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光緒帝誠招女舉子，美冬兒初下峨眉山

    詩云：
    霧鎖峨眉，一輪明月還江左。世間顛簸，悟後成枯坐。
    苦味生津，那是無花果。生香麼？佛音相和，開滿青蓮朵。
      ---- 調寄點絳唇

    15) 冬兒初下峨眉
    交代了冷冰兒，且容筆者將那同行的小姑娘冬兒交代一二。這小姑娘和冷冰兒正好相反，羊角小辮，柳腰黛發，肩削肢細，嘴角一挑一挑的，走起路來也是蹦蹦跳跳，最是難得一絲片刻安寧，兼之模樣兒極標緻，眼睛如一灣秋水般清澈透明，似乎能將人看得入骨三分似的，加之心機又深又細，普通鬚眉哪裡能及企萬一？

    當下冷冰兒講完自己的身世，接着笑道：“小弟已經說完了，姐姐，現在輪到你了。小弟先講，實在是作拋磚引玉之想呢。”冬兒垂手笑道：“小女子自幼離家，七歲時隨師傅在峨眉山的冰宮呆了多年，在那裡虛度青春歲月，因生性愚鈍，只學了點莊稼把式，些許認得幾個字而已......”冷冰兒呵呵笑道：“姐姐果然師出名門，佩服！難怪小弟一直覺得姐姐背上布包里的兵刃很奇特，像寶劍，可惜短了一截。”

    冬兒收斂了笑容，道：“沒啥，那不過是一柄斷劍。”周老虎奇道：“一柄斷劍？姑娘的兵器難道是一柄斷劍？”冬兒笑道：“那倒不是。小女子慣使軟劍。小女子此次奉師命下山，其實和這柄斷劍有關。”周老虎見冬兒不繼續說，心知可能涉及師門隱秘，也就一笑打住。偏那冷冰兒不識好歹，正要問個究竟，冬兒只得搶過話頭，笑道：“夜闌人靜時，小女子每每遙望故鄉，因不能相伴親生父母盡孝，愧疚感每每油然而生，所幸小女子還有一小妹能與雙親朝夕相伴，雙親才不至於過於寂寞。至於師承和斷劍來歷，還望前輩和大哥見諒，因家師與世無爭，小女子不方便說。”

    周老虎笑道：“既是如此，老夫自是省得。至於嘆息不能在雙親身前盡孝，其實大家都大抵如此的，姑娘也不必傷感。老夫活了五十歲，更多的時候是在嘆息之中度過，每每不能自已。天倫之樂，這種看似不過是人之常情，有時竟成奢侈品，遙遙不可及企。姑娘天縱奇才，乃人中鳳凰，文學武功如今已是上乘，假以時日，定能揚名天下，成就名山事業。就老夫看來，兒女成就揚名立萬實在是給父母最好的禮物，是對雙親最好的孝順。”說罷不由想起愛女阿黛，幾日前還嘆息愛女沉迷於西洋哲學一類的旁門左道，不學針線活，如今卻生死不卜，這造化真箇難以琢磨！

    冬兒笑道：“謝前輩見開導。師傅待小女子如同己出，其實小女子倒不算寂寞，不過受些相思之苦罷了。”冷冰兒一旁笑道：“姐姐適才還說小弟的大餅之名俗氣，卻不知姐姐的名字好聽是好聽，就是感覺冷了些，不給人以溫暖。”

    冬兒一呆，道：“這卻是為何？”冷冰兒道：“我據書上說，冬天最好看的花是梅花。這梅花，不論是白的還是紅的，風骨、香氣是有，但總是要在冰天雪地開放，夠寒冷的。現在儘管是端午時節，但是唐代大詩人白居易《大林寺桃花》有雲，‘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也就是說，山上的氣候比山腳的氣候要冷很多，連春天也要晚來一個多月。此刻別說你那個峨嵋山的冰宮，就算在小弟住的武夷軍峰山下，肯定是有寒意的，說不定還雨雪交加，伴有凜冽的北風。”冬兒抿嘴一笑，不得不大罵冷冰兒胡絞蠻纏。

    冷冰兒笑道：“胡絞蠻纏不胡絞蠻纏的先不說，姐姐適才問了小弟的外號，小弟雖然不敢問姐姐的外號，但禮尚往來，卻要回贈姐姐一個。”冬兒笑道：“那行，說說看？如果會贈得差了，小妹可要周老爺子做主罰你的。”冷冰兒笑道：“詩經有云：‘昔我往矣，冬梅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姐姐莫若叫‘依依冬梅’的好。如何？”冬兒將頭一垂，低聲笑道：“依依冬梅？還算馬虎過得去啦！可惜你這呆子說了不算的。不過詩經里哪裡有甚麼‘冬梅依依’？該是‘楊柳依依’吧？”冷冰兒笑道：“‘楊柳依依’用在姐姐身上，也太不妥貼了。你道楊柳依依之時，哪裡會有雨雪霏霏？莫若冬梅依依的貼切。”冬兒不得不大罵冷冰兒呆子，芳心卻是竊喜。

    頓了頓，周老虎忽然道：“適才冷哥兒說起端午節，老夫倒想起一件事，且說來與二位聽聽。冬兒姑娘和冷哥兒知道長沙嶽麓山下的嶽麓書院嗎？對面的天馬山下就是最近聲名鵲起的瀟湘鄉試會館。”

    冬兒抿嘴笑道：“嶽麓書院乃宋代四大書院之一，天下聞名，自是知道。那對面的天馬山，晚輩以前研讀天文地理時倒也知曉。記得天馬山極是荒涼，只散居數十戶獵戶和農家，至於啥時興建了瀟湘鄉試會館，晚輩卻是不知。”

    周老虎道：“也沒有多久，去年初夏動工，前不久才竣工，耗時大半年呢。”冬兒氣道：“原來鄉試的會館杜甫江閣難道廢棄不用了？鄉試三年才一次，每次也就最多十天半月。杜甫江閣雖然小了些，但是也夠用了，難道馬關條約後朝廷還有餘錢去大興土木修建新的鄉試會館？”周老虎長嘆道：“何嘗不是？若說這大清還有令人留戀的，那也只限於康乾盛世。”

    冷冰兒訝然道：“周伯伯和姐姐說的哪個瀟湘鄉試會館？小可闖蕩江湖十幾天，別說什麼杜甫江閣鄉試會館，連天馬山都沒有聽說過。”冬兒笑道：“是啊，闖蕩江湖十幾天，都不折不扣的老江湖了呢，居然不知天馬山？可見這天馬山忒也默默無聞了。”

    周老虎笑道：“冷哥兒情形略有不同。冷哥兒令尊令堂隱居武夷山，刻意避世，冷哥兒這半個月又專撿荒涼之地，走羊腸小道，自然不會知道瀟湘鄉試會館。這事說起來令人匪夷所思。這天馬山誠如冬兒姑娘所言，原是荒涼之地，只散居數十獵戶和農家，實在不值一提。而且即使算上新建的鄉試會館，也不足以和對面的嶽麓山和嶽麓書院相提並論。這瀟湘鄉試會館，也不是什麼華堂大廈，而是普通的磚瓦平房，只不過占地很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