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楓來時正趕上一場罕見的大雪，學校停課，余效就有時間陪她在附近走走，他指着一個大雪包說：看，這是我們的車，等雪融了帶你去兜風。在同一期來的留學生中，余效最先買了車，一輛N手的本田雅閣。

 

余效喜歡車，還在國內時，有一次他們走累了坐在馬路邊看來往車輛，曉楓只會看大小顏色，余效卻能說出姓名籍貫，她不信：你就糊弄我吧，別以為我不懂。碰上熱熱鬧鬧娶親的花車隊，他又不屑一顧了，有什麼了不起，沒一輛是自己的。

 

車壓在雪裡，他們只能走着去商店。曉楓看什麼都稀奇，整潔的商店，和善的店員，陌生人的問候，小推車，購物袋， .99的價格，鹽桶上的小槽，雞蛋盒裡一隻蛋一個窩。。。曉楓的注意力被這些細節吸引着，背井離鄉的傷感與酸澀漸漸淡了，她調整情緒，既來之則安之吧，余效在這裡，只要心意所及，何處不是家呢？

 

曉楓來之前余效是跟哥嫂住在一起的，嫂子是個漂亮賢淑的南方女孩，只比曉楓大兩歲，卻顯得大方得體能幹得多。她們在國內有過一面之交，當時曉楓和余效還只是男女朋友關係，她送給曉楓一盒面霜一支口紅，白色的外管里一柱嬌媚的粉紅，頂端圓潤的橢圓截面，光滑，細膩，那是曉楓的第一支口紅，那年她22。她們真就作了妯娌。

 

嫂子遞給曉楓一頁紙，列着余效來美半年跟他們所借款項。余效的獎學金免學費，另有每月$900生活費，住在哥嫂家，日常開銷少，按說至少能收支平衡，可是，黃紙黑字寫得角是角分是分：買機票，買汽車，電話費$146.33，給曉楓買裙子$7.41，給父母寄錢，給父母買西洋參，給父母。。。。。。。。合計$3456.78.

 

余效給曉楓寄過$40，是給她路上用的，曉楓沒捨得花，如數帶了過來。$40走天涯的氣魄遭到這筆欠款的重創，更加不堪一擊的是那些謹慎封存的記憶，噼噼啪啪從賬單上抖落出來，幽魂不散的感覺，飄洋過海，如影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