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二年八月底，我動身去西安。這是我第一次長途旅行，隨身行李做了打'持久戰'的準備：冬夏兩季的衣服、夾被棉被蚊帳等物。好在學校有專車接新生，從火車站到宿舍一條龍服務，省卻了牧人很多擔心。

到了交大才知道正規大學應該什麼樣。記得四年前初入大學時沮喪不已：宿舍樓道臭氣撲鼻，食堂瀰漫着酸腐味兒，牧人所在的南院僅有的一棟教學樓亦破舊不堪。現在想來，七八年時百廢待興，當時全國的財政收入相當於現在一個大一點的縣的收入。教授告訴我們國家一年給每個大學生的投入是三千塊，相當於教授兩年的工資收入。鄧上台伊始就下決心還大學的本色是需要很大魄力的。有點離題萬里了哈。

交大的校園確實氣派。校園的中心是圖書館，圖書館高台階下是廣場，廣場含一個巨大的長方形水池（有點像改造前的華盛頓國家廣場（National Mall）；水池兩側是很寬的人行道，每條人行道兩側植滿了成熟的櫻花樹。春天時在附近漫步愜意極了。

圖書館前的櫻花小徑

櫻花小徑 （二）

校園有一東一西兩條大道，大道兩側是巨大的法國梧桐，盛夏時節在樹下走着去實驗室不僅不覺得熱、反而是一件快事。聽人講這些法國梧桐是五六年遷校時從上海運過來的。當年遷校時很多教授誓死不離開上海，為照顧他們的感覺除了蓋了很多大樓外，又把很多＂軟設備＂- 圖書、樹木、乃至廚師等 - 都搬到了西安，可見當時還是教授至上的。可惜有些教授還是不來這＂西北邊塞不毛之地＂，最後只好把＂交通大學＂拆成了＂上海交通大學＂和＂西安交通大學＂，這些都是後話了。

梧桐大道

我們最初住的二十七樓多是＂外校生＂。那時學習壓力雖然大，但同學間氣氛極好，一到周末晚上大家湊在一塊兒下圍棋打撲克，熱鬧非凡。

我們宿舍有四個人，三個室友原籍都是浙江。其中一位季同學是交大七七級、工作以後又考回來的，後被導師收了“駙馬”；另一位仇同學是溪口鎮人（有誰不知道這個地名可要挨扁了）、畢業於北京鋼鐵學院。因為都在貪玩兒的年紀，閒下來就結隊遊玩。記得有一次我們去對面的興慶宮公園划船，猛然間一條一尺多長的大草魚“飛”進船艙，拿去給季同學的女朋友燒了，大快朵頤了一頓＂。這個＂意外收穫＂成了我們每次見面津津樂道的話題。

這年秋天我們還結伴去登華山。那時倚仗年輕，星期五晚上心血來潮，第二天一大早就爬上火車到了華陰。牧人在中國時爬過不少名山，包括五嶽中的泰山和嵩山、天下秀的峨眉、天下幽的青城和天下奇的黃山（香山算名＂山＂麼？咱也爬過。嘿嘿...）。泰山的尊貴和霸氣、黃山的奇松怪石雲海溫泉四絕固然讓人印象深刻，唯有華山的狂傲不羈、孤峰突兀、奇險驚悸讓牧人永生難忘，以致後來忍不住又爬了一次。華山的經歷應單獨成章。

華山長空棧道

在交大除了學識長進之外，一大收穫是結識了一幫＂鐵哥們兒＂，其中一位是隔壁的Q同學。Q同學來自大連的一所工學院，跟牧人是同一個導師，除了聰明勤奮，人又極忠厚；做實驗時大家相互幫助，但總是他幫助我較多。有一次去洛陽調研後，我想先去看龍門石窟，他想先去看白馬寺，稍稍僵持了一下他還是同意去龍門，搞得我頗有些不好意思，趁此機會向Q同學說聲抱歉。Q同學畢業後回到母校，八七年牧人到大連出差時曾去拜訪，他和其女朋友買了鮮活的螃蟹和海蠣子招待我。我們擠在他的宿舍里用電爐子煮海鮮，從蒸汽騰騰的鋁鍋里抓出鮮嫩無比的海蠣子扔到嘴裡，一邊嚷嚷太燙一邊大嚼（現在知道文雅叫法是生蚝、吃法亦大不同），過癮極了。九四年Q同學來北京我們又聚過一次，至今再無機會相聚。Q同學在大連如魚得水，多年前已是研究生院院長，牧人深以為傲。

另一位＂鐵哥們＂胡斌同學是室友， 從交大斜對面的陝西機械學院考過來。胡斌同學來自寶雞，祖籍浙江金華，典型的江浙人清秀臉孔。胡斌比牧人還小几個月，但其自信、堅毅、精明遠非牧人能及，和他接觸的人無法不被感染，儼然是我們兩個宿舍的＂精神領袖＂。胡斌英文聽說讀寫俱佳，在他的帶領下大家苦修英文，靈格風、《跟我學Follow Me》、英語九百句、《新概念英語 New Concept》，中央台申葆青的《星期日廣播英語》。他有一部老式日產短波收音機，看着精巧不說，最神奇的是她能擊穿＂空中長城＂的屏蔽，大家湊在一起聽BBC、VOA。這段經歷對牧人的英語幫助極大。

胡斌喜健身，練就了一身腱子肉。受其感染，我們也跟着引體向上、仰臥起坐、俯臥撐及練啞鈴。當然除了胡斌，我們都半途而廢了。

胡斌還讓我學會了＂Just Do It ＂。我們之間交流極多，每當我有什麼想法時，他總是鼓勵我不要過多考慮、＂現在＂就做。胡斌畢業後先留校、接着去了海南，後嘗試從商，經常領着一個叫奧唐納的英國人各地招商，可惜運氣不佳，跟青梅竹馬的戀人王瑤也是分分合合，王瑤心灰意冷後去了新西蘭。牧人到北京工作後跟胡斌多次會面，移居多倫多後亦有機會和來溫哥華小住的胡斌多次通話。那時他想來西安大略大學讀MBA，未果。後來就徹底失去了聯繫，最近幾年雖多方嘗試，仍遍尋不至，哪位網友如有胡斌的消息拜託轉達。

Y同學是機械系的，和牧人同年，只大我幾個月。碩士時和牧人是一個班，交往不多，直到讀博時我們二人同宿舍才成為＂鐵哥們兒＂。Y同學是福建莆田人，個子不高、聰明絕倫，又極善談。Y同學對牧人成年以後的性格影響很大，不得不提。

Y同學聰明，但絕不張揚。機械系另一位同學，言談話語間總是顯示比別人聰明（他也確實聰明），常譏笑其他同學學習過於用功；此君平日把武俠放在檯面上，身邊無人時學習專業書；待有人進來、馬上換了武俠來看。每每考試下來、他比Y同學差一大截。Y同學和牧人同是八三年"陳大燮獎學金"的六位獲獎者之一。

Y同學自信而不外露。談及他人時必言長處，說到自身時則多言缺點，遇到不明了的話題就直言請教。回想起來，他的知識閱歷比我們多數人豐富，不忌短是其自信的標誌。 

Y同學講話幽默、待人寬容，有時聊天爭執起來往往一個玩笑就讓場面輕鬆起來，牧人從他身上學到了自嘲的魅力及排解尷尬的妙方。

讀博的後兩年大家都比較輕鬆，夏日裡我們倆經常懷揣兩把飯勺一盒煙，到一村的自由市場抱一個大西瓜回到圖書館前花園，砸開了，一人一半挖着吃；吃不動了就點根煙天南地北地神吹，吹累了再接着吃西瓜，一晚上不知不覺就過去了。Y同學後來回到廈門，先做進出口，錢賺足了又回到廈大做了教授，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飲水思源碑附近的石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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