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永

　　A起因

　　7月24日，周四，北京大寶飯店，“好貓杯”圍甲聯賽第6輪。

　　下午2時許，貴州衛視隊VS北京大寶隊的快棋率先結束，聶衛平九段執白以一又四分之一子戰勝不到14歲的陳耀燁三段。完勝對手，老聶的爽朗笑聲在對局室里迴蕩，之後他詢問工作人員是否可在對局室里復盤，在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後，一老一少重擺棋局。這天劉小光九段沒有比賽，他在看完棋後也參與了討論。

　　擺上十幾手，老聶就指出黑布局虧了。陳耀燁小有異議。

　　老聶將棋手割(拆棋)一番後下了結論：兩塊黑棋棋形侷促，而白棋不但在兩邊已順勢撈足了可觀的實地，而且，中間白棋棋形舒展，黑布局明顯失敗。中盤戰中，老聶雖然有幾手棋下得不夠緊湊，但總體態勢仍然是白方控制着全局，特別是在右下的戰鬥中，老聶本可一舉將黑棋擊潰，因讀秒聲催促，老聶選擇了穩妥的下法。

　　第二次異議出現在擺小官子時。陳耀燁認為：如果黑棋先與白棋交換一手，結果還說不清。兩人用手比劃了幾着，看到“小屁孩”有點不服的樣子，老聶火了，扔下一句：你牛！起身到了隔壁休息室。

　　在隨後接受電視記者採訪時，老聶還是肯定了陳耀燁的棋才：他比我們那個時候的水平高多了，我13歲時，國手要讓我3子。

　　老聶離開後，感到受了莫大委屈的陳耀燁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劉小光九段安慰了一下這“可憐”的孩子。兩人一起收拾完棋具後，陳耀燁回到了房間。

　　大約十幾分鐘後，恢復了平靜的陳耀燁又回到了賽場，已結束了裁判工作的女國少隊員曹呈初段和范蔚菁初段拉着他又將剛才的棋局擺了一遍。小孩此時話也多了，對老聶的幾手過分之着還強調了一番。

　　第二天，“老聶教訓陳耀燁”成了許多報紙的新聞，各大網站紛紛轉載。BBS上，板磚更是鋪天蓋地，指責老聶的，對陳耀燁不以為然的，分成了兩大陣容，雙方各持己見，誰也說服不了誰。

　　很多對老聶表示理解的資深棋迷在所發的帖子上提到了一個極具代表性的前輩教訓後輩的掌故，那就是“剃刀”坂田榮男九段小時候被前輩安永一煽了一記耳光的個案。我們不妨看一看坂田這位叱咤棋壇幾十年的大棋士在他的回憶錄《我的院生時代》中是如何記述這件事的。

　　B坂田與安永一的掌故

　　每星期三和星期四是日本棋院的賽棋日。讀小學時，賽棋日是無法去棋院的。但昭和七年小學畢業後，我便能毫不顧忌地去觀看棋手們的對陣了。以後我還擔任過記錄員，但為期不長。因為我總不能將時間什麼的準確記錄下來。由於記錄出錯而遭訓斥也是很自然的。所以雖說我擔任過記錄員，但不過幾局而已，以後就不再幹了。

　　一天，由於不懂規矩，我被安永先生狠狠教訓了一頓。這事在此也略提一下。

　　當時，我正在圍棋升段賽賽場觀看比賽。在藤田豐次郎先生的對局中，有幾個子下得令人費解。藤田先生是作為乙組四段出場的，弈到後半盤，先生下了一個有疑問的子，接着又走了幾步壞棋，最後敗下陣去。

　　我就自己認為有問題的幾着棋提出了疑問，起初只是戰戰兢兢地說出自己的想法：“這一個子我不大理解，這樣下如何呢？”“噢，對啊！這樣下就好了！”藤田先生好像對我的意見頗為贊同，隨聲附和道。

　　我本來就好強，常常旁若無人，現在看到自己的看法被別人接受，不免有些忘乎所以了：“這裡這麼下，怎麼樣？”又指點起其它子來。指出多處有問題的棋，並加以指正，這本身就意味着批評。我忘了自己還是個院生，竟大言不慚地批評起老前輩下的棋來了。

　　當時擔任《棋道》雜誌主編的安永先生也在場，親眼目睹了這一情景。

　　“喂，坂田！”

　　聽到喊聲，我回過頭去，臉上就狠狠地挨了一巴掌。

　　“一個毛孩子，長輩們下棋，插什麼嘴！”

　　雖然這一下打得並不厲害，但由於來得太突然，而且我說得很認真，卻被無緣無故地訓斥一通，不由得傷心地哭出了聲。當時，我絲毫不懂得謙遜，即使面對名家高手，一旦看到下出一個不妙的子，也不知只能心中琢磨不能開口評說這個規矩，會毫無顧忌地提出異議。這只能說是我習性難改。

　　因為那時我曾住宿在實相寺，安永先生就自然而然地把我看成是他的弟子，所以這也可算是充滿情誼的一掌吧！這事我至今記憶猶新。

　　每當回憶起這件事，我就感到時代的變遷。在當時，前輩們即使下了壞棋，旁人也不得說三道四，這已成了慣例。哪一個無名小輩敢隨便插嘴，挨頓打屬理所當然。現在，一局棋下完了，有許多人前來提出異議，論其成敗，誰也不用害怕由於自己說了什麼而挨別人的拳頭了。

　　C職業棋手理解老聶

　　作為一代宗師，聶衛平的聲望已經超越了圍棋界這個小圈子。大棋士的豁達及隨意，在棋盤上旁若無人的姿態，在老聶身上得到了充分的體現。對後輩的提攜，一直被老聶認為是份內之事，人們對非典時期老聶幾次到聶道場和後輩下指導棋的情景記憶猶新。

　　老聶在棋上的境界之高，是圈內公認的。對一個正在長棋階段的小棋手來說，能與老聶在正式比賽中下上一局，並得到指點，本身都是一個極為難得的機會。

　　在國家隊呆了多年的一些棋手對老聶的舉動表示了理解。

　　今年聯賽第四輪被老聶逆轉的余平六段說：聶老和我復盤時，說我這裡不行，那裡也不行，雖然有些武斷，但我只有聽着，我們在國家隊呆了多年，他就是這個脾氣，過後就完。

　　一些老資格的棋迷聊起這件事，也幾乎是站在老聶這一邊說話。在他們看來，晚輩對前輩只有執弟子禮的份，哪容得你說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