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的落花

落花, 花落
你我又失去了多少
飄散的年華

落花, 花落
你我如何能夠追回
回憶中的笑容

1994年

這是不尋常的一年. 徐根寶來了. 他帶來了幾個俄羅斯大漢, 帶來了他的申花足球隊. 凝固的空氣中, 有一些冷.

那是初三模擬考的第二天, 我以最快的速度交卷, 整理, 飛奔回家. 那天, 中央台在下午3點, 播放"1994年甲A聯賽第三輪進球集錦".

瓦洛加進球了! 李曉進球了!

然後是在廣州的大勝, 成了整個周一早自習的話題.

"5比2, 曉得麽? 上海大勝!"

"啥人進球的啊?"

"大概是瓦洛加, 我阿不曉得, 電視台不轉播客場, 很憨的........"

.......

夏天的一個夜晚, 我們三個人在虹口體育場外與黃牛殺了半天的價, 終於以10元一張的票價成交.

"范志毅, 好球, 好球", 這是我進入體育場後聽到的第一句話, 是一個小女孩說的. 她手裡拿了一個小喇叭, 坐在她爸爸的腿上看球. 然後, 她爸爸對她說:"勿是格, 那個是姚俊."

范志毅進了, 兩個球. 每當申花隊前場拿球的時候, 所有球迷迅速站起, 甩開嗓子大喊.

夏天的夜晚特別的長, 這就是我當時的感覺.

不知道什麼時候, 我開始不說"申花"兩個字了, 而是說"我們"了.

我們

贏了!

其實那年我們沒有贏, 而且有那一場刻骨銘心的1比6. 但我們得了個第三名.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我的心情, 因為那種滋味, 實在很複雜. 我們只有期望, 明年的春天.

1995年

你還記得那個夜晚麽?

或者我該問,你還記得那個少年麽? 那個一身藍色球衣, 在馬路上狂吼狂奔的少年麽? 我肯定你不記得了.

因為, 在那個夜晚, 那樣的少年, 何止千千萬萬!

在那個夜晚, 你聽到了什麼? 你看到了什麼呢? 你想到了什麼? 你又感受到了什麼呢?

你看到了我看到的

你聽到了我聽到的

你在想着我所想的

你在感受......成千上萬顆火焰, 和無法數清雨點.

如果只有"狂喜"二字可以形容當時的上海, 那我不得不嘲笑人類語言的愚拙.

我們是冠軍. 數十年的夙願, 數十年的等待.

遠在東北, 已經降級的遼寧隊在笑我們, 不就是一個冠軍麽?

.......

不就是一個冠軍麽, 申花啊, 你是我見過的, 最美麗的冠軍.

范大將軍放聲大哭, 整個城市的瘋狂啊, 他今天終於看到.

那晚我

是落入浦江的雨滴

在母親的臂彎中

睡去...................

1996年

那年的7連平, 與95年的10連勝成了對比.

佩雷斯神奇的腳法, 范大將軍沖天一吼, 吳承瑛捨生忘死, 申思輕靈一劍.

那是平淡的一年, 我們沒有成為冠軍. 但是值得我們回味的, 還是不少.

根寶要走了, 這個鐵血漢子, 不願再受約束, 去南方開創自己的天地了.

郁知非笑了, 他堅信, 新的申花就要誕生了.

1997年

新的申花時代來臨了.

斯托伊科夫來了, 他是申花第一個外籍主教練.

不過, 他很快就離開了, 只有短短的六個禮拜.

安老頭來了, 來了. 帶來了永遠無法忘懷的1比9.

1比9之後, 是無法置信的8勝2平. 但是安老頭還是離開了, 帶着一絲無奈, 帶着一絲不甘.

那一年, 然我們傷心的, 卻不是申花, 而是大連金州的淚水.

范志毅仰天長嘆, 嘆生不逢時, 嘆無力回天.

那時流行一句話, "1997金州不相信眼淚".

1998年

范志毅走了, 帶着千萬人的夢想和期望走了. 在倫敦上空, 又多了一隻孤鷹, 水晶宮的鷹.

人們對申花在聯賽的表現, 已經有些麻木了. 這好像, 已經是申花第一千次奪得亞軍了. 墨里西從巴西來到上海, 為上海球迷做了一盤不咸不淡的稀飯.

郁知非慌了.

1999年

拉扎羅尼! 堂堂世界冠軍巴西隊的前任主教練, 現任上海申花的主教練!

拉扎刺激了上海足球, 刺激了甲A.

賽程過半, 申花一路領先.

好夢還是會醒來的. 申花最終輸給了自己, 得到了歷史最差成績, 第一次未進三甲.

......退場的時候, 那個穿9號球衣的少年回頭望了望. 他也許還不知道, 未來在為他綻放.

祁宏, 請記住這個名字.

2000

吶喊聲, 擂鼓聲, 這使你想到了什麼?

彼得大帝, 他將申花的激情帶回了1995年, 他將球迷的熱情帶回了1995年.

1:0! 薩里奇從兩個防守隊員的夾縫中將球頂入! 1:0, 上海領先大連!

我們贏了! 這句在我心底封藏已久的四個字, 終於又一次甭了出來!

現在, 我們與不可一世的大連隊只差一分了. 冠軍, 已經垂手可觸了!!

....夢啊, 為何不可以做的久一點啊.

彼得大帝憤怒了, 他可以輸給任何一個對手. 但是, 他不願意輸給中國足球的"公正的傳統". 他怎麼也不懂, 為什麼中國的足球那麼複雜, 那麼"深奧".

彼得還是走了, 他什麼樣的球都輸的起. 但他拒絕向任何人屈服, 所以他走了.........

這一年, 祁宏紅了.

這一年, 米盧來了.

這一年, 中國熱了.

2001年

百分之百的球迷會記住這一年. 百分之百的上海球迷更會記住這一年.

十強賽, 少俠祁宏, 劍劍封喉, 處處靈光, 西疆震動.

十強賽, 范大將軍, 沖天一吼, 萬軍陣中, 單于折首.

十強賽, 拼命吳郎, 笑傲蠻夷, 一夫當關, 萬夫莫沖.

甲A聯賽, 申花連戰連捷, 7戰全勝, 傲視群雄. 半程領先大連六分.

正當上海人在慶祝中國足球的"上海年"的時候, 我們又一次輸給了我們自己.

上帝和我們, 開了一次, 又一次的玩笑.

十強賽的喜悅, 沖淡了申花的悲情. 可是, 一場驚人的變動已經在醞釀了.

上海的市長換人了, 郁知非明白了. 他明白, 完了.

果然, 不久之後, 上海足球要改姓了.

12月16日, 申花戲劇性的戰勝了遼寧, "莫名其妙"地, 或者該說"陰錯陽差"地再一次拿到了亞軍. 賽後, 主教練皮特與隊員們熱情地擁抱. 那天, 到場的觀眾不足5000人.

這, 就是申花的最後一場比賽.

"有多少愛, 可以重來", 藍魔的歌聲卻迴蕩在諾大的足球場.

郁知非在與隊員告別的時候, 痛哭失聲, 無法自己. 誰都明白, 他從來都不願意放棄他一手創立的申花, 他從來不願意. 2個月前他們才搬進新的訓練基地, 幾個禮拜前他們還在討論明年的計劃. 但郁知非深深地明白, 有些人他得最不起, 現在他只有妥協, 只有放棄.

祁宏走了, 申思也走了, 也許他們也知道, 該是走的時候了.

我心中最美的花, 終於凋零了.

從那天起, 我的申花死了.

雖然, 他們可以找回老教練根寶. 雖然, 他們可以繼續沿用申花的隊名.

就算他們可以把新的SVG文廣隊變得和以前的申花隊一模一樣, 那又怎麼樣? 誰可以幫我追回我飄散的年華? 誰可以還給我少年的歡笑? 誰可以, 讓我回到從前?.......那個7年前將姚俊認作范志毅的小女孩又在那裡?

我的少年時代, 記錄了申花的滄桑.

申花的點點滴滴, 匯成了我們的無悔的黃金年代.

好似
穿過指縫的流沙
好似
飄過臉龐的落花

我
送以一聲嘆息
別以一瞥無奈

睡夢中
我可以回到從前
在那裡
我看見
另一個自己

穀雨
2002年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