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碎(3) |
送交者: 周老虎 2013年07月01日03:31:39 於 [競技沙龍] 發送悄悄話 |
通過前兩輪體檢後,我和2位同學被要求在晚上7點以前回招待所報到。入住招待所後,發現學生們說的已經不全是我的家鄉話,很多下面地市選上來的考生加入到我們中間,記得那晚總人數不到50人。在招待所,負責人換成了穿4口袋軍裝的,他向我們宣布了紀律和下一階段體檢的注意事項。
紀律包括夜間不得外出,聽從安排,晚上按時熄燈。護士將在半夜采一次血樣(老鷹號說那是查血絲蟲),早上空腹再抽血後才能就餐,以及餐後集體等車去醫院等等。當然,作為檢查之一,尿樣和便樣也是必須留下的。 我們七八個人一間房,同房的都是外地來的學生。回到房間後,室友們說着體檢時的逸事,以及道聽途說的體檢通過後將會面臨什麼。聽他們說那個讓鳥兒飛的外科檢查時看到的笑話,我覺得自己的臉都紅了。一邊慶幸我們外科體檢時都是男醫生(還是讓我難堪),一邊想自己是不是太好孩子了 – 看他們那麼調侃就把這事說了出來。 第一次在旅館類的房間睡覺,面臨決定我命運甚至在農村插隊的兄長之命運的體檢,我睡得很不踏實。晚上護士進來時我被驚醒,清楚地看到了她用來採血的工具:一隻點水筆的筆尖。有外地同學看了覺得很疑惑,其實,采耳血要粗一點的利器刺入皮膚才行。不知為何,至今我還清楚地記得皮膚被刺破時那“噗”的一聲,和護士把血樣抹在玻璃片上的樣子。清早起來,去廁所留下大小便樣,抽血,吃飯上車,去了醫院。 醫院的體檢,除了重走第二輪的流程,還加上了不少儀器檢查。記得的,除了透視,眼科設備也全上來了。在老鷹號說過的那個假斜視跟單眼平衡之外,還測量了眼壓。第二次被要求無卡裝站在醫生跟前,反倒沒了那個尷尬。 單眼平衡檢查,是設在走廊盡頭的一個窗子旁。檢查用的設備明顯是臨時裝的。沒有封閉的診室,考生和待考的都擠在一起。那個檢查確實有點難,好幾個人掛在這裡。這時幾個外地來的同學玩起了舞弊。一個考生上去,調整繩索時,旁邊的同學就用手勢告訴他什麼時候該停下。很快他們被考官發現並警告,有2人還被重試後淘汰。我暗自慶幸自己根本不敢動這個念頭。 一天的折騰,查完所有項目後已是晚餐時間。緊張加興奮,我到家後覺得很累。告訴父母我都通過了,隨便吃了點東西,馬上回房呼呼了。晚上做夢,我在飛滑翔機。四周靜得可怕,身下的景物象兒時夢中那樣,無聲無息地突然放大,我驚醒後再也無法入眠。 再回到學校,班主任讓我去一趟校長辦公室。校長,學生辦主任和年級主任都在等着我。我被告知,作為學校最後一個參檢同學,我通過了全部體檢。校長要求我停止參加球隊訓練,下課後直接回家,注意安全。得知自己成了百里挑一的那一個,我除了興奮,腦海里卻一片空白。 校長說已有人來看過我的檔案,正在政審,讓我等候兩周后的通知。據說如果得到通知,我將參加一個30天的測驗,包括身體素質啥的。初中時我曾推掉了體校集訓的機會,我自信這測驗不是問題。但那個政審,我確實不知道會是怎樣的結果。 父親自文革開始,就是牛棚里的老運動員。單位的每一期學習班都少不了他。我參加體檢那年,他剛剛被重新安排工作並恢復了黨組織生活。這會怎樣影響我的政審,我無法預知。不過我當時還是單純地相信平時聽到的那些:重在政治表現。我轉入這所中學後的一切,足以證明我可以是一個紅色接班人。 時間過得很慢,一個星期後,學校告訴我已得到退信,我的政審沒有過關。對一個不滿17歲的孩子,這個打擊真的很大,但結果也還在我和父母的預料之中。轉學之前,我因父親的問題受到不少不公正待遇。多這一件,只是重揭傷疤而已。父母花了一些功夫跟我談話,幫我渡過那沮喪的一周。回到球隊繼續訓練時,我在球場上拼命地發泄,以幫我忘掉這傷痛。我告訴自己,這是命,還是做好自己手上的。生活似乎回到原點。 幾年後恢復高考,留城待分配的我第一時間報名,加入了那個10年學子拼一考的大軍。考前填自願的頭一天,家中長輩回來了好幾個。老爸看着手中的報紙,問我對專業和學校的看法,我毫不猶豫把北航和哈軍工南遷的那所學校提了出來。飛不成,造飛機總可以吧。那個夢一直在我心底放着呢。父親不同意我報的志願,我們為此鬧得有點僵。這時,姨父說的一番話才讓我知道,那次體檢將我的航空夢破碎得有多麼厲害。 姨父的一個同事,參加了那一次的招飛政審。審核考生政審表時,他在我填寫的表格上看到了姨父的名字。當時要求,社會關係一欄應該填寫父母所有的兄弟姊妹以及配偶。在我的檔案袋中,姨父的同事除了看到我老爸文革挨整時的一些東西,還看到了老媽那兩個在台灣的舅舅的材料。那位叔叔對我姨父說,你應該告訴你姐姐姐夫,這孩子今後不要再碰一切有政審要求的工作。這個招飛體檢,讓孩子的檔案厚了不少,對他今後的工作一定有影響。形勢比人強,老爸讓我另挑了幾所大學。我也就此永遠地跟我的航空夢告別。 大學期間,那個關於歷史問題的決議發表後,有天輔導員到宿舍找我談話。他說剛接到單位的通知,我老爸在文革中被做出的“特嫌”結論已經平反。學校已經按規定將我檔案中的那一部分撤出並銷毀。記得我當時並沒有特別高興。我知道,我那兩位舅外公的材料還在那兒躺着呢。 前一段回家,跟老媽聊天又談到此事,算是完全理清了那代人的故事。老媽的兩位舅舅,都是黃埔生。一個六期的跟戴老闆關係挺好,據說還是藍衣社的創始人。另一位則是炮科出身,參加過抗戰時的江陰炮台保衛戰,後來在台灣官至要塞司令。外婆在50年代還被要求統戰喊話,錄音被福建前線廣播電台播放。 兩位舅外公,都在大陸留下了後代。那位炮科的舅外公,後人特別聰明,填寫政審表時,只說父親參加過抗戰,後經商,下落不明。因為這樣,他們(老媽的表姊妹)後來並沒有受到衝擊。倒是文革過後,他們公開身份,成了統戰對象。而母親和她的兄弟姊妹,因如實填寫社會關係,都或多或少地受到牽連。 想想上一代受過的委屈,我那個破碎的夢,似乎不值一提。這麼多年過去,那件事我早已放下。記得前些年回原單位找檔案室辦事,還見過我那個卷宗。想起裡面關於舅外公們的材料,將在那裡躺到天荒地老,不禁莞爾。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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