討論了很多在實際設計
中遇到的問題，自己收穫也很大。

中午，小趙所在科室的領導為我準備了豐盛的午餐。

“我們所正打算培養小趙，準備讓他在職念個博士，想聘任您做他的導師，小趙很上進
。。。”領導詢問道。

“我也很希望能把自己的研究與實際的應用結合起來，如果小趙願意跟我做些研究，這
對我來說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啊。不過，我現在是副教授，還沒有資格帶博士生。”

“噢，你們學校給你定的什麼職位跟我們沒關係，我們就覺得你做小趙的導師最合適，
如果同意我們馬上可以下聘書。”

那一刻我有點感動，甚至產生了不行就留在901所干的衝動。

傍晚時分，研究所領導讓小趙給我送行，並囑咐他一定帶我去吃當地的特產小吃。我非
常喜歡小趙，他的求知慾旺盛，讓我想起了當年的自己。

回來的火車上，又是一個不眠夜。我想了很多很多。當想起父母五一過來的時候自己都
沒有陪他們去西京的景區逛一逛，那一刻我淚流滿面。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回來三個多
月了，竟然一直忙得沒來得及回家看一看父母，而西京到故鄉坐快速列車只需要4個小
時。仔細算來，三月份申請基金，寫文章；四月份在學校辦手續，中間去浙大做學術交
流；五月份，準備預講，裝修房子，中途去西安出差；六月份無論如何也要回家一趟了
。我當初選擇海龜，與家人團聚是很重要的一個因素，回來以後竟然把這個忽視了。

西河十年6月4日

工資的問題必須忙上搞清楚，否則我無法安心工作。今天一回到辦公室，秘書李老師就
跑過來。

“快,快,X老師，陳老師剛好來，現在在我那屋，他以前是副校長，你把你的情況跟他
說說，沒準他能幫上忙”。

我三步並做兩步跑到秘書室，看到陳老師正在那與另外了老師談事情。等他們談完後，
李老師跟他大概介紹了一下我的情況。

“不對，不對，你的工資不對，二千八好像不對，我去找學校幫你查一查，下午給你電
話。”他好像很有把握。

看來我還有希望。

最後終於真相大白了。原來我還應該有一千二百塊錢的房子補助學校沒有給我發，陳老
師說學校以後會把房補發給我。原來我以前所知道的四千塊錢工資沒有錯。

但是當我再次計算我能拿到手的工資的時候，我發現我的實際情況並沒有改善多少。我
所有的工資加起來四千塊錢，去掉交還給學校的房子租金三千四百二十塊錢，那麼我每
個月的生活費終於可以高達五百八十塊錢了。

我真不知道自己該喜還是該憂。

原創】海龜日記（四）海龜日子 (5) [ 不愛吱聲 ] 於:2009-10-29 14:28:03
西河十年6月5日

已經三天了，睡眠一直成問題。昨天原本早早就上床，睡是睡着了，不過半夜三點鐘就
醒來，然後就又開始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我還是不敢相信，如果所有的副教授都像我
這樣的待遇，每個月到手就五百多塊錢，那麼他們靠什麼生活呢？

一大早跑到辦公室，就看到隔壁的副教授已經來了。

“阿華，這麼早”。“阿華”是比我早一年的同校師兄。西河四年的時候，他博士畢業
去我們group做過博士後，我那時候正是博士最後一年。私下裡關係一直不錯，彼此故
作曖昧地稱對方為阿什麼，顯得親切，這個習慣到現在也沒變。

“沒法子，今天上午有門課。昨天給所里打了一天的雜，沒來得及備，上課前先摟兩眼
，準備一下”

“打什麼雜？”

“不是國家重點實驗室驗收又要開始了麼，幫忙整理些材料。你那事兒怎麼樣了？”

“學校少發我一千二房補，這麼算我到手工資應該五百多塊錢。。。”

李老師路過這裡，打了聲招呼。“X老師，昨天怎麼樣？陳老師幫你把問題解決了麼”
李老師很熱心，一直以來為我的事兒跑前跑後沒少幫忙。

我把情況跟她說了一下，開始訴苦，講了這幾個月來的各種委屈，說着說着情緒有點失
控。

“您呀，還是放寬心吧，可別把身體搞垮了”。

李老師走後，師兄的臉色也有點難看。

“阿宇，你的事情，我昨天跟虹一說，我們都很難受。”虹是阿華的愛人，大家一直很
熟。

“學校太不像話了，掙錢也沒這麼掙的。以前租金比較低還好，好歹你我有個安身之地
。我現在那四十平米的兩室，自己一個孩兒，一家人擠一擠，將就過了，也無所謂了。
可是你的情況學校知道，再怎麼着也該照顧一下啊。我看學校想撈錢想瘋了。你那三室
的房子，用老政策需要自己交給學校二百多塊錢，用新政策要交三千四百多塊錢，學校
反給你一千二百塊錢，可是一項差價就是進2000塊錢啊，我們都副教授了，才掙多錢啊
。你知道麼，虹是在XX公司做文秘的，他到手的工資每月五千多，是我的兩倍。苦啊。”

“正想問你，科研經費提成怎麼算？我回國前，好像聽說可以從科研經費里拿提成，填
補家用。”

“噢，前年開始政策變了，別說你沒趕上，我都沒趕上”師兄比我早兩年回到系裡，因
此他這麼說。

“What?!”我皺了皺眉頭。在我內心中一直以為只要搞到足夠多的科研經費就可以腐敗
了呢。

“跟你說吧，現在是縱向經費不能提成，橫向經費才可以提成。以前是都可以的。”

“縱向經費？橫向經費？”

“不懂了吧。縱向經費就是走正規渠道申請來的經費，國家自然基金了，各種重點項目
了，什麼的。橫向經費是從公司或工廠里搞來的。”

“consulting fee?”我馬上意識到，橫向經費應該是相當於美國大學教授或科研人員
給公司做顧問收取的報酬。

“差不多，就是那個意思。

這麼說，以後大學教授們需要多做consulting的活才能讓日子好過點？這。。。科研？”

我那時候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在美國是給公司做過consulting的，我做consulting的
錢也是可以名正言順地直接進我自己腰包的，只要不通過學校，甚至連overhead都沒有
，只需要交稅。有些老教授也會偶爾接一些consulting的活，有的時候一些簡單的問題
也會讓學生幫忙做一些，不過如果讓學生做的話，是明確會告訴對方公司，然後對方公
司會按學生的rate付錢。這些不是什麼不能公開的秘密。

但是問題在於，教授們大多不喜歡做consulting的活，因為耽誤不起那時間，對自己的
科研幫助並不大。

師兄接過我的話茬。“是啊。問題就在這裡啊。像你我這樣的，年紀輕畢竟天天想着搞
科研搞科研，寫文章啊寫文章，早日升教授啊早日升教授，打破腦袋也想着自己把基金
項目申請下來，然後希望能分到好點的學生，把自己的科研網下做下去，這些都無疑要
靠縱向經費。就算你申請了橫向經費，文章不能寫，科研價值不高，嗯，也不能把話說
絕了，有些活還是能挖掘寫東西出來的。不過自己捨得時間做嗎？好不容易有了學生，
也不好意思讓他們去做，那不是給學生耽誤了麼？”

“這麼說想一門心思靠科研的話只能過清苦日子了？”

“你看我二千多塊錢，也沒時間腐敗，夠用了。時間長樂，總會找到些辦法的。”

“什麼辦法？”

“你看我請客吃飯啊，出門打車車費總是可以想辦法報銷的。我自己沒有橫向經費，但
劉老師有，我有時候會跟他換經費用。實際上就是我讓他幫我報一些車費，然後他買儀
器的時候，我用我的縱向經費幫他付。也就這樣了吧。”

我沉默了好一會兒。我內心中只有感概。卻也越發覺得自己五百塊錢工資的問題是非解
決不可了的。否則，五百塊錢在西京無論如何是活不下去的。而我以後將面臨着為了填
補家用而不得不努力申請“橫向經費”，我的雄心壯志或許會被慢慢消磨，而自己的一
切關於科研的夢想將也會慢慢模糊，這些現在看來已經是可以預見的到的了。

“想起來了，學校有個校長信箱，你不妨給校長寫封信，把你的情況說明一下。我覺得
他們給你按去年的政策辦是順理成章的啊，你不是屬於去年被招進來的麼。”

“對，我去寫信。”我別無選擇。

我從來沒有想過錢的問題，對於我來說，錢是夠用就行，也總覺得自己牛的不行，永遠
不會發愁錢，但現在我不得不承認，自己錯了。

【原創】海龜日記（四）海龜日子 (6) [ 不愛吱聲 ] 於:2009-10-30 08:33:01
西河十年6月8日

給校長寫的信完成了。信的內容大體上，先吹噓了一下自己可以用來吹噓的光榮歷史，
多少文章了，多少學術報告了。除此還專門提到，一位美國院士為我給系裡寫的推薦信
中，稱我為“他所合作過得最優秀的博士後”。他的推薦信是單獨寄出，回來後所長給
我看了我才知道的，而這封信幾乎成為對我學術能力評價最有說服力的證據之一，在院
里為我申請學校位置，評定職稱的時候也是專門拿出來的，這是自己引以為豪的事情，
應該讓領導們知道。我也特別強調自己對母校割捨不下的感情是促使自己回母校任教的
很重要原因。然後講到的是，自己在短短3個多月來所遇到的種種困難，誠懇地說出，
這些遭遇對於我這樣一個本科畢業就出國深造，根本沒有一點社會經驗的海外學子是很
難應付，但不管怎樣始終如一的對工作抱着極大的熱情，並且已經有一些成績出來。比
如說，幫助系裡恢復網頁功能了，已經向SCI索引的期刊提交了一篇學術論文了，積極
參加學術交流了，自己的成果獲得國防科研院的認可了，參加預講評級為優，總之就是
不厭其煩地把那些自己覺得能體現自己踏實工作的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像領導匯報了一下
，不外乎希望能讓領導知道我是真心願意為母校發展盡力，願意為母校早日成為世界一
流學校這一宏偉目標而儘自己的微薄之力，而信寫到這裡，我已經不僅僅是把自己當作
是一位普通的大學教師，也是一位一直關注母校發展的校友了。

這封信寫了又改，改了又寫，讓其他老師幫忙看了改了，主要是怕寫得太生硬，顯的態
度不誠懇。今天早上，所長也讀了我的信，並在信後附上了他的意見，所說屬實，代表
所里表達希望學校能對我的事情特設特辦，給與關照的意願。

所長幫我把校長的信交給人事科的老師請他們有機會轉交給校長或者書記，然後他憂心
忡忡地跟我聊了起來。說起來，當年我就是所長推薦出國的，當然那時候他還不是所長。

“XX,你回國前沒考慮別的學校麼？”

“沒有，我一門心思想回母校，母校培養我這麼多年，希望能回報一下。”

“我能理解。哎，現在學校的條件越來越差了，對系裡的經費卡的也越來越緊，我們所
里的工作都沒法展開。難辦啊。原本在我這個位置有些話不該說，可是你的情況，哎，
回來的時機不好。學生啊，經費啊，這些我能幫你會想法幫你，可是學校有些政策，我
們也真是無能為力。不過，剛開始起步時後肯定困難多多，慢慢會好起來的，你要相信
這點。”

他停頓了一下。

“嗯，國內有些事情不好說。XX，你也不用太擔心，如果實在不行，你的房費我想辦法
從我自己一些經費幫你出，沒準是可以按訪問學者算的。”

“郝老師，我回國您幫我不少了，我非常感謝您。不管怎樣我還是希望學校把我房子的
問題解決，按以前政策辦，否則我就會覺得學校太沒誠意了，那樣自己的心會涼，工作
干的也真就沒多大意思了。”

“好吧，有困難跟我說，別輕易放棄。”

“我知道”。

跟所長談完話，我卻愈發覺得事情或許並不是像我開始想象得那麼簡單，但問題能解決
的信心仍然沒失。

西河十年6月１０日

一直以來，過着家與辦公室兩點一線的生活，近乎與外界封閉。今天突然注意到樓門外
張貼着求租房屋的廣告，我很好奇，湊上前去。

“為方便孩子上學，求租本小區房屋，租金面談，可以考慮比市價略高，有意者請聯繫
王先生,手機１２３４５４６７５”

一個念頭突然在我腦海中產生，“沒準我可以把房子租出去？然後再找別的地方住？”
不過，這個荒謬無比的想法一瞬間就在我腦海中消失的無影無蹤。我能去哪裡找便宜的
房子呢？看現在的勢頭，恐怕不得不去密雲了。回國前，我還和LP以前憧憬過，以後住
在校園裡，可以每天晚上吃完晚飯，一起去荷塘散步，春日裡是滿園的迎春花，丁香撲
鼻；夏日裡可以聽那蛙鳴，看那樹影婆娑；秋日裡欣賞那落葉滿地金；冬日裡欣賞那大
雪壓枝頭，甚至我們高興了，可以去圖書館一起並肩坐一段時間，想必我們一定可以重
溫大學裡那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美好時光吧。

不過“可以把房子租出去”這個想法卻總是在自己腦海中揮之不去，為了證實他的可行
性，我甚至天真到專門回家翻了與學校的租房和約。

【原創】海龜日記（四）海龜日子 (7) [ 不愛吱聲 ] 於:2009-10-30 11:38:09
西河十年6月１４日

今天下午收到書記打過來的電話。

“今天校黨委書記來院裡來視察工作，我們院專門把你的情況介紹了一下，書記當場指
派負責房產的副校長把你的事情處理一下，應該近期會給你一個答覆的。”

這可真是個好消息，我想我可以稍稍放寬心了。

晚上跟所長，阿華還有學生們開過了小組會，已經是晚１０點鐘。也不僅僅是今天，這
幾個月以來，幾乎每天我們兩個都會工作到１１點鐘以後，實際上系裡很多年青教師都
如此，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白天雜事兒太多，只能靠晚上的時間來做些研究，在工作
的刻苦程度這一點上，這些國內年輕教師們與國外那些在tenure track壓力下工作的年
教授們幾乎沒什麼兩樣。所長也回自己的辦公室繼續工作。

阿華和我則又聊了起來。

“聽說，學校書記親自過問你的事兒了”

“是啊，現在是書記老大麼？我忘了我們那時候書記是誰了，只記得校長是XXX院士。”

“我可是名優秀的黨員，說話要講證據。”阿華故作嚴肅地教訓我。接着說：“今天我
又被學生打擊了。”

“聽着新鮮啊，快講講。”

“學生給我提意見，說我每星期給他們留三道題任務太艱巨，讓我給他們減壓，還威脅
我。什麼事兒呀。”

“威脅你？！”

“你還沒開始給學生上課，不了解。現在的學生一個個很牛的，不像我們那時候那麼老
實了。他們可不好得罪，學校對教師教學工作的評定只是根據學生給教師的打分情況來
判定的，稍不留神，你被搞了個底分影響就大了，這個可不是沒有先例。方強（副教授
）去年因為考試題出的難了點，１２項被學生打了１１項底分，哎，即便以後他科研干
得再好，評教授時候總是個事兒。”

“如果考試題出難了，學生沒考好，那基本上一定是教授教得不好。現在的學風可不如
從前，你去看看晚上圖書館上自習的人數就知道了。現在宿舍里都有電腦，與其上自習
還不如在宿舍里煉級呢。哦，對了，副教授還要做幾年本科生輔導員，這個不用急，明
年就會輪到你的。”

“那也應該尊重教授啊”這個是我問的。

“哎，別說學生了。現在教授社會地位哪裡還像從前了。社會上一提教授，不是剽竊別
人的文章了，要麼就是貪污科研經費了，能有幾個啊，個別現象被無限放大，好像教授
就沒好人了似的。反正黑鍋大家一起背吧。”

“別光說我的事兒，你跟LP匯報情況了麼？”

“還沒有，她懷孕快到預產期了，我怕他太擔心。”

“馬上要回去了吧，我覺得你也該回去輕鬆輕鬆了，看你現在天天無精打采的樣子。哪
天走？”

“６月２７號的票，往返票，８月１５日回來。然後去新疆開完會，就開學了吧。”

“行李多麼，到時候我去送你”

西河十年6月２５日

現在西京的地鐵四通八達，真是方便。從宿舍樓出來，騎車也就三分鐘路程，就可以到
達輕軌站口，進地鐵後，到處是奧運的標語，站內非常整潔乾淨，到北京站不用再受路
上堵車之苦了。原來的七道口，白棋營等著名景點早已不見蹤影。校園東門外商樓林立
，氣度非凡.這塊屬於學校的商機無限的風水寶地，房租以天價來形容決不為過，但這
根本擋不住財大氣粗的中外大公司來此安營紮寨，開拓事業，骨哥，收狗等著名公司的
招牌熠熠閃光，向過往人們展示着經濟的繁榮。

今天是母親從家鄉過來，想讓她跟我一起回美國幫幫忙。火車站到還是往昔的景象，來
來往往各色人等行色匆匆。我獨自一人焦急地等待母親的到來。

“你總是心太軟心太軟獨自一個人流淚到天亮。。。”

這是我的手機鈴聲音樂。不要笑，我喜歡老歌還不行麼。

一看，電話是從學院書記那裡打過來的，一定是跟我的房子有關，我毫不遲疑翻開機蓋
兒。

“小X,你那事兒學校幫你解決的，是副校長親自辦的。”

聽到這句話，我心裡挺高興的，覺得學校還是通情達理的。

“學校已經同意，用系裡準備撥給你的設備費報銷你自己每月的房租。那筆費用五萬足
夠負擔一兩年的了。副校長還專門跑到校財會那裡，把那筆經費。。。”

我當時真的有點發懵，這絕對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事情，怎麼結果會是這個？

“我買電腦向郝老師借了一些錢，原本是打算那筆經費一到手就還郝老師的，學校能不
能把我的房租按原來的政策。。。”

“哎呀，經費的事情以後可以想辦法，學校政策不好說改就改，特別是這個政策剛開始
實施。小X，不要太較真，副校長專門跑你這件事兒不容易，。。。”

“好的。。。”我說了些客套話，合上了手機。

雖然學校的關於房租的新政策不可以說改就改，但基金的分配的使用政策確是可以說改
就改的。在我看來，這絕對是舍本求末的做法。“失望”二字刻在我的心底。這是我心
目中最好的大學，在追求國際一流大學的過程中，高層領導處理問題卻與學校目標背道
而馳。這極大地打擊了自己脆弱的神經，對自己以及對學校未來的期許產生了深深的懷
疑。

將母親接回到家中安頓好，又回到辦公室。

阿華沖了進來。“我知道學校的處理結果了.”

“這絕對是我們自己想都想不到的最壞結果了，再怎麼着學校也不能一毛不拔，讓你把
自己左邊兜里的錢放到右邊兜啊.我就不明白，同樣是學校的海龜，大師學校就可以專
門蓋別墅給他們住，小魚小蝦就連住公寓都這麼難。學校為什麼就沒有志氣培養出自己
的大師來呢？急功近利！”看出來，他的怨氣不低於我。

“估計你也不會再賴着不走了。我TMD也不想幹了”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的話，那麼學校對困擾我多日的房租問題
的這個處理結果就是那一根稻草了。這一刻，我終於幡然醒悟，與其執著，不如歸去。


【 在 lazymaggie (lazymaggie) 的大作中提到: 】
: http://www.360doc.com/content/09/1113/10/66479_8928923.shtml



--

※ 來源:·BBS 未名空間站 海外: 中國: ·[FROM: 71.167.]

看了這篇，挺讓人心涼。這信譽在學術首府都跟婊子的外套一樣啊。



【 以下文字轉載自 Returnee 討論區 】
發信人: xor (異或), 信區: Returnee
標  題: Re: 海歸日記 -- 清華海歸副教授的酸甜苦辣 (轉載)
發信站: BBS 未名空間站 (Wed Jan 19 21:54:48 2011, 美東)


原創】海龜日記（四）海龜日子 (1) [ 不愛吱聲 ] 於:2009-10-28 13:41:16
原打算將這個故事分成五章,擬定的標題是（一）出國;（二）學習生活;（三）快樂科
研;（四）海龜日子;（五）歸去來兮.故事原本應該循序漸進,慢慢展開才好,特別是第
二章和第三章,希望給大家講述海外留學生們奮鬥的苦辣酸甜,這也為第四章的故事作一
些鋪墊.但今天上來又看了版面上一些關於海龜教授的討論,心如亂麻,無法平靜下來,因
此決定寧可犧牲故事的連貫性,也要先把這章對我來說比較沉重的故事寫出來.以後有機
會,有心情會再慢慢補充上二三章的內容,讓故事讀起來更加完整一些.

============== 華麗的正文分割線 ==================

西河九年7月15日

不錯,院裡老師對你剛才陳述的研究計劃非常滿意,你的背景這麼強,我想學校這邊不會
有什麼問題,不過可能直接給教授比較難,副教授怎麼樣,你考慮一下.鄧老師很客氣的給
我遞過來一瓶礦泉水,微笑着跟我說.

鄧老師的學術水平在國內是數一數二的,因此院裡讓他專門負責學術評定工作.以前在本
科的時候我上過他的課,因此也不是很見外,不客氣地接過水,喝了一口.

謝謝您的幫助,我知道機會難得,我回去後會認真考慮.

你多想想還有什麼困難麼?

哦,我現在能想到的就是聽說西京的房價很貴,你知道我孩子比較多,不知道學校能不能
幫忙解決我的房子問題,就是能否分給我三臥室的?

嗯,這個應該不是問題,你的情況比較特殊,我知道學校有空房,就是可能房子老了一些。
不過，好像現在國家政策不讓學校分房，大概會是租借的方式。

“租金？”我最關心的就是這個。

“按一平米三塊錢算，現在系裡年輕教授都是這樣的”。

紫荊花的校園中的快樂時光始終無法從我的記憶中抹去，時間愈久則愈加思念。正因為
此，回母校任教成為我尋求回國發展的第一選擇甚至是唯一選擇。仿佛只要我再次踏入
這熟悉的土地，那麼一切煩惱即可片刻間煙消雲散，這種感覺之強烈，已經足以左右我
對實際情況的冷靜分析判斷。

一回到旅店，我內心中已經開始憧憬我在母校任教的光明未來，自言自語算計着：

“我的能力肯定沒問題，在學術上應該能會很快stand out”，說起來，我有這方面的
自信。如果你看我的簡歷你會發現，只用四年時間就獲得了美國top five大學的博士學
位，博士畢業後在世界最負盛名的大學進行研究工作有近五個年頭，亦今為止，已經發
表了25篇SCI索引的科學論文，其中頗有些高質量影響力大的文章，最高的一片引用數
已經達到100次以上，也有給美國某公司做兼職科學顧問的經歷，種種這些成功經歷足
以證明自己的科研水平與能力。

“還有，我在這也有一定的人脈基礎。畢竟是從這裡畢業的，與很多教授早已相識，甚
至於很多年青教授原本就是師兄弟，這方面自己肯定不是劣勢。”

“母校的學生資源豐富，這點不能忽視”，作了這麼多年研究，也輔助帶過博士生，我
當然知道一名好學生對科研的重要意義。

“嗯，生活上可能會清苦一些，不過再怎麼着，畢竟是副教授了，總不至於連自己的家
都養活不起吧，只要房子解決了，其他的開銷肯定不會很大。再說，苦就苦個一兩年也
就過去了，工作展開了就不用怕了。我也不是那種不能吃苦的人。”

“吃飯可以吃學校食堂，孩子帶不過來可以很方便地請父母幫忙，或者大不了請保姆，
這些事情在美國是做不到的了。更為重要的，父母鬢角已斑白，自己終於可以不用與父
母只能隔着太平洋通話了。”

“我喜歡站在講台上滔滔不絕的感覺。嗯，我的第一課，可以給同學講講自己在美國求
學和工作的故事。。。”

西河九年11月12日

收到系裡老師的電子郵件，學校那邊的審核都已經沒問題，正式聘任書在附件中，需要
做出決定的時刻到了。

再次發信給系裡老師，確認房子問題，得到的答覆是“學校已同意分配給你三室一廳的
房子”，於是，心頭石頭落地。

LP讓我自己決定，不管我到哪裡她會跟着我。

當斷則斷，不再猶豫，決定做個海龜。

與系裡商量過後，考慮到每年三月中旬是國家自然基金申請的期限，最好在那之前回去
，不會錯過基金申請。於是定在次年2月中旬回國。LP則會繼續留在美國.畢竟拖家帶口
施在不方便,最好等我安頓好了再舉家回遷.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剛剛得知LP又懷
孕了,當然更不好輕舉妄動.

西河十年2月23日

西京的二月份涼意還很足。”我,胡漢山,又回來了.”自己隨身帶了五千美元以備不時
之需.

西河十年2月24日

一安頓下來就馬不停蹄的辦理各種手續.沒想到的事,第一天就在學校人事科碰到了大釘
子.

“你的學位沒有得到教育部的認證,按學校規定暫時不能給你發工作證”

“我讓院裡的老師們出證明行麼?他們比教育部對我的情況更加了解.”

“哦,前兩天計算機系有一個也是你這個情況,耐心等待一下,認證很快的.先例一開很麻
煩,希望多多理解”

“房子呢”

“房子要房產科管”

因為沒有工作證,房子當然不能現在分.

下午,自己按圖索駒找到了教育部留學人員服務中心,填表,自己學位證書原件,中國駐美
國大使館開具的留學證明,等等一併交了上去.

一天過去,一點小的挫折而已,這難不倒我.

我只是不能理解,系裡招教授難道對所招的人員最基本的學術背景都不了解麼?如果了解
,那麼為什麼對招來的教授的學位還需要教育部來認證?如果不了解,這個認證的過程難
道不是應該學校出面才對的麼,怎麼是被招收人員需要自己尋求認證呢?

我努力的讓自己不要想得太多,但是那種受侮辱感覺還是不時的冒出來,讓我非常不自在
,自己在回國的第一天就感受到了那種人與人之間的不信任.我告誡自己,這是國情,可能
我在外面太久了.

原創】海龜日記（四）海龜日子 (2) [ 不愛吱聲 ] 於:2009-10-28 15:15:53

西河十年3月14日

明天是上交自然基金申請得最後期限了，辛苦了兩個星期，總算完成計劃書。

我現在才發現自己真是幼稚到了無敵的地步了。竟然回來以後才知道，原來國內大學裡
的副教授是沒有資格單獨帶博士生的，這對我來說真的是個不小的打擊。美國大學裡的
Associate professor雖然中文翻譯過來是副教授，但實質的內容竟是天地之別。“母
校的學生資源豐富”對我這樣的副教授來說不過就是那空中樓閣，看起來很美，如夢如
幻。

如果是光杆司令的話，這個經費可能就很難申請了。還好，我的“人脈”在此時發揮了
重要的作用。有兩個大教授表示會撥他們的學生給我，讓我一起帶。

畢竟是第一次申請基金不知深淺，還是保守一些比較好。正好自己年齡小，於是我申請
了相對容易的青年教師基金，雖然金額不算大，但慢慢來麼，剛開始的時候，還是爭取
一次性成功最重要。

不過，遞交基金申請書又遇到了麻煩。因為我的學位還處於被教育部耐心認證着的過程
中，於是到目前為止我實際上還是海帶狀態，於是我們沒有身份，於是我根本不滿足申
請基金的條件，於是學校科研科的同志們不能將我的基金申請書交到基金委。於是，我
這兩個星期來的努力具有了極大的一江春水向東流的危險性。不過，這是有驚無險的一
次。科研科的老師們比較好說話，在系裡出具了證明及保證書的情況下，我的基金申請
被學校順利遞交上去了。

我體會到了溫暖。
西河十年4月15日

昨天心情不錯。

自從基金申請書遞上去之後，因為沒有身份，系裡工作無法開展，於是難得的比較清閒
。正好回國前做的一些研究工作還沒有整理，於是利用這段時間又寫了一篇文章，今天
剛好修改完畢。

突然意識到，學位認證已經一個月了，怎麼結果還沒有下來。剛好系裡一位德高望重的
老教授來詢問我的情況，我把這個事情跟他說了一下。他二話不說，拿起電話就給學校
人事科撥了過去。

“你們怎麼回事兒，我們系裡新招的XX副教授怎麼一個月了還沒拿到認證。。。”老先
生明顯有點發火了。

下午收到人事科老師打過來的電話，“噢，剛剛給教育部留學人員服務中心通電話，你
那個學位認證可以明天去取了，以後有困難要直接跟我們說，不要。。。”

我苦笑着聽他把話說完。我自己這一階段幾乎每個星期跑一次學校的人事科，不過每次
的答覆都沒有不同，“先例不可開”。

今天又跑了一趟留學生服務中心，一切都很順利。

“你是uuuu學校的？很好的學校，top five吧？”

得到別人的肯定總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情。我的情緒又有點high了。

西河十年4月25日

這些天一直跑來跑去辦理各項工作手續。工作證也有了，電子信箱有了，科研用的電腦
也有了。今天終於可以有機會去揭開房子的神秘面紗了。去房產科，很順利，有兩間房
子任我挑。系裡的老師陪我去參謀了一下，我選定一處離系樓比較近的，購物也方便。
總算有了自己的住處。

副教授的工資不會太多，剛開始可能一個月近四千吧，不過我算一下，七十多平米的房
子按每平米三塊錢算，一個月也就二百多塊錢的房租，還能剩三千多塊呢，覺得夠用了
。不用去費心算計了，工資完全是按職稱來的，到底多少，一個月後就知道了。

不過後來發生的事情卻遠遠超出我的想象之外。



【原創】海龜日記（四）海龜日子 (3) [ 不愛吱聲 ] 於:2009-10-28 16:28:24

西河十年5月9日

今天是教學預講的日子，只有通過了預講才有資格在下學習開始給學生授課。系裡在教
學方面比較看重我，給我安排的是教授屬於國家精品課程的一門基礎課。我一直很喜歡
這門課，他的應用性很強，很和我的胃口。我不喜歡那些太國枯燥，將公式反覆推來推
去的課程。

五一長假期間，我一直在為預講精心地準備着。系裡非常有教學經驗的老師已經將他們
的PPT文件給我做了備份。我選擇了與自己研究關聯最密，最利於自己發揮一章內容，
為了擴大學生的知識面，增加他們的學習興趣，我還特別新加入了一些相關領域最新研
究成果的介紹。

父母知道我忙，從家鄉坐火車來西京看我。我非常過意不去，沒有很多時間陪他們。

不用說，預講非常成功，所有的聽課老師給的評定等級都是最高級，我的辛苦沒有白費。

分配的自己的房子已經多年沒有人住，此時自己請的裝修師傅正在對其廁所和廚房進行
必要的改造，我總覺得小房間裡如果廁所和廚房弄清爽了，那整個屋子也就清爽了，因
此特別注意讓他們幫我把這兩個屋子好好弄一下。裝修師傅是系裡介紹的，比較可靠，
我也就不擔心，可以完全放手交給他去弄了。

西河十年5月23日

房子裝修好了，嶄新的一樣，我挺滿意。師傅說一共要花一萬零八百塊錢，不過最後我
把錢如數交給他的時候，他只收了我一萬塊錢。

至此，我在還沒拿到一分錢的工資的情況下，自己倒是從自己腰包貼補了幾萬塊錢。還
好自己帶些錢過來。
西河十年6月2日

今天是發工資的日子，所有的謎底終於就要揭曉了。

我小心翼翼地打開工資單，映入眼帘的是一個讓我震驚的數字，讓我想破了腦筋也想不
到的數字：2。07元，是的我沒有看錯，小數點也沒有點錯。我第一個想法就是，這不
可能是真的！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將隔壁的副教授也是我的鐵哥們抓來幫我分析工資單哪裡出錯了。

“噢，是有點錯，不過正確的數字不是兩塊多錢，而應該是負五百多塊錢！”

“不會吧，不是說四千麼?”

“我這個也不是特清楚，看起來你得跟我差別主要在這兩項“。

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你看，你本月應得工資大概是兩千八百塊錢，然後你應付給學校房費是三千四百二十
塊錢，另外你的工齡為零，這與我的不同。”

為什麼我的工齡是零?

哦，好像是這樣。如果你像我這樣在國內念的博士，那麼工齡是從本科畢業開始算的，
現在我有10年工齡。而你是在國外年的博士，又一直在國外工作，因此你工齡是從回國
才開始算而不是從本科畢業，因此也就是零了，不過這部分錢很少”

我就感覺腦袋唰的一下，整個世界都清靜了。原來單從工資上來看，海龜們在他回國的
那一刻起，海外的經歷可以瞬間清零。我的自信在那一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房價怎麼回事兒？跟我以前知道的不一樣啊?還有，你的也只有一百多塊錢啊。

“哦，這個你去問一下王老師，她應該知道”

王老師很熱情地接待了我。“你幫我看看我的工資單，怎麼會是這個奇怪的數字？還有
房費是不太高了？”我問道，到現在還是覺得一定什麼地方出錯了。 

“啊，這個我知道了，沒有錯。學校從今年初政策調整了，所有教師如果租用學校的房
子需要按當地市場價，因此你的房子是按每平方米四十五元錢算的。”

她隨手拿過了計算器，“嗯，你的房子是76平方米，算一下正好三千四百二十塊錢。”

“你剛開始的基本工資是兩千八百塊錢，我估計學校沒法再扣了，所以給你賬面上留下
了二塊錢。”

“那為什麼別的教授房價只有一百多塊錢呢？”

“因為這個政策只適用於今年以後入校的教師”。

“那我是去年十一月份就答應回校的啊，而且也沒有人告訴我政策變了啊”

“哎，國內的事兒。不過，這讓人怎麼過啊，你快去找找校領導吧。”

我頓時大腦短路，不知所措

【原創】海龜日記（四）海龜日子 (4) [ 不愛吱聲 ] 於:2009-10-29 08:11:17

  西河十年6月3日

火車提速以後，出行真是方便。昨天晚上從西京上的火車，今天一大早就到昌口了，不
過這一夜很難熬，想到自己工資待遇問題還不知道能不能順利得到解決，一夜無眠。

這次出行是早就定下了，是應901所的邀請來做個學術報告，自己以前在美國時候科研
方向正好是他們研究所的研究方向重合。

迎接我的是小趙，一表人才。說起來他算是我的學弟，他是前年從我們系碩士畢業後到
這裡工作的，據說當時學校很重視，還給他的情況登了校報加以介紹，鼓勵畢業生畢業
後多選擇去與國防有關的科研所工作。

自己做過的東西以前也講過很多遍了，不過這次來之前還是準備了很長時間。因為畢竟
自己搞的是基礎研究，901所他們可能更關心應用價值吧。我的報告取得非常好的效果
，幾個特地跑過來跟我說，我講了好些很新很基礎的東西對他們很有用。幾乎所有相關
科室的研究人員都來參加報告，我的判斷也沒有錯，與他們一起討論了很多在實際設計
中遇到的問題，自己收穫也很大。

中午，小趙所在科室的領導為我準備了豐盛的午餐。

“我們所正打算培養小趙，準備讓他在職念個博士，想聘任您做他的導師，小趙很上進
。。。”領導詢問道。

“我也很希望能把自己的研究與實際的應用結合起來，如果小趙願意跟我做些研究，這
對我來說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啊。不過，我現在是副教授，還沒有資格帶博士生。”

“噢，你們學校給你定的什麼職位跟我們沒關係，我們就覺得你做小趙的導師最合適，
如果同意我們馬上可以下聘書。”

那一刻我有點感動，甚至產生了不行就留在901所干的衝動。

傍晚時分，研究所領導讓小趙給我送行，並囑咐他一定帶我去吃當地的特產小吃。我非
常喜歡小趙，他的求知慾旺盛，讓我想起了當年的自己。

回來的火車上，又是一個不眠夜。我想了很多很多。當想起父母五一過來的時候自己都
沒有陪他們去西京的景區逛一逛，那一刻我淚流滿面。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回來三個多
月了，竟然一直忙得沒來得及回家看一看父母，而西京到故鄉坐快速列車只需要4個小
時。仔細算來，三月份申請基金，寫文章；四月份在學校辦手續，中間去浙大做學術交
流；五月份，準備預講，裝修房子，中途去西安出差；六月份無論如何也要回家一趟了
。我當初選擇海龜，與家人團聚是很重要的一個因素，回來以後竟然把這個忽視了。

西河十年6月4日

工資的問題必須忙上搞清楚，否則我無法安心工作。今天一回到辦公室，秘書李老師就
跑過來。

“快,快,X老師，陳老師剛好來，現在在我那屋，他以前是副校長，你把你的情況跟他
說說，沒準他能幫上忙”。

我三步並做兩步跑到秘書室，看到陳老師正在那與另外了老師談事情。等他們談完後，
李老師跟他大概介紹了一下我的情況。

“不對，不對，你的工資不對，二千八好像不對，我去找學校幫你查一查，下午給你電
話。”他好像很有把握。

看來我還有希望。

最後終於真相大白了。原來我還應該有一千二百塊錢的房子補助學校沒有給我發，陳老
師說學校以後會把房補發給我。原來我以前所知道的四千塊錢工資沒有錯。

但是當我再次計算我能拿到手的工資的時候，我發現我的實際情況並沒有改善多少。我
所有的工資加起來四千塊錢，去掉交還給學校的房子租金三千四百二十塊錢，那麼我每
個月的生活費終於可以高達五百八十塊錢了。

我真不知道自己該喜還是該憂。

原創】海龜日記（四）海龜日子 (5) [ 不愛吱聲 ] 於:2009-10-29 14:28:03
西河十年6月5日

已經三天了，睡眠一直成問題。昨天原本早早就上床，睡是睡着了，不過半夜三點鐘就
醒來，然後就又開始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我還是不敢相信，如果所有的副教授都像我
這樣的待遇，每個月到手就五百多塊錢，那麼他們靠什麼生活呢？

一大早跑到辦公室，就看到隔壁的副教授已經來了。

“阿華，這麼早”。“阿華”是比我早一年的同校師兄。西河四年的時候，他博士畢業
去我們group做過博士後，我那時候正是博士最後一年。私下裡關係一直不錯，彼此故
作曖昧地稱對方為阿什麼，顯得親切，這個習慣到現在也沒變。

“沒法子，今天上午有門課。昨天給所里打了一天的雜，沒來得及備，上課前先摟兩眼
，準備一下”

“打什麼雜？”

“不是國家重點實驗室驗收又要開始了麼，幫忙整理些材料。你那事兒怎麼樣了？”

“學校少發我一千二房補，這麼算我到手工資應該五百多塊錢。。。”

李老師路過這裡，打了聲招呼。“X老師，昨天怎麼樣？陳老師幫你把問題解決了麼”
李老師很熱心，一直以來為我的事兒跑前跑後沒少幫忙。

我把情況跟她說了一下，開始訴苦，講了這幾個月來的各種委屈，說着說着情緒有點失
控。

“您呀，還是放寬心吧，可別把身體搞垮了”。

李老師走後，師兄的臉色也有點難看。

“阿宇，你的事情，我昨天跟虹一說，我們都很難受。”虹是阿華的愛人，大家一直很
熟。

“學校太不像話了，掙錢也沒這麼掙的。以前租金比較低還好，好歹你我有個安身之地
。我現在那四十平米的兩室，自己一個孩兒，一家人擠一擠，將就過了，也無所謂了。
可是你的情況學校知道，再怎麼着也該照顧一下啊。我看學校想撈錢想瘋了。你那三室
的房子，用老政策需要自己交給學校二百多塊錢，用新政策要交三千四百多塊錢，學校
反給你一千二百塊錢，可是一項差價就是進2000塊錢啊，我們都副教授了，才掙多錢啊
。你知道麼，虹是在XX公司做文秘的，他到手的工資每月五千多，是我的兩倍。苦啊。”

“正想問你，科研經費提成怎麼算？我回國前，好像聽說可以從科研經費里拿提成，填
補家用。”

“噢，前年開始政策變了，別說你沒趕上，我都沒趕上”師兄比我早兩年回到系裡，因
此他這麼說。

“What?!”我皺了皺眉頭。在我內心中一直以為只要搞到足夠多的科研經費就可以腐敗
了呢。

“跟你說吧，現在是縱向經費不能提成，橫向經費才可以提成。以前是都可以的。”

“縱向經費？橫向經費？”

“不懂了吧。縱向經費就是走正規渠道申請來的經費，國家自然基金了，各種重點項目
了，什麼的。橫向經費是從公司或工廠里搞來的。”

“consulting fee?”我馬上意識到，橫向經費應該是相當於美國大學教授或科研人員
給公司做顧問收取的報酬。

“差不多，就是那個意思。

這麼說，以後大學教授們需要多做consulting的活才能讓日子好過點？這。。。科研？”

我那時候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在美國是給公司做過consulting的，我做consulting的
錢也是可以名正言順地直接進我自己腰包的，只要不通過學校，甚至連overhead都沒有
，只需要交稅。有些老教授也會偶爾接一些consulting的活，有的時候一些簡單的問題
也會讓學生幫忙做一些，不過如果讓學生做的話，是明確會告訴對方公司，然後對方公
司會按學生的rate付錢。這些不是什麼不能公開的秘密。

但是問題在於，教授們大多不喜歡做consulting的活，因為耽誤不起那時間，對自己的
科研幫助並不大。

師兄接過我的話茬。“是啊。問題就在這裡啊。像你我這樣的，年紀輕畢竟天天想着搞
科研搞科研，寫文章啊寫文章，早日升教授啊早日升教授，打破腦袋也想着自己把基金
項目申請下來，然後希望能分到好點的學生，把自己的科研網下做下去，這些都無疑要
靠縱向經費。就算你申請了橫向經費，文章不能寫，科研價值不高，嗯，也不能把話說
絕了，有些活還是能挖掘寫東西出來的。不過自己捨得時間做嗎？好不容易有了學生，
也不好意思讓他們去做，那不是給學生耽誤了麼？”

“這麼說想一門心思靠科研的話只能過清苦日子了？”

“你看我二千多塊錢，也沒時間腐敗，夠用了。時間長樂，總會找到些辦法的。”

“什麼辦法？”

“你看我請客吃飯啊，出門打車車費總是可以想辦法報銷的。我自己沒有橫向經費，但
劉老師有，我有時候會跟他換經費用。實際上就是我讓他幫我報一些車費，然後他買儀
器的時候，我用我的縱向經費幫他付。也就這樣了吧。”

我沉默了好一會兒。我內心中只有感概。卻也越發覺得自己五百塊錢工資的問題是非解
決不可了的。否則，五百塊錢在西京無論如何是活不下去的。而我以後將面臨着為了填
補家用而不得不努力申請“橫向經費”，我的雄心壯志或許會被慢慢消磨，而自己的一
切關於科研的夢想將也會慢慢模糊，這些現在看來已經是可以預見的到的了。

“想起來了，學校有個校長信箱，你不妨給校長寫封信，把你的情況說明一下。我覺得
他們給你按去年的政策辦是順理成章的啊，你不是屬於去年被招進來的麼。”

“對，我去寫信。”我別無選擇。

我從來沒有想過錢的問題，對於我來說，錢是夠用就行，也總覺得自己牛的不行，永遠
不會發愁錢，但現在我不得不承認，自己錯了。

【原創】海龜日記（四）海龜日子 (6) [ 不愛吱聲 ] 於:2009-10-30 08:33:01
西河十年6月8日

給校長寫的信完成了。信的內容大體上，先吹噓了一下自己可以用來吹噓的光榮歷史，
多少文章了，多少學術報告了。除此還專門提到，一位美國院士為我給系裡寫的推薦信
中，稱我為“他所合作過得最優秀的博士後”。他的推薦信是單獨寄出，回來後所長給
我看了我才知道的，而這封信幾乎成為對我學術能力評價最有說服力的證據之一，在院
里為我申請學校位置，評定職稱的時候也是專門拿出來的，這是自己引以為豪的事情，
應該讓領導們知道。我也特別強調自己對母校割捨不下的感情是促使自己回母校任教的
很重要原因。然後講到的是，自己在短短3個多月來所遇到的種種困難，誠懇地說出，
這些遭遇對於我這樣一個本科畢業就出國深造，根本沒有一點社會經驗的海外學子是很
難應付，但不管怎樣始終如一的對工作抱着極大的熱情，並且已經有一些成績出來。比
如說，幫助系裡恢復網頁功能了，已經向SCI索引的期刊提交了一篇學術論文了，積極
參加學術交流了，自己的成果獲得國防科研院的認可了，參加預講評級為優，總之就是
不厭其煩地把那些自己覺得能體現自己踏實工作的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像領導匯報了一下
，不外乎希望能讓領導知道我是真心願意為母校發展盡力，願意為母校早日成為世界一
流學校這一宏偉目標而儘自己的微薄之力，而信寫到這裡，我已經不僅僅是把自己當作
是一位普通的大學教師，也是一位一直關注母校發展的校友了。

這封信寫了又改，改了又寫，讓其他老師幫忙看了改了，主要是怕寫得太生硬，顯的態
度不誠懇。今天早上，所長也讀了我的信，並在信後附上了他的意見，所說屬實，代表
所里表達希望學校能對我的事情特設特辦，給與關照的意願。

所長幫我把校長的信交給人事科的老師請他們有機會轉交給校長或者書記，然後他憂心
忡忡地跟我聊了起來。說起來，當年我就是所長推薦出國的，當然那時候他還不是所長。

“XX,你回國前沒考慮別的學校麼？”

“沒有，我一門心思想回母校，母校培養我這麼多年，希望能回報一下。”

“我能理解。哎，現在學校的條件越來越差了，對系裡的經費卡的也越來越緊，我們所
里的工作都沒法展開。難辦啊。原本在我這個位置有些話不該說，可是你的情況，哎，
回來的時機不好。學生啊，經費啊，這些我能幫你會想法幫你，可是學校有些政策，我
們也真是無能為力。不過，剛開始起步時後肯定困難多多，慢慢會好起來的，你要相信
這點。”

他停頓了一下。

“嗯，國內有些事情不好說。XX，你也不用太擔心，如果實在不行，你的房費我想辦法
從我自己一些經費幫你出，沒準是可以按訪問學者算的。”

“郝老師，我回國您幫我不少了，我非常感謝您。不管怎樣我還是希望學校把我房子的
問題解決，按以前政策辦，否則我就會覺得學校太沒誠意了，那樣自己的心會涼，工作
干的也真就沒多大意思了。”

“好吧，有困難跟我說，別輕易放棄。”

“我知道”。

跟所長談完話，我卻愈發覺得事情或許並不是像我開始想象得那麼簡單，但問題能解決
的信心仍然沒失。

西河十年6月１０日

一直以來，過着家與辦公室兩點一線的生活，近乎與外界封閉。今天突然注意到樓門外
張貼着求租房屋的廣告，我很好奇，湊上前去。

“為方便孩子上學，求租本小區房屋，租金面談，可以考慮比市價略高，有意者請聯繫
王先生,手機１２３４５４６７５”

一個念頭突然在我腦海中產生，“沒準我可以把房子租出去？然後再找別的地方住？”
不過，這個荒謬無比的想法一瞬間就在我腦海中消失的無影無蹤。我能去哪裡找便宜的
房子呢？看現在的勢頭，恐怕不得不去密雲了。回國前，我還和LP以前憧憬過，以後住
在校園裡，可以每天晚上吃完晚飯，一起去荷塘散步，春日裡是滿園的迎春花，丁香撲
鼻；夏日裡可以聽那蛙鳴，看那樹影婆娑；秋日裡欣賞那落葉滿地金；冬日裡欣賞那大
雪壓枝頭，甚至我們高興了，可以去圖書館一起並肩坐一段時間，想必我們一定可以重
溫大學裡那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美好時光吧。

不過“可以把房子租出去”這個想法卻總是在自己腦海中揮之不去，為了證實他的可行
性，我甚至天真到專門回家翻了與學校的租房和約。

【原創】海龜日記（四）海龜日子 (7) [ 不愛吱聲 ] 於:2009-10-30 11:38:09
西河十年6月１４日

今天下午收到書記打過來的電話。

“今天校黨委書記來院裡來視察工作，我們院專門把你的情況介紹了一下，書記當場指
派負責房產的副校長把你的事情處理一下，應該近期會給你一個答覆的。”

這可真是個好消息，我想我可以稍稍放寬心了。

晚上跟所長，阿華還有學生們開過了小組會，已經是晚１０點鐘。也不僅僅是今天，這
幾個月以來，幾乎每天我們兩個都會工作到１１點鐘以後，實際上系裡很多年青教師都
如此，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白天雜事兒太多，只能靠晚上的時間來做些研究，在工作
的刻苦程度這一點上，這些國內年輕教師們與國外那些在tenure track壓力下工作的年
教授們幾乎沒什麼兩樣。所長也回自己的辦公室繼續工作。

阿華和我則又聊了起來。

“聽說，學校書記親自過問你的事兒了”

“是啊，現在是書記老大麼？我忘了我們那時候書記是誰了，只記得校長是XXX院士。”

“我可是名優秀的黨員，說話要講證據。”阿華故作嚴肅地教訓我。接着說：“今天我
又被學生打擊了。”

“聽着新鮮啊，快講講。”

“學生給我提意見，說我每星期給他們留三道題任務太艱巨，讓我給他們減壓，還威脅
我。什麼事兒呀。”

“威脅你？！”

“你還沒開始給學生上課，不了解。現在的學生一個個很牛的，不像我們那時候那麼老
實了。他們可不好得罪，學校對教師教學工作的評定只是根據學生給教師的打分情況來
判定的，稍不留神，你被搞了個底分影響就大了，這個可不是沒有先例。方強（副教授
）去年因為考試題出的難了點，１２項被學生打了１１項底分，哎，即便以後他科研干
得再好，評教授時候總是個事兒。”

“如果考試題出難了，學生沒考好，那基本上一定是教授教得不好。現在的學風可不如
從前，你去看看晚上圖書館上自習的人數就知道了。現在宿舍里都有電腦，與其上自習
還不如在宿舍里煉級呢。哦，對了，副教授還要做幾年本科生輔導員，這個不用急，明
年就會輪到你的。”

“那也應該尊重教授啊”這個是我問的。

“哎，別說學生了。現在教授社會地位哪裡還像從前了。社會上一提教授，不是剽竊別
人的文章了，要麼就是貪污科研經費了，能有幾個啊，個別現象被無限放大，好像教授
就沒好人了似的。反正黑鍋大家一起背吧。”

“別光說我的事兒，你跟LP匯報情況了麼？”

“還沒有，她懷孕快到預產期了，我怕他太擔心。”

“馬上要回去了吧，我覺得你也該回去輕鬆輕鬆了，看你現在天天無精打采的樣子。哪
天走？”

“６月２７號的票，往返票，８月１５日回來。然後去新疆開完會，就開學了吧。”

“行李多麼，到時候我去送你”

西河十年6月２５日

現在西京的地鐵四通八達，真是方便。從宿舍樓出來，騎車也就三分鐘路程，就可以到
達輕軌站口，進地鐵後，到處是奧運的標語，站內非常整潔乾淨，到北京站不用再受路
上堵車之苦了。原來的七道口，白棋營等著名景點早已不見蹤影。校園東門外商樓林立
，氣度非凡.這塊屬於學校的商機無限的風水寶地，房租以天價來形容決不為過，但這
根本擋不住財大氣粗的中外大公司來此安營紮寨，開拓事業，骨哥，收狗等著名公司的
招牌熠熠閃光，向過往人們展示着經濟的繁榮。

今天是母親從家鄉過來，想讓她跟我一起回美國幫幫忙。火車站到還是往昔的景象，來
來往往各色人等行色匆匆。我獨自一人焦急地等待母親的到來。

“你總是心太軟心太軟獨自一個人流淚到天亮。。。”

這是我的手機鈴聲音樂。不要笑，我喜歡老歌還不行麼。

一看，電話是從學院書記那裡打過來的，一定是跟我的房子有關，我毫不遲疑翻開機蓋
兒。

“小X,你那事兒學校幫你解決的，是副校長親自辦的。”

聽到這句話，我心裡挺高興的，覺得學校還是通情達理的。

“學校已經同意，用系裡準備撥給你的設備費報銷你自己每月的房租。那筆費用五萬足
夠負擔一兩年的了。副校長還專門跑到校財會那裡，把那筆經費。。。”

我當時真的有點發懵，這絕對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事情，怎麼結果會是這個？

“我買電腦向郝老師借了一些錢，原本是打算那筆經費一到手就還郝老師的，學校能不
能把我的房租按原來的政策。。。”

“哎呀，經費的事情以後可以想辦法，學校政策不好說改就改，特別是這個政策剛開始
實施。小X，不要太較真，副校長專門跑你這件事兒不容易，。。。”

“好的。。。”我說了些客套話，合上了手機。

雖然學校的關於房租的新政策不可以說改就改，但基金的分配的使用政策確是可以說改
就改的。在我看來，這絕對是舍本求末的做法。“失望”二字刻在我的心底。這是我心
目中最好的大學，在追求國際一流大學的過程中，高層領導處理問題卻與學校目標背道
而馳。這極大地打擊了自己脆弱的神經，對自己以及對學校未來的期許產生了深深的懷
疑。

將母親接回到家中安頓好，又回到辦公室。

阿華沖了進來。“我知道學校的處理結果了.”

“這絕對是我們自己想都想不到的最壞結果了，再怎麼着學校也不能一毛不拔，讓你把
自己左邊兜里的錢放到右邊兜啊.我就不明白，同樣是學校的海龜，大師學校就可以專
門蓋別墅給他們住，小魚小蝦就連住公寓都這麼難。學校為什麼就沒有志氣培養出自己
的大師來呢？急功近利！”看出來，他的怨氣不低於我。

“估計你也不會再賴着不走了。我TMD也不想幹了”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的話，那麼學校對困擾我多日的房租問題
的這個處理結果就是那一根稻草了。這一刻，我終於幡然醒悟，與其執著，不如歸去。


【 在 lazymaggie (lazymaggie) 的大作中提到: 】
: http://www.360doc.com/content/09/1113/10/66479_8928923.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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