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丫頭的生日。想給她發個微信,剛打了“生日”二字,她先發了過來:她爹去世了。儘管是意料之中的事,還是讓我難受。我回微信,讓丫頭節哀順變,並特別交待她照顧好母親,最後加了句“生日……快樂”。
丫頭是我teenage時的朋友,她們家老爺子我該叫世伯,是我父母的好朋友。今天春節時老爺子突發中風,在病床上躺了半年。儘管醫生盡力,女兒們孝順,還是沒有挺過這個夏天。雖說迎新送舊是自然規律,但放到世伯身上,還是讓我感到傷痛。
第一次見到世伯,是我高中畢業後,在家待業時。世伯原在北京工作,文革時被下放到了陝西,後來他們二人爭取調回了家鄉長沙。那個年代讀書人都過得顫顫巍巍,回來後他們也不敢聯繫老同學,直到文革結束。
記得那天我下班回家(臨時工作),進門即看到世伯他們帶着丫頭兩姐妹坐那兒聊天。我媽介紹說,阿姨是她大學同學,兩位姑娘論年紀我都該叫姐。世伯學者風範,阿姨特別慈祥。兩位姐姐更是如出水芙蓉,清純脫俗。整間屋子因他們的來訪,似乎亮了很多。
從那時起,兩家的來往日漸頻繁。準備考大學時,他們姐妹常常邀我和我哥一起去聽講座。丫頭因跟我年齡相仿,見面更是個話簍子,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高考後發榜,丫頭兩姐妹都考到了外地的大學,世伯和阿姨進入了空巢期。儘管那時大家工作都很忙,周末老媽的老同學們也會抽時間走動一下。世伯時常要我周末去他家吃飯,陪他喝啤酒。我也養成了這麼個習慣,把世伯他們當自家長輩,逢年過節都去看看,直到出國。
家父去世,母親受打擊很重,世伯和阿姨常來看望我媽,暑期三個人一同找地方避暑消夏。後來丫頭還把我媽接到深圳玩了一次,讓她散散心。在他們的幫助下,老媽較快地走出了那個陰影。
父親入土時,本來只請了家中的長輩們。世伯和阿姨堅持要送父親最後一程。那天看着老人們站在陵園的身影,正的不知道他們當時想到的是什麼。一輩子的友情,終有相送的一天。記得陵園的工人蓋上墓上的蓋板時,世伯動情地說了一句,你輕點。我當場淚奔。
春節在家過年時,我給丫頭打電話拜年,得知世伯在年三十突發中風。後來的一段時間,我常常打電話問一下情況,並專程去看望了一趟老人。躺在病床上的世伯,當時已經不太認人,見了我,居然笑着,艱難地叫出了我的小名。丫頭說,這已經是好久都沒有過的事了。我臨走時,世伯握着我的手不放。儘管不能講話,從他眼裡泛着的淚花,可以看出他的不舍。我知道這可能是最後一面,強裝歡笑跟他告別,心裡卻象給人扯了一下。
得知世伯去世,我打通了阿姨的電話。阿姨說這是預料之中,自己挺得住。她讓我先不要告訴母親,天氣太熱,怕我媽胡思亂想。看到她們到老了還這麼相互為對方着想,哀傷之中,突然覺得莫名的感動。
世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