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孟觀，李肇，白涯還有董猛第一次有機會聚在一起，除掉了楊駿勢力他們也就不用再擔心
還有什麼敵人了，也沒必要躲躲藏藏。這次聚會是在李肇的私宅中，董猛地位最高，坐在
首席，他現在已經被封為武安侯了。席間幾個人談笑風生觥籌交錯，一副春風得意的樣
子，大家似乎都看到了封官封侯光宗耀祖的錦繡前程。然而李肇卻從董猛的貌似坦然的表
情和尖細的嗓音中聽出了別的東西，他一邊喝着杯里的酒，一邊微閉着他的一雙三角眼思
索着什麼。過了一會，他揮了揮手讓在大廳里奏曲舞蹈的歌女舞女們退下，對着董猛說：
“董侯爺似乎有什麼心事，如果用得着小的們，小的當毫不推辭為侯爺分憂。”

董猛愣了一會，馬上回過神來乾笑着說：“沒事，沒事。現在是大家應該慶祝的時候，祝
願大家升官發財。” 接着就習慣性拿起他那柄麈尾撫弄着象牙柄。李肇知道董猛的習慣
動作就是撫弄那柄麈尾，通常是用手指梳理着軟毛，一旦他開始撫摸象牙柄就表明他心裡
有事。李肇推開面前的酒案，走到廳中間面對着董猛作了個長揖說：“侯爺請放寬心懷，
小的和孟大人白壯士都是甘為侯爺上刀山下火海之人！”

“既然這樣這樣，我就對大家說實話吧。” 董猛從懷裡掏出上次那塊金色門牌放在酒杯
旁邊，“這次剷除了楊駿楚王勞苦功高，卻讓讓汝南王坐了頭把交椅，賈皇后對此也深感
不滿，汝南王雖然輩份高但昏怯無能，不足為國家棟梁。大家肯定還記得當時賈皇后想聯
絡汝南王的事吧。” 李肇和孟觀連連點頭稱是。董猛的話剛說到這，白涯已經明白了司
馬亮是賈南風的下一個對手，聯想到司馬瑋的態度，心裡暗喜機會來了，但他什麼也沒有
表露出來，繼續聽着董猛的講話。

董猛打開了那塊門牌取出裡面一小卷黃色絲帛，“你們自己看看吧。” 孟觀李肇展開絲
帛一看，上面寫着“太宰太保，欲行尹霍故事，王宜宣詔調兵，分屯宮門，並免二公官
爵。” 下面赫然蓋着皇帝的玉璽大印。孟觀李肇看得面面相覷，董猛接着說，“這是皇
後從皇上那裡拿來的密詔，當然不可能通過尚書的正式渠道，你們也不用管皇上為什麼會
寫這份密詔，反正皇上一退朝什麼都聽皇后的了。”

賈南風對司馬亮和衛灌懷恨已久，尤其是後者。司馬亮就不必多說了，當初賈南風想拉攏
他沒有成功，現在卻做上了現成的太宰。賈南風為什麼恨衛灌呢？話要回到十幾年前，當
時司馬炎在為太子司馬衷擇太子妃的時候，就有人推薦了衛灌的女兒和她競爭。不過好在
賈充多方叫人在司馬炎面前竭盡了誇張之辭來稱讚賈南風的賢惠美貌，才成全了賈南風的
太子妃美夢。雖然衛灌在這件事上一直沒有主動的意思，但善妒的賈南風卻把這筆帳算到
了衛灌頭上。朝廷的大權被這兩人把在手裡，讓賈南風感到不順眼，總想去之而後快。賈
家的勢力剛剛開始有點氣候，但要除掉這兩個眼中釘，賈南風還不得不依靠司馬家藩王的
力量，司馬瑋也許可以利用，但心裡又沒底。所以她威逼司馬衷寫了這份有點模稜兩可的
密詔，“王宜宣詔調兵”並沒有說哪個王，反正哪個王願意就是哪個王。司馬衷寫了這份
詔書實際上是又一次政變，但這個呆子皇帝也不明白這份詔書的份量，賈南風讓他寫他就
寫了。

聽董猛講完以後，大家不約而同地把眼光對準了白涯，好像他應該知道司馬瑋到底可不可
以利用。白涯很爽快地把司馬瑋的態度詳詳細細地描述給大家，並自告奮勇地要求將這份
密詔帶給司馬瑋，拍着胸脯保證司馬瑋會和皇后合作。

從李肇家出來，白涯隱約感覺到自己的機會來了，心裡一陣莫明其妙的緊張和興奮。六月
的天氣顯得十分悶熱，白涯解開衣衫任憑午夜的微風吹拂結實的胸膛，“牛繼馬後，牛繼
馬後，姓司馬的，你們家族的厄運就要來了。” 白涯在心裡默默地對自己說着，一抖手
里的韁繩策馬往豬林巷奔去。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真如賈南風所希望的那樣，司馬瑋在司馬門出其不意突然發難，親自帶
兵包圍了司馬亮和衛灌的住宅，並且毫不留情地殺掉了兩人並及三族，只有司馬亮的一個
小兒子在家奴的掩護下僥倖逃生。賴員外在這個時候建議司馬瑋無毒不丈夫，應該一舉把
賈皇后的勢力也一起除去，免得到時候養虎為患，重蹈司馬亮的復輒。然而司馬瑋則只是
因為對朝廷的封賞不滿而遷怒於司馬亮和衛灌兩人，加上經過兩次政變，不宜再濫加殺
戮，對於司馬亮和衛灌兩人也只限於他的家人親屬，絕不涉及下屬同僚。至於對賈南風下
手，這是司馬瑋想都想不到的事情。賴員外一聽司馬瑋的這番態度，長嘆着“宋襄之仁，
如何能成大事” ，心裡更加堅定了離去的想法。從表面上看經過這次變故後，朝廷中就
再也沒有人能和司馬瑋爭鋒了，雖然他不忙着給自己邀功請賞加官進爵，但在朝上說話的
聲音響多了，底氣也足多了，差不多是提刀四顧躊躇滿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