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德勒

從飛機上走下來，身子發飄，看着窗外寶藍色的天空和皚皚的雪峰，盯着腳下的土地，想着自己正站在海拔三千八百米的西藏高原上，心裡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湧上來。

取了行李，很快發現行動迅速會讓人喘不過氣來，於是放慢了節奏。

見到了提前安排好接我的司機兼導遊，康巴人巴多，一頭漆黑髮亮，略微蜷曲的半長的黑髮，高而直的鼻子，寬闊的前額。配上高大厚實的身材，簡直就像是一座山一樣向我走來。他並沒有一般康巴人的稱為“英雄穗”的纏頭髮辮，一身正宗的漢服，不但沒能隱藏他的康巴身份，反而更強烈地暗示了他的康巴人的特徵。據說他精通藏，漢，英三種語言。

“扎西德勒！“，看到他憨厚的微笑，我心裡踏實起來。

巴多後來告訴我，他在旅遊公司開了三十多年的車了，扎西德勒的藏語意思是“你好！“。我問他為什麼沒有留傳統髮辮，他說旅遊公司不讓。

從機場到拉薩還有一百多公里的路程，在路上我見到了西藏人稱為母親河的雅魯藏布江，非常壯觀，寬闊的河床，晶瑩碧玉一樣透綠的江水，四周是連綿起伏的雪山。我問他，這些山都叫什麼名字，他說山太多了，我見到的都沒有名字，還給我講了個笑話，說是一位導遊新手，英文不行，帶團外出的時候，外賓客人問起的任何一座山他都說是珠穆朗瑪峰，任何一個湖，都是羊卓雍湖（西藏最有名的聖湖）。把我逗得哈哈大笑。不過，後來幾天，我發現，巴多也是一位勇於創造的導遊，他曾經把“邦傑草原”當成“米拉山草原”介紹給我，因為我們剛剛經過了米拉山口，後來我看到標牌上明明寫着“邦傑草原”。

一路上公路質量不算很好，坑坑窪窪，巴多告訴我，這是三級公路，在西藏是最好的柏油馬路了。後來的幾天，在日喀則我領教了什麼叫做“不好的公路”，對這條柏油馬路無比懷念，這是後話。公路兩旁，時不時有經幡飄揚的藏民的民居掠過。中間停下來買水的時候，第一次，我見到了可愛的藏族孩子們，一樣純樸的笑容，略微羞怯，我直後悔忘記把巧克力拿出來。他們對我的數碼相機充滿了崇拜，五六個小腦袋和我的緊緊地湊在一起，熱切地看我新拍的圖像。我想，大概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我對西藏有了一種一拍即合的投緣的感覺。

我在拉薩下榻的旅館很好，房間配有氧氣瓶，不過我堅持不用，因為不想在野外時對氧氣有依賴性，儘管腦袋是有點兒暈沉沉的。吃完晚飯，我就睡着了，一直到第二天早晨五點左右才醒。後來才知道，西藏的日照和北京有兩個小時的時差，通常拉薩人九點半上班，中午一點半吃飯，晚上六點半下班，大約午夜一點半左右入睡，這樣，可以做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天人合一。隨後的幾天裡，我在不知不覺中也改了作息時間，早晨也能睡到七點半旅館叫床的時候了，感到很幸福。

按照他們的意思，我還是應該再休息一天，不要亂動。所以，除了去樓下吃飯，我就呆在房間裡整理照片和看書。到了下午，實在是閒極無聊，我就去街上逛了一會兒，發了幾張明信片，請人洗了頭，做了按摩，感覺很舒服。晚上出去吃包子的時候，在路上遇見了一位真正的康巴漢子，身材高大，頭纏紅穗，真是驚鴻一瞥。

第三天，我去了布達拉宮和大昭寺。

布達拉宮

西藏高原是由於印度板塊和歐亞大陸板塊相遇，互相疊加而形成的年輕的高原。很久以前，這片高原還只是一片古老的汪洋大海，如果用一年的時間來比喻地球的一生，那麼西藏高原的形成僅僅是大年三十的最後幾分鐘的事情。所以，在西藏見到藏民們佩戴紅珊瑚製成的飾物，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布達拉宮就建在這海拔3770米的高原上，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古老宮殿建築，東西長360米，南北寬約300米，往上高115米，建築面積10000平方米，加上其它附屬建築，占地41公頃。布達拉宮依山而建，金頂輝煌，巍峨挺拔，十分動人。

我用了大半天的時間參觀了這裡，可以說對於布達拉宮的了解只是浮光掠影，只知皮毛。

布達拉宮由紅宮和白宮組成，共有一千個房間。紅宮中較多佛像，靈塔和佛塔，白宮則是由寢宮和朝政的地方組成。我自己乘車上去，從後門進入紅宮，見到了五世達賴喇嘛的靈塔，高十四米，塔瓶內存放了他的遺體。整個塔身由成噸的黃金和寶石堆砌而成，據說其價值可以修建三個上海市。另外一個比較大的靈塔是十三世達賴喇嘛的，用去黃金590公斤。其餘各世達賴喇嘛的靈塔則相對較小。五世和十三世達賴喇嘛都是西藏歷史上影響較大，在位時間長，政績突出的傑出領袖，所以，他們的靈塔規格比較高。

我注意到，風流成性的六世達賴喇嘛根本就沒有靈塔，據說，他在一次出遊中，在青海一帶失蹤了。沒有他的遺體，當然沒法為他修建靈塔，並不是為了責怪他的風流舉動，在這點兒上，藏人是很寬容和開通的。我在後來的幾天注意到，藏人們無論男女，在情感的表達上非常直接，不講究什麼含蓄，一旦喜歡誰，馬上就毫不掩飾地表達出來，給我一種異域的感情熱烈奔放的感覺，不像我們漢人，喜歡誰還要假裝作出一幅無所謂的樣子，比較虛偽。

紅宮內有一座六世達賴喇嘛倉羊嘉措的雕像，看上去挺帥的，眼神有着與眾不同的迷離。後來導遊告訴我，藏人們認為七世達賴喇嘛最帥，我仔細看了一下，還是覺得六世最帥。我在那裡買了一本他的詩歌總集。

紅宮的殿堂內到處是點燃的酥油燈，裝飾用的經幔和精美的唐卡，一路看下去，我心裡不得不讚嘆藏人宗教文化藝術的豐富多彩。紅宮內還有各類壁畫，人物形態各異，栩栩如生，講述文成公主進藏嫁給法王松贊干布的事情，或者達賴喇嘛進京接受皇帝會見的情景，畫面筆法和顏色都十分精美和諧。

我後來又買了一幅“釋迦牟尼平生傳記”的唐卡，講述釋迦牟尼從小時候到長大成人為佛的故事。畫上的顏色據說都是從山上的礦物質里提煉出來的，使用了金箔和白銀。唐卡畫法技術有着上千年的歷史，而且越老的唐卡越好。我買的這幅是新的。

白宮內主要由東，西日光殿組成。其中東日光殿是十三世達賴喇嘛的寢宮，西日光殿是十四世達賴喇嘛的寢宮。想起十四世達賴喇嘛流亡國外，被別人利用搞分裂，心裡十分惆悵。我曾經問過巴多，對這件事怎麼想？如果達賴喇嘛回來西藏，他會高興嗎？巴多的回答很誠實，他說所有的達賴喇嘛都是為了讓他的人民過上好日子，如果達賴喇嘛回來，那當然是件好事。

從布達拉宮最高處下山的時候，見到一扇打開的山門，從門洞裡可以看到山下熱鬧的拉薩城。而站在這裡，真有一種空靈出世，一心向佛，不食人間煙火的意思。我於是照了這張像，好像這裡是天界，只有通過這扇門，才能看到人間。

我還觀察了藍天下的紅牆和白牆，顏料不是塗上去的，而是從上往下潑下去的，所以在牆上形成了自然而然的花紋和形狀。

在中間停下來休息的時候，我買了一個裝滿了青稞的護身符。

回到拉薩廣場上，視線更好，以雪山作背景的布達拉宮，仿佛橫空出世一般，氣勢磅礴。真不愧是藏傳佛教的聖地。我於是又照了很多照片。

簡單吃了一點東西，我又打車去了大昭寺。

大昭寺

來到大昭寺，立刻被正在大門口磕等身長頭的藏族老人，婦女和兒童的虔誠所震撼，五體投地，身體貼近地面，此起彼伏。經過千百年信徒們的磕頭膜拜，光滑的石板已經被磨得象玻璃一樣錚亮，有的還磨出了等身石槽。看着他們腦袋緊緊地伏在地上的樣子，連我都覺得腳下的土地變得神聖起來。

大昭寺是拉薩老城最令人矚目的建築，不僅僅因其屋頂上醒目的巨大的法輪和臥鹿。在虔誠的信徒心目中，大昭寺是獨一無二的佛教聖地，每年從青海，四川，西藏等地磕長頭來拉薩的人的最終目的地，就是大昭寺。這裡有文成公主進藏時帶來的釋迦牟尼的十二歲等身佛像，據說由釋迦牟尼本人親自開過光，具有2600年的歷史，不僅是中國的國寶，而且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文物。

我在後來的幾天裡，在公路上見到過磕長頭的人們，那真可以說是在用身體丈量從家鄉到拉薩的幾千公里的路，他們風餐露宿，隨身攜帶青稞，行李和帳篷，不辭辛苦，就是為了最後見到大昭寺裡面的釋迦牟尼像。據說，這樣經常需要走上一年左右。

正是因為藏人的虔誠，西藏才有了布達拉宮和數不清的佛殿和寺廟。據說，每年藏人們收割之後，或者賣了牛羊之後，把鈔票一卷，成麻袋的錢就送到了廟裡，似乎他們生活勞作的目的就是為了心目中的佛。藏人們生活簡單，欲望不強，但是，宗教需要是他們生活中的頭等大事。我在布達拉宮，曾見到每一尊佛像前都堆滿了鈔票和酥油。我想，修建那些金碧輝煌的靈塔的財源，就來於藏民信徒們的虔誠。

大昭寺里的八個粗大的柱子，經過信徒們多年的觸摸，已經變得錚黑油亮。釋迦牟尼十二歲的等身佛像，雙目低垂含笑，表情親切，仿佛要用目光撫摸每一個崇拜的信徒，我相信任何見過這尊佛像的人都會留下終生難忘的印象。在釋迦牟尼的左邊是無量佛的佛像，也稱過去佛；右邊是強巴佛，也稱將來佛。釋迦牟尼本人是現在佛。無量佛和強巴佛的雕像相對小一些。我去的時候，沒有喇嘛念經，被告知，晚上六點半以後，會有和尚在釋迦牟尼像前幫助念經開光，屆時，也會有無數小沙彌在大廳殿堂里誦經。我就是這個時候，懂得了什麼叫做開光，比如我買的唐卡和護身符，都可以拿來開光。

在大昭寺樓頂，我見到了金碧輝煌的法輪和兩個臥鹿，造型優美，外表都有鎦金的雕刻。從法輪上看過去，遠處的布達拉宮巍峨壯麗。我曾經在美國電影“七年在西藏”裡面見到同樣的場景，厚重的銅鑄的金頂，隨風飄揚的經幡和旗杆，氂牛毛做的毛氈掛在房頂。

在休息室里，我喝到了酥油茶，很奇怪，我喝完之後，好像身體恢復了很多，來西藏後經常覺得嘴巴發乾，喝完之後好像也得到了改善，缺氧的感覺也消失了。我於是又多喝了一碗，有點兒甜，又有點兒咸，但是味道很香。我想，這大概和我平時愛吃印度飯有關，很像某種印度茶的味道。

在大昭寺樓頂上照相的時候，我發現有一處樓頂上站滿了藏族婦女，正在手持一種勞動工具，一邊唱歌，一邊跳舞，同時腳下還在做着某些跺腳的動作。她們衣着艷麗，動作整齊劃一，看上去十分動人。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在藍天白雲之下，遠處是巍峨的布達拉宮，透過金色的法輪，一群婦女唱着她們的土著歌曲，（也許是誦經也未可知），一邊跳舞，一邊勞動。多麼令人愉快的勞動活動，這樣的勞動我也想做。據說，寺廟裡的地板都是這麼鋪成的，多麼浪漫！

在拉薩，我見到的藏族婦女都很好看，通常都是瓜子臉，長臉蛋，五官端正，牙齒雪白，腰肢柔軟，身材也挺高的。很少看到肥胖的婦女。
她們打扮得也很樸素，臉上通常帶着和善的微笑，就好像草原上的一朵無名的野花一樣清新美麗。

在西藏，我明白了什麼叫做“一諾千金”。藏人們很少懷疑你答應過的事情，算帳也算得很粗，通常你說什麼，他們就信什麼，十分單純。弄得你不忍心欺騙他們。想起來，現在的社會，有些人恨不得手指印，腳丫子印都按了，還不一定幫你辦呢，使我更加珍惜我在西藏的日子，這裡真是一塊難得的淨土，人們的心靈還沒有被外界污染。

在大昭寺，我還見到了拉薩八中可愛的孩子們，他們正在上初一。我給他們照了像，他們知道我從美國來，就問長問短，十分可愛。我告訴她們我非常喜歡西藏，覺得這是地球上最美麗的地方，孩子們非常自豪和高興。我走的時候，大家戀戀不捨的分了手。

出了大昭寺，就是八角街。我在商店裡買了“天園地方“的天珠，像藏人們那樣配上了紅珊瑚，帶在脖子上。天珠是西藏特有的一種石頭，上面通常有花紋，從兩眼天珠到九眼天珠，價格不等。藏人們覺得戴着天珠，會給他們帶來吉祥和好運，所以，在西藏，即使是很老的老太太，都佩戴天珠項鍊。

我還買了一塊由綠松石組成的手鐲，戴在手腕上。綠松石也是藏人們必備的裝飾珠寶。這樣，我就被全副武裝起來，戴着石頭珠寶的地方的皮膚微微發癢，好像有說不出的營養從珊瑚和寶石中流出來。我迫不及待的等着六點半的到來，這樣，我可以回到大昭寺的釋迦牟尼佛像前，把我身上新添置的藏式裝備一一開光，包括我買的唐卡。

我終於覺得累了。於是就休息了一會兒，還是覺得疲倦，似乎高山反應又回來了。幸好，六點半到了。我就又去了大昭寺。

來到大殿，一切都和白天不一樣了，到處是人，小和尚們在認真地念經，嗡嗡的聲音充滿了殿堂。釋迦牟尼佛像前，兩盞金燈（真金！）在明亮的燈光下熠熠發光。我被指示繞着佛祖的雕像走了一圈，磕了兩個頭。和尚把一些青稞粒灑在那些信物上，包括護身符，天珠，綠松石和唐卡，嘴裡還念着經文。

儀式終於結束了。我出了大昭寺，渾身輕鬆，疲乏的感覺一掃而空，心裡湧出一種幸福的感覺。我知道我這麼說很瘋狂，你們也許不信，但是，這就是我的真實情感經歷，我好像渾身充滿了力量，一點兒也不累了。我不知道當年被毛主席接見過的人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感覺。

在旅館，我多年未見的弟弟終於完成了他的工作，從山上下來，正等着我吃晚飯，我迫不及待地想給他看我剛得到的寶貝。

格桑花

回到酒店，差不多晚上八點鐘，天剛擦黑，西藏日照時間長，拉薩更是有名的日光城，全年日照時數達3000多小時，所以，我想在拉薩發展利用太陽能設施應該很有潛力。我在我們酒店的院子裡就曾經見過有人用太陽能灶煮水。

在暮色里，我見到了弟弟，已經被曬成了和藏人一樣的古銅色，看上去很結實。我給了他一個擁抱。

趕緊把我的寶貝們拿出來，“瞧，我在布達拉宮買的唐卡，關於釋迦牟尼生平的”。

“咦，怎麼能這麼說話呢？應該說‘請的’釋迦牟尼唐卡”，弟弟一本正經地說，嘴角掩不住的笑意。

“看，真正的天珠和綠松石！”，我把天珠項鍊和綠松石手鐲也拿出來了。

“不大可能吧，你知道真正的綠松石只要指頭肚這麼大，就價值上萬，你這個多少錢？”

“才六十塊錢”。

這個對話越來越像侯寶林講過的一個關於老太太買財神爺畫像的相聲了，“這破玩意兒才八毛錢”，我記得老太太最後是這麼說的。

後來才知道，真正的綠松石和天珠，都要好幾萬才能買到，通常藏民們身上佩戴的才是真正的好貨色。我在八角街買到的只能說是做工很好的工藝品，比較不假。管它呢，既然它們曾經帶給我那麼多歡樂，對我來說，那就足夠了。況且，我還在釋迦牟尼像前將它們開過光的。

後來的幾天裡，我就得了這樣的後遺症，見到藏民，無論男女老幼，我都湊上去使勁看人家的珠寶裝飾，那貪婪的眼神和執著，十分過分，估計能把人給嚇個跟頭。不過，我也終於明白了什麼是真正的綠松石和天珠了。藏人的首飾，以古樸簡潔為美，真正的天珠，略微有石頭的粗糙，花紋也沒什麼整齊的規律，而是天然而成的自然石痕。真正的綠松石，也不是我買的那種顏色那麼人工翠綠的，而是略微暗淡的。不過，我買的紅珊瑚是真的，因為實在是太豐富了，沒必要作假。

巴多的象牙項鍊上有一塊精美的天珠和綠松石，十分正宗，我看了垂涎三尺。

認識了和弟弟在一起工作的同事，雖然介紹了我是他的姐姐，很快，他們就把關係搞混了，“咳，你哥哥怎麼怎麼。。。“，幸好，這種混亂，我從上高中的時候就已經適應了，他那麼高大魁梧，又一臉的滄桑，還這麼無微不至地照顧我，我也就只好咽下這口氣了。應該說，我是很佩服弟弟和他的朋友們的，他們為西藏的建設做出了忘我的犧牲，包括家庭和身體，我只能說，他們是中國的脊梁。

吃完晚飯，我們去了一個叫做“格桑花”的歌舞廳。在那裡欣賞到了充滿了濃郁的藏族味道的歌舞表演。藏族姑娘們的歌聲嘹亮，舞姿嫻熟，穿着漂亮的藏靴和藏袍，更顯得身段優美，婀娜多姿，真像一朵朵盛開在大草原上的格桑花。小伙子們長發飄逸，虎皮豹皮鑲邊的藏袍的襯托下，很精神。我特地獻了一塊潔白的哈達給其中的一位姑娘。

後來，我們還在那裡跳了一個叫做“鍋莊舞”的康巴地區的舞蹈，通常應該是在草原上節日的時候藏民們跳的集體舞，節奏歡快，舞步優美。我們喝了很多酒，一方面慶祝他們的工作的完成，另一方面，從明天開始，我們就要離開熱鬧的拉薩，去那些人煙稀少的地區了。

晚會最後是藏族服飾表演，藏區各地的民族服飾一一呈現上來，從山南，藏東，康巴，阿里地區到那曲都有。我想，我還是對康巴地區有偏愛，覺得他們的服飾最好看，尤其是佩帶了長長的藏刀，虎皮鑲邊和紅色絲線頭飾的男服，讓人覺得穿了真是可以所向無不披靡。我甚至想過，如果從康巴人中選取十二位中國男足運動員，也許我們早就衝出亞洲，走向世界了。

回到酒店後，我居然被評為今晚“最放不開的人”，我想，也許他們成年累月和藏人打交道，已經不像我這個從城市來的人這麼含蓄和會隱藏了。

第二天，我們離開了拉薩，向藏東林芝地區進發。

人有人貌，地有地貌，就好像人可以有輪廓清晰的鷹勾鼻子，西藏高原也有着顯著的大地貌，表現為整個高原從西北向東南漸次傾斜。林芝地區素有藏區小江南之稱，那裡從四川方向吹來的東南暖流溫和濕潤，造就了四周山峰的鬱鬱蔥蔥的原始森林，海拔也相對低一些，只有2900米。

但是，途中我們將經過一個海拔5013米的米拉山口，巴多警告我們。

沿着川藏公路，我們的豐田“沙漠王”四輪驅動很平穩，儘管路況不是很好，經常有坑坑窪窪失修的地方，問起來，巴多說，沒人管。

可以看出來，巴多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司機，西藏公路上經常有氂牛和羊群穿過，巴多都能夠很從容的應付這些路況，相反，在西藏的這幾天裡，每天我都能夠看到至少三輛車翻在溝底，有的還是郵政車，而且天天如此。從概率上看，西藏的公路也太不安全了。比如，這川藏公路只有兩條雙向的車道，剛開始，我經常緊張，因為，每當巴多超車時，他差不多是和對面的來車迎頭相向，如果在美國，大家一定會十分緊張，在這裡，司機之間好像很默契，我看到對方很配合地把自己的車開到路肩上，給巴多讓地方。大呼小叫了幾次之後，我也習慣了。

問起來為什麼不多修幾條高速公路，回答說人少利用率太低，用不着。因為還要解決常年凍土問題，夏季泥石流問題，西藏土質岩質都過於疏鬆，建造高速公路也許造價太高，所以目前只有川藏，青藏和新疆之間這幾條主要的公路。據說，有一條鐵路正在修建，也許，幾年之後，人們就可以乘坐火車到西藏來遊玩了。

經過了一段崎嶇的山路之後，巴多居然用耳朵聽出來其中的一個輪胎出了問題。仔細檢查了一下，有一個輪胎的軸上的螺絲斷了，巴多用了一塊替代物修好了輪胎，我們又上路了。我不禁感嘆，在西藏開車，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幹得來的。

很快，柏油馬路消失了，我們開始開到了泥土石子路上。說實話，長這麼大，從來沒在這種路上行過車，剛開始非常不適應，顛簸得我耳朵痛，真如巴多所言，我懷念柏油馬路！問了一下，這樣的路還要開上一整天。

幸好，公路兩旁，河流清澈，雪山美麗，轉移了一下注意力。從小山村穿過去的時候，我注意到時不時會有一小段平坦的水泥路段，後來才知道因為沒錢修橋，只好用水泥路面充當沖洗橋泄洪，保護其他地方的公路不被泥石流衝擊。我剛開始還以為，怎麼一會兒有錢，一會兒沒錢呢。

從村莊穿過的時候，曾經見過一個非常漂亮的藏族婦女，我不禁讚嘆了幾句，引來巴多無窮無盡的感嘆，“是啊，她們把臉洗乾淨了，實際上又白又嫩，。。。，藏族婦女，親一下抱一下，她們都不會很在意的”。這小子漢語不是很好，很多用詞不當，我估計他想說的是“白裡透紅”，至於“親一下，抱一下”這樣勇敢的用詞，我想他也太誇張了。

幾乎每家藏民的房子外面的牆壁上都貼滿了黑黑的圓圓的牛糞餅，有的還堆積在房頂上。問了一下，是用新鮮的牛糞和乾草混合在一起做成的，可用來做飯和取暖。

路旁的氂牛們有的還裝飾了紅色的頭飾，非常可愛。氂牛和羊們的眼睛溫柔無辜，和他們的主人的神情很像，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些羊也被作了記號，據說是用來放生的，通常如果家裡有人去世或者出生，就會有一頭羊被戴上裝飾品放生。我還見到了一種體形很小的藏豬，經常是一個大豬，帶着三四個小豬在野地里覓食。

很奇怪，每當我看到肥美的羊群經過，我總是想起“羊大為美“這個詞，而實際上，走在羊媽媽邊上，四蹄沾雪的小羊羔最為可愛。

車子開到盤山路上之後，我才明白為什麼我們一定要租用“沙漠王”這種四輪驅動的車，路況實在是太糟糕了，一般的小車根本開不動。

兩旁美麗的雪山上，飛行的雲彩留下的影子，好像蛇穿過樹叢草地一樣快。米拉山口到了。懸掛的橫幅上系滿了五顏六色的經幡，在藍天雪地里特別醒目。

我在這裡見到了和善好客的藏族婦女兒童，我們一起合影留念，度過了愉快的時光。我一直在想，不知道這山上的孩子們如何能夠上學，在這麼高的海拔上，她們每天都幹什麼呢？我不知道希望小學是不是修到了他們門口，或者他們永遠都沒有機會去上學。看着山口在風中獵獵作響的經幡和旗杆，和空曠幽深的雪谷，我想我永遠也忘不了在這海拔5013米上的孩子們的純淨的眼神。

這幾日在野外旅行，女生上廁所成了難題。每次問洗手間在那裡，得到的回答總是說，“隨便！”

這讓我想起"小處不可隨便“這句話，雖然拼一下可以變成，”不可隨處小便“。

在海拔五，六千米的高原上，根本沒有廁所，我們也就只好入鄉隨俗地“隨便”了。

上次寫布達拉宮，忘了提布達拉宮的令人印象深刻的”洗手間“。哇，那廁所非常別致，建在高高的空中，懸掛在房間的外面，排泄物應聲落地之後，靠太陽和風自然分解。想象一下，百米高的布達拉宮，在上面上廁所多麼令人害怕，更不用說山頂的巨風經常將你的手紙”呼“得一下子吹上你的頭頂，令人恐懼，所以，在那裡上洗手間經常令人望而生畏，不能盡興。更有甚者，比如老外，到了那裡，一看如此光景，抓起相機噼里啪啦，一通猛照，至於為何來此的目的，早已忘了個一乾二淨。

和弟弟抱怨了布達拉宮的廁所，他告訴我實際上布達拉宮也有很好的洗手間，只不過不對外開放。在布達拉宮所有的一千個房間中，遊客最多只能見到兩百多個房間，其他都鎖起來了。實際上，十四世達賴喇嘛的房間裡，就有非常好的洗手間，非懸掛式的，用上等的藏香熏好。想一想他放着這麼好的房間不用，至今流落在外，真是可惜了。

這些都是題外話。離開了米拉山口，我們就一心一意的向着聖湖巴松措進發。

出了米拉山口，公路和河流一樣蜿蜒曲折，似乎藏民的村莊也通常都是傍着河流，建在大路邊上的。

看着一幢幢饒有特色的藏族民居，如果不是因為沒有時間，我真想進去看遍每一個角落，問候每一個住在裡面的人。

海拔漸漸低下來了，原先見到的那種雪線以上，由積雪和裸露的黝黑的岩石形成的如同鋪滿了糖霜的巧克力蛋糕一樣的山峰，漸漸演變成為鬱鬱蔥蔥的原始森林，在耀眼的陽光下閃爍着藍紫色的光芒。

看到了久違的森林，似乎鼻子也嗅到了更多地氧氣，一時內心感到非常踏實。遠處聖湖巴松措露出了碧藍的一角，召喚着我們走近。

我們的車終於開到了巴松措景點。滿眼都是如同藏人所佩戴的綠松石一樣顏色的湖水，閃耀着令人難以置信的晶瑩的光芒。風從湖邊的草地上吹過，帶來清芬的野草的芳香，浩大的巴松湖像一塊碧玉一樣的安寧祥和。

租了一條小船在湖面上徜徉，了解了這湖有十五公里長，寬兩公里，平均深度160米。湖中耀眼的藍綠色是由山上融化的雪水中帶來的某種礦物質造成的。

船頭劃開晶瑩透亮的水花，觸手可及，我感到了水的清涼。環繞的白雪皚皚的峰頂在深湖裡投下縹緲的影子，給人一種夢幻一樣美麗的感覺。據說，巴松措湖水之清澈可以見到湖底中心有一條潔白的哈達，我信。

船行至湖心島上，我們穿越了茂密的原始森林，來到了一個叫做“求子石”的地方。天然形成的石洞裡有一塊活動的小石頭好象人嘴巴里的舌頭一樣引誘你伸進去摸一下，據說這樣就可以得到一個兒子。

“求子石”邊上有飛流直下的瀑布，和水流湍急的小溪，我們在那裡坐了一會兒，聆聽風從樹林中吹過的聲音，看着色彩鮮艷的經幡在陽光下獵獵作響，混合着河流瀑布組成的寬廣的和聲，滿眼是碧藍的天和碧綠的湖，一時間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島上還有一個寺廟，廟裡有一個尼姑。能夠身居聖湖畔修行，也算是有造化了。

小船劃回去的時候，看着沉浸在湖中的一方藍天和糾纏的雪山，我在想如果脫了衣服跳到湖裡會怎麼樣。

這聖湖的水必定是冰涼的，足以澆熄我心頭任何焦躁的念頭和欲望。

我戀戀不捨地離開了這誘人的美麗的聖湖，在暮色里向着林芝八一鎮方向進發。

晚上九點多我們才趕到了林芝八一鎮，這是廣東深圳地區援建的一個秀麗的小鎮。剛在林芝賓館安排好住宿，還沒來得及吃晚飯，就趕上了全城停電。

真是“伸手不見五指”啊，我把手伸出去，果然看不見我的手指。濃密的黑夜比舊社會還黑。

一想到我的照相機電池因此不能充電，心裡充滿了遺憾。幸好，服務員小姐們告訴我，在這裡，像這種間歇性的停電是經常發生的。看着她們動作嫻熟的點燃上早已準備好的蠟燭，我對此深信不疑。

來到外面找吃的地方，一抬頭，我就看見了滿天燦爛的星光。星星們又大又亮，星霧瀰漫的銀河系就在頭頂旋轉，我心裡萬分激動，我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西藏獨一無二的星空了。

星輝照耀下的小鎮輪廓依稀可辨，很多餐館裡點燃了蠟燭。我們選了一個自助火鍋店就開吃了。飢腸轆轆的我們把店裡架子上的青菜全吃光了，相反，肉類好像沒怎麼碰。由於宗教的原因，藏民們只吃牛，羊肉，不吃魚，雞，豬，狗等。

吃晚飯回到旅館，電也恢復了，趕緊充電，下載照片，洗澡，就上床睡覺了。

這是我來西藏後睡得最香甜的一覺。也許是由於海拔相對低一些，只有2900米，也許更多的是因為在這無與倫比的燦爛的星輝的照耀下，聽着外面露珠在草葉上滾動的聲音，森林裡樹木生長的聲音，數不清的夜蟲在我的窗外吟唱，我的心裡一片寧靜，睡得特別死，一夜無夢，一直到第二天一大早七點半服務員打電話給我， “起床！”，那帶着濃郁的藏味兒的漢化，一時我都沒能聽懂。

但是我聽到了清脆的晨鳥的叫聲，於是就來到了外面。昨晚被黑夜掩蓋的大山連綿不絕，鬱鬱蔥蔥地環繞着小鎮，哪裡有半點兒西藏高原的樣子，簡直就是個“小江南”嘛。

在街心，我還見到了一隻“老酷鷹”雕像，雙翅飛揚，挺精神的。

八一鎮建了很多廣東深圳風味的高層，不鏽鋼鋁合金窗戶在晨光里熠熠發光，背景是蒼翠的群山和雪峰，真是一個富饒美麗的小鎮。

我們去了一個叫做“柏樹王”的園林，那裡有上千年歷史的粗大的柏樹。不過給我印象更深的是園林周圍太陽下泛着綠色波浪的青稞地。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青稞地，很象北方的麥田。風從大片的青稞上吹過，碧波蕩漾，觸動你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從林芝回拉薩的路上，我們還經過了一個叫做“中流砥柱”的地方，一塊天然形成的巨石，屹立在流水中央，兩邊都是藍綠色的河流，浩浩蕩蕩，很壯觀。

在途中，我們在尼洋河的一段無名的河灘上小憩了一會兒。那段河灘很美麗，空無一人，坐在河邊的鵝卵石上，看着新發芽的草木，注視着平靜的碧綠的河水，遠處是不知名的雪峰，也靜靜地凝望着你，好像在探尋你是誰？從哪裡來？又要到到哪裡去？

一種出世的感覺。我想，在這樣的河灘上，就是坐上一整天我也不會膩的。多麼希望時光能夠凝固，停止在這裡，就像眼前這沒有一絲波紋的河面一樣，留下永恆。

動身離開的時間到了，其他人都走了，空曠的河灘上只剩下我一個人。我像一個真正的藏人那樣在河灘上，很從容地“隨便”了一下。

多麼希望能夠在這裡過騎馬，牧羊，種青稞，然後去寺廟上香的日子。每天都能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下，傾聽風從草原上吹過的聲音。我感到了自己對都市生活的深深的厭倦。

然而我不能，我只不過是高原上的一個匆匆的過客而已。

後面的日子裡，我要去更有高原特色的日喀則地區遊覽。

老酷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