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城行（2） --雷人的歷史觀

周五晚上到的漢城，因飛機晚點，到酒店後除了宵夜，幹不了啥事。睡前跟虎嫂商量了一下，決定周六市區游，周日去板門店，周一再隨便逛逛就回家。

早上起來，先下樓到酒店賣旅遊產品的櫃檯，預定去板門店的半日游。時間還早，櫃檯上沒有什麼客人。坐那兒的職員，英文一般。看了看他們的旅遊介紹，全是韓文的。聽我說要去DMZ（非軍事區）看談判的那個房子，他遞過來一份材料價錢從4萬2千韓元到10多萬不等。貴的那個，好像加了打槍什麼的。這非軍事區難道還可以開槍？肯定是忽悠啊。遂告訴那職員要最便宜的那種就行。完了趕緊出門，去參加市區一日游。

這個一日游倒是不錯，跟紐約的City Tour Bus一樣，20分鐘一趟車，按固定路線在漢城轉。客人想看什麼景點，到站下車，回頭再等下一趟。一天下來，可以對漢城風貌有一個完整的印象。大巴的起點是我們住的Koreana酒店門口，近水樓台，我們趕上了第一班車。

大巴上每個座位都配有講解錄音機，介紹沿途停車的景點。講解有好幾國語言，包括中文。開車後我們一邊看街景一邊聽錄音，最後決定看幾個博物館，加幾個老宮殿，還有韓屋村。第一站，選擇了國家博物館。

我一直以為漢城坐落在漢江以南，前兩年紅遍世界的江南style，更是加深了這個印象，到了這裡才知道自己錯了 -- 江南，只是漢城的一部分，主要的城區，還是在漢江以北。漢城的韓國國家博物館，就在離漢江不遠的北岸。該博物館於2005年落成，設計的主要特點，一是內外空間交融，景色借用得很好；二是號稱可以抵禦200年一遇的洪水。想想近年天朝那些動不動宣稱500年或1000年一遇的自然災害，還真為他們擔心。

聽廣播的介紹說，這座博物館的建成，對韓民族具有重大意義。原來放在景福宮的一些朝鮮時代的文物，都搬到了這個地方對外開放。韓民族，朝鮮時代，這兩個關鍵詞引起了我們極大的興趣。他們的歷史到底是怎麼劃分的？帶着問題我們開始了參觀。

博物館只有四層樓。一樓是朝鮮民族的發展，從遠古時代開始；二樓介紹朝鮮作為國家成立和變遷的過程；三樓是一些文物和韓國房屋介紹；四樓主要展出朝鮮歷史上與中日印的文化交往。

一樓的考古學展覽，從來不是我的興趣所在。除了新石器時代的一些石斧什麼的，還有一些石棺等。吸引我們眼球的，是兩件展品：一是公元前6000年（是的，公元前六千年）造的獨木舟，一是一個高腳漆盤，號稱世界上最老的漆具。那條獨木舟，幾片殘破的樹皮，放在一個鐵條編成的船型框架里，厚度只有一寸左右。尼瑪這是玻璃鋼的強度啊。那幾塊樹皮要是做成船，下水不用載物，自己的重量就該把自己壓斷了吧？再看那器具，居然沒有標明年代，怎麼就敢稱世界最老呢？要說做工，比我們馬王堆的文物差了不是一條街，那得是一個市區了。

大量的文物，尤其是字畫，用的都是明朝年號。漢字加中國書法中國畫，題跋和落款，大多也是中國官員的職銜，看得人暈頭轉向。其中一個瓷器展，最多的一部分，是70年代打撈上來的一艘中國元代沉船裡面得來的。那船沉在釜山附近，目的地是大阪。這朝鮮歷史上文物真的少得可憐。小國的悲哀啊。

朝鮮的統一史，採用了大量電腦科技，讓人很快就看懂。大約是南邊的三韓統一成了百濟還是新羅，然後再跟北方的李朝合一，成了後來的朝鮮。當然，高句麗被韓國看成朝鮮的一部分，所以他們的地圖，劃到了中國東北。大約原來高句麗和渤海國的地盤都被納入了朝鮮的版圖。對照我前幾天看的首都博物館，古代燕國和漢唐的地圖，最多也就劃到了平壤一線。兩國對歷史的看法，只能各說各話了。

朝鮮跟外國的交往，以中日印三國為主，展出的也是那三國的文物。中國文物不要說了，日本殖民朝鮮40年，也留下不少東西。印度的東西，大多是牙雕和佛像。想想韓國現在國教成了基督教，讓人覺得這個民族的可塑性真是特別大。

看完博物館，我們還是沒有明白韓民族是怎麼回事。倒是對韓國人的歷史觀有了一定了解。總體說來，好的都是自己的，不足的大可隱去。實用主義到這個份上，他們的自尊心強得有點變態。

從國家博物館出來，看看快到午餐時間，在去南山韓屋村的路上，先花了30分鐘，在韓國國家戰爭紀念館停了一下，沒想到又被雷到了。戰爭紀念館，主要講的當然是韓戰，也就是我們說的抗美援朝戰爭。紀念館的門口，有好幾組雕塑，遠處的廣場上，則擺放了許多武器，象是韓戰的縮影。

細看那些武器，從各方使用的飛機坦克運兵車到小型水面艦隻，應有盡有。F-84油挑子，F-86佩刀，烏米格15，米格15等，基本反映了當時雙方的武器情況。再細看，展品中居然有一架米格19和一架B-52轟炸機，這個就有點離譜了。尤其是後者，跟韓國似乎沒有一毛錢關係吧。看來韓國人談歷史，還真是愛怎麼整就怎麼整啊。

大門前的雕塑最讓人印象深刻。一組群雕，後面的受苦老百姓，跟我們當年泥塑收租院的創意一模一樣。前面領路的，是一位手提輕機槍的美軍軍官，帶領着各國士兵，英勇前進。兩韓的思想方法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出來的。這群雕要是放到平壤的街頭，別人都不一定意識得到，這是南方來的。

最讓人哭笑不得的，是邊上的那尊雕像。一個矮小的韓國軍人撲進美國大兵的懷抱。美軍士兵的冷靜堅毅和韓軍士兵的如找到救星般的激動，栩栩如生。我們當時就問，這特麼是韓國人還是美國人的作品？太傷大韓民國的形象了吧。

午飯為了趕時間，我們找了一家路邊小店，一人一份泥鰍湯打發自己，趕着就去看韓屋村。這個韓屋村，是韓國旅遊當局把全國有名的5棟豪宅搬到一起，做成的一個景區。比較天朝無處不在的偽民俗村，還是多了幾分真實。我們主要看了世宗的皇后娘家的房子。

典型的韓屋，開間都不高。因那時人們多是席地而坐，屋子裡家具不多。地炕是北方民居共有的，但韓屋的地炕，似乎比我們北方農村的供暖面積大得多，基本覆蓋了整個院子。院內的對聯和橫幅，都是漢字。無論是文字還是書法，看得出功底很深。

在韓屋村看到一個小團隊，帶隊的是一個漢語說得很好的韓國女人。聽她介紹，當年韓國識字率很低，是因為韓國很窮，歷史上只有士大夫和富人家的孩子才能讀得起書。其他人家的孩子，早早的就要出去勞作。世宗發明韓文，就是為了讓韓民擺脫對漢字的依賴，使得人人都可以看到字就讀得出。韓文實際上跟西方文字一樣，也是拼讀文字，只是寫出來多少帶了一點漢字的痕跡，那些“字母”，都被巧妙地安排在圓圈狀的韓文中了。當時這個文字的發明，是受到士大夫們的抵制的，因為他們覺得這有悖傳統，並且韓文沒有漢文那麼高大上。

導遊還說，韓民族被稱為白衣民族，是因為朝鮮族很愛乾淨，加上當時太窮，穿不起染色布做的衣服，所以無論男女老少，大家都是白衣。穿彩色衣服的，只有官員和富人。這一課，給我們印象很深。

下午抽時間無看了一下韓王的兩個宮殿 – 昌德宮和昌慶宮。這不是最主要的宮殿，昌德宮是世界文化遺址，園子很大，樹木很多，宮殿本身的面積卻占地不大。相較中國的皇宮，小了不少。這宮殿強在其錯落有致，一個非主體皇宮，也搞得有模有樣，很不容易。昌慶宮則是韓王的後宮，除了宮殿，還有一個很大的秘密花園。遊覽中突然想起那位韓國導遊說的，朝鮮歷史上很窮。想想這漢城不大，居然放了五座皇宮。小小一個國家，這麼整，老百姓不窮才怪呢。

韓國受儒家文化的影響很深，這種印記隨處可見。各個宮殿的正殿前，廣場上都有石碑，上書官位，從正一品到從九品，看來當年站班時站錯了隊也是可以掉腦袋的。在韓國的宮殿裡遊覽，很有時光倒流，回到明清的感覺。沒有一個韓文，完全是漢字的世界。有的宮門和宮殿，命名還很有意思。比如說勤政殿（正殿）後面通後宮的門，叫思政門，大約是提醒當政者不可溺於嬉戲而忘了國政吧。問題是剛進思政門，裡面緊接着就是萬春殿。這韓王要專心思政，很難啊。

關於韓民族和朝鮮民族的區別，我們在後來跟韓國人交談中得到了答案。他們認為，韓民族是1945年以後形成的，北方的可算作是朝鮮民族。我倒！這樣的世界觀和歷史觀指導下，今後什麼兩韓統一，什麼高句麗渤海國，大約都跟韓國無關，我們可以放心了。

八千年前的船，能下水嗎？

年代不可考的世界最老的漆器

向着勝利前進

找到救星，還是找到乾爹？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