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哲瀚和围棋,一个能伴随一生的爱好
(图文转自TOM棋友论坛)

令人目眩的高速升段

少年崔哲瀚

2004年韩国职业围棋的第一风云儿当然是崔哲瀚，这一点只要是棋迷无人不晓。但是说实话我并不了解崔哲瀚。按韩国棋院发行的《围棋年鉴》，我泛泛地知道崔哲瀚1985年3月12日出生于汉城，在韩国两大职业棋手产房之一的权甲龙道场修棋，1997年以最年少入段纪录（12岁）跻身职业行列。

当时，崔哲瀚和在道场讲棋的老师朴成洙共同入段留下“师徒入段”的美谈，我对他栗果一样的刺头和与年龄不相符的坚韧形象留下了深刻印象。当年我想：“虽然解释不对，但确实有铁胆豪汉的味道。”（译注：崔哲瀚的名字可音译为崔铁汉。）

崔哲瀚入段以后的故事，或许查找他7年来的详细记录就可以编其大概，但是如果想了解推动他走到今天的内在力量，就需要更加细致的材料。而最准确、最快捷地提供这种第一手材料的自然是他的家人。

为了打电话，我翻开了“2004围棋手册”。韩国棋院每年都发行围棋手册，收录韩国棋院及有关团体，职业棋手的联络地点和电话，还有围棋网站网址、围棋术语解释等有用信息，非常方便记者的采访（在这里向发行围棋手册的韩国棋院表示深深的感谢） 。

可是，围棋手册上崔哲瀚依然是五段。当然这是可以理解，2004围棋手册制作于2003年末，崔哲瀚是在短短几个月超高速升到了八段。从去年末起崔哲瀚耀目地上升，连夺天元、国手、棋圣按照韩国棋院的新入段制度连胜三级，只差一步进入“入神”行列。最近崔哲瀚进入了应氏杯四强，只要打进决赛就可再升一段，很有可能今年完成位列“入神”的目标。如果崔哲瀚今年成为九段，就会创下围棋史上首例未满20岁升入九段纪录。如果韩国棋院早些实行特别升段制度，那么李昌镐有可能率先完成这一纪录，但现在这个机会毕竟属于了崔哲瀚。

选择围棋，偶然也是必然

崔哲瀚和父亲崔德顺业余5段参加双人比赛

和崔哲瀚的家人“零接触”的结果，首先更正了关于崔哲瀚出生地的过去错误信息。按照韩国围棋年鉴，崔哲瀚的出生地是汉城，但是崔哲瀚的父亲崔德顺（57岁，房地产商）说：“我们原来生活在釜山市的巨济洞，在崔哲瀚上白杨小学1年级时搬到了汉城瑞草洞。”

崔哲瀚走上围棋之路，和大多数棋才那样，是业余5段的父亲帮他迈了第一步。但是，崔哲瀚的父亲一开始并没有从儿子身上发现了特别的才能。

崔哲瀚的父亲深知围棋具备的社会化功能，他让儿子学围棋的本意无非是希望能对崔哲瀚的后天性格有所裨益，同时有一个能伴随一生的爱好。1991年，崔哲瀚的父亲为了给儿子找一处学棋的地方，偶然敲开了权甲龙道场的门。从这一时刻起，崔哲瀚走上围棋之路变成必然。权甲龙七段虽然不能入一流职业棋手的行列，但是慧眼识千里马，并造育成才的实力在韩国属最高品。权甲龙第一眼就识出了崔哲瀚是难得的玉璞，开始精心雕琢起来。

崔哲瀚的入段同期朴成洙三段

1995年开始，崔哲瀚的天赋开始在围棋上体现，席卷“李鹏杯”（冠军）、“金承俊杯”（冠军）、“海泰杯”（亚军）等全国少年围棋比赛，预告了职业的门槛已经离的很近。1997年，崔哲瀚在瑞草初中1年级时进入韩国棋院研究生1组，并未满一年首次冲击段位赛便一举成功。当时，权甲龙道场的指导老师朴成洙打破“普通人入段很难竞争过研究生”的预想，和崔哲瀚双双迈过职业门槛成为了棋界的热门话题。朴成洙这样评价崔哲瀚：“崔哲瀚是从让25子开始学棋，但是短短不过2，3年达到了1级的水准。这实在太惊人了。崔哲瀚下棋时，别人在旁边叫他都听不见，我想崔哲瀚成功的秘诀就是异于常人的集中离。崔哲瀚的长处就是比谁都喜欢围棋，至于短处，我还没有发现。”

入段的崔哲瀚仍然是充满稚气的少年，但是他“出生牛犊不怕虎”般有着冲天的志气。

-以后你就要和职业的前辈们下棋，你还会觉得围棋有意思吗？
“我觉得围棋...非常好玩！我星期天也下棋不出去玩，但是也不觉得累。”

-你喜欢的棋手是？
“是李昌镐九段，我想下和他一样的棋。”

-作为职业棋手，你的希望是？
“我想得到传统的国手头衔。”

——《围棋》杂志1997年7月刊

7年前崔哲瀚接受《围棋》杂志采访时说的话现在得到了兑现。而且，少年的崔哲瀚说“围棋很有意思，一点都不累”。或许，少年异秉着直线获得成功的方法论是不是以天赋的方式先天所具备的呢？正如孔子所说：“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知者”，无论是哪一个领域首先是拥有强烈兴趣的人会走在前列。

戴耳环和项链的小宝贝

小时候崔哲瀚爱戴项链、耳环

这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崔哲瀚的父亲崔德顺以他的勤勉和诚实进入了富裕的中产阶级的行列，崔哲瀚的母亲李美顺（54岁）和大多数母亲那样是贤妻良母，她膝下养育了两个儿子。

“哲瀚小时候的照片？他小时候身边经常有人，单独照的照片很少。只是...这个孩子从小就不一样，不像男孩子特别喜欢戴耳环啊，项链什么的。”

这时，崔哲瀚因棋院有事正在出门，他听到母亲揭他小时候的断立刻不自然，他一边出门一边嘟囔说：“妈，你什么话都说？我怎么说也是围棋最强国的国手...”可是，在家里可没有人对他的国手、棋圣、天元感冒，他只是家里最受宠爱的最小的孩子。而且，在父亲的眼里韩国围棋赫赫三冠王的崔哲瀚仍然是他疼爱的孩子：“他长大了？哪里。我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四年前崔哲瀚成为农心杯韩国队的先锋将时，对局一结束就向父亲伸手：“爸，我想玩游戏，给我10块钱。”

崔哲瀚的哥哥崔锡元（29岁）美国留学回来后帮着照料父亲的新生意。他这样看自己的弟弟：“我看着哲瀚天天在胜负世界里熬斗心里不是那么好受，不过他身上确实有和其他孩子不一样的地方。虽然他的脾气很犟，可是没有特别想得到什么东西的物欲，而且很喜欢读书。前几天我还发现他在读叫做《野生草信札》的书。”

记者也有一本《野生草信札》。这是受校园间谍团事件的连累，被囚禁13年2个月的不同政见者黄大权狱中书简集。这本书曾经上过文化电视节目的推荐书籍。崔哲瀚从小就觉得围棋很有意思，现在除了围棋之外全然没有物欲，但他是那样的执著，现在开始可以感觉到他之所以能战胜李昌镐的那个内面的力量。

除眼翳，剪眼皮

崔哲瀚的恩师权甲龙八段

卓越的才能像云端的阳光迟早会被人们发现。入段第三年的2000年，崔哲瀚闯过闯过所有棋手参加的农心杯选拔赛成为了韩国队的先锋。他虽然是第一次参加国际大赛 ，但丝毫没有重压下的技术变形，连续战胜中日最强的棋手取得了三连胜。但是，2000年的主角却不是崔哲瀚，这时比他大两岁的李世石像超新星一样爆炸，他不仅取得32连胜，而且连续获得了天元战、倍达王战的冠军。当年李世石冲天的气势李昌镐都退避三舍，李世石当仁不让拿走了当韩国棋院最优秀棋士奖。有趣的是棋界的眼光全部聚焦在李世石身上时，权甲龙七段更关注着崔哲瀚。当时他说：“世石的才能当然超群，这已经得到证明了。但是我觉得哲瀚的能力一点也不次于他，甚至在集中力、忍耐力等品质方面更强于李世石。虽然哲瀚现在没有取得什么特别的成绩，我觉得他他不久就会爆发出来，等着瞧吧。”

一直琢磨崔哲瀚的权甲龙七段的慧眼确实独到，果然崔哲瀚没有辜负恩师的关心和期望。第二年崔哲瀚再次选拔为农心杯代表，2002年更上一层楼，进入韩国最高奖金的KT杯决赛和“天下英雄”曹薰铉九段一决雌雄。虽然决赛的结果崔哲瀚1比2憾败，但是围棋媒体给予他“内容上好于曹薰铉，特别是第三局崔哲瀚本不应输的棋”的评价。

一个人得到新境界的突破时，往往形容为除眼翳。或者传说达摩面壁修行时，为了驱赶睡魔剪掉了眼皮。这也许是佛家顿悟和渐悟之分，崔哲瀚虽然登顶冠军还需要等上两年，但是和曹薰铉的番棋让他领略了云翳之上的风景。

从这个意义上，韩国新锐棋手始终是那样幸福。曹薰铉在天命之年依然阔步云庭，李昌镐10余年保持巅峰状态，韩国新锐棋手每次攀登韩国围棋的这两座大山，都会有接受圣者洗礼的感受。

崔哲瀚登顶

对于职业棋手，重大比赛上的败绩始终是久久难以愈合的伤口。每个棋手都有自己的疗伤手段和不同的治愈期，但是职业棋手的宿命是他必须重新面对胜负。KT杯虽然对崔哲瀚起到了除眼翳的作用，但是失去到手头衔毕竟是致命的伤口。从表面看崔哲瀚直线向他的第一个冠军前进，但是他毕竟为疗伤低迷了一段时间。

KT杯决赛以后，崔哲瀚困兽般舔了一年的伤口。他和朴永训、元晟溱同属“牛犊三人帮”，但是朴永训、元晟溱在世界舞台上活跃时，崔哲瀚摇摇晃晃着跟在后面。当朴永训获得天元战冠军、农心杯四连胜、三星杯亚军，元晟溱连续两届打入LG杯四强、在农心杯取得三连胜时，崔哲瀚不过在三星杯上进入了十六强。崔哲瀚入段以后始终领先朴永训和元晟溱一步，但是这一步调看起来是紊乱了。而且，比他小一岁的后辈宋泰坤以天元战冠军、KBS围棋王冠军、富士通杯亚军似乎已经超越了崔哲瀚。

崔哲瀚低迷的隧道不是很长，当伙伴们征战世界棋战时，他并不是蜷伏在黑暗里而是对准了国内的棋战。2003年12月，崔哲瀚进入第15届棋圣战决定挑战者决赛、获得第47届国手战挑战权，又获得了第8届天元战冠军。天元战虽然是“第一人”李昌镐并不参加的小型棋战，但天元战是新锐棋手登顶的龙门，李世石、朴永训、宋泰坤都是通过天元战进入了超级棋手的行列。

崔哲瀚天元战的对手是同属“牛犊三人帮”的元晟溱，而元晟溱历来是崔哲瀚魔鬼般的苦手。崔哲瀚一直对自己的后半盘不满意，尤其元晟溱坚韧的后半盘似乎就是给崔哲瀚量身定做的。虽然棋盘外他们是最要好的伙伴，但是崔哲瀚从没有隐讳过优势棋屡屡被元晟溱扭转的困惑，这种困惑甚至让崔哲瀚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在天元战前，崔哲瀚对元晟溱的战绩是1比5全面落后。天元战是崔哲瀚克服自己迈出的第一步，3比1战胜元晟溱获得天元战让崔哲瀚KT杯以后彷徨的自信重新抬起了头，同时预告了他即将在2004年掀起一场核风暴。

2004年1月，在中国云南大理结束的第47届国手战第一局以李昌镐的胜利结束。棋界认为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人们唯一关心的是崔哲瀚相对“世界追赶的”李昌镐能抗衡多久。第二局比赛移师韩国老国手卢史楚的故乡咸阳举行，这是崔哲瀚提内蜷缩着的猛兽咆哮的一局，这一局的胜利崔哲瀚中止了他对李昌镐的四连败，同时唤醒了崔哲瀚久久压抑的雄心壮志。从第二局开始，崔哲瀚和李昌镐的番棋之争进入执黑必胜的局面，国手战的归宿立刻扑朔迷离起来。

戏剧性的是崔哲瀚在国手战番棋途中，又获得了棋圣战的挑战权。而且，国手战双方2比2绷的很紧的时候，紧随其后进行了棋圣战第一局。按照执黑必胜的局面，李昌镐赢下了这一局。如果这一局是国手战的第五局，李昌镐会卫冕国手成功，以后的故事会波澜不惊。

国手战第四局后插进棋圣战第一局，这只能说是神的旨意。崔哲瀚输掉棋圣战第一局后执黑赢下国手战第五局，成为了传统的国手战第九位加冕的国手。到这里，崔哲瀚和李昌镐之间的使十棋依然保持执黑必胜的局面，但是阴差阳错李昌镐成为了受害者。国手战第四局以后出现的变调开始对崔哲瀚有利。从棋圣战第二局开始，崔哲瀚势如破竹取得三连胜，尤其在棋圣战第三局率先打破了执黑必胜的局面。成为棋圣战最终局的第四局，崔哲瀚以“富士通杯食物中毒”事件把李昌镐赶入了没有辩解余地的死角，并以雄辩的完胜从李昌镐手里夺得第二顶挑战番棋头衔。

棋圣战第四局

“富士通杯食物中毒事件”大致如此：渡日比赛闯入富士通杯八强的崔哲瀚当日晚餐吃生鱼片后开始肚子不适。这不是简单的闹肚子，而是不轻的重症。他的伙伴朴永训同样出了相似的症状。因回到汉城后医院检查的结果，是“食物中毒引起的肠炎”。虽然肠炎治愈起来并不困难，但时间是问题。崔哲瀚是4月13日从日本回国，但是棋圣战第四局的日程是4月16日。崔哲瀚到比赛当日一直闹肚子。医生和家人都劝崔哲瀚放弃，但是他执意要参加比赛。医院方只好给他临时打了含有镇痛剂的吊针，并医嘱千万不能喝水。这对于全天对局的崔哲瀚是相当痛苦的事情。

结果对局当日崔哲瀚迟到15分钟，并按照规定扣除了30分钟对局时间。因肠炎糟糕的身体状态，因迟到扣除的对局时间，加上对手是背水一战捍卫连霸11年的棋圣战的“第一人”李昌镐，这一切都对挑战者相当不利。可是，这些不利因素似乎都是为崔哲瀚加冕棋圣战预先准备的戏剧性铺垫，而且迟到15分钟坐在棋圣对面的挑战者虽然脸色苍白，但燃烧的斗志决然不是一个患者。尤其，崔哲瀚在这一局上表现的流水般的进程近乎完美，不再是崔哲瀚特性的某种“流”。

棋圣战最终局以崔哲瀚的完胜结束，人们叹服地说：“这是可怕的吊针精神的斗魂”。这不是通俗的“胜负师”的斗魂，而是全身心投入的力量。崔哲瀚克服着口渴和头痛、浑身的不适战而胜之，不适单纯的“一定要赢”的斗志。1997年他入段后接受采访说“我觉得围棋非常有意思！我星期天下棋也不觉得累”，就是这种纯乎一心的投入推动着他攀登峰巅。

棋圣战结束后，崔哲瀚又在中国上海举行的应氏杯八强战中压倒李昌镐，向天下证明了挑战国手、棋圣成功决不是偶然。应氏杯八强战一役，崔哲瀚在2003年以前四连败后终于还以四连胜，并在历次战绩上7胜6负领先。崔哲瀚连续获得天元、国手、棋圣后，围棋媒体给他打分列在棋手排名第二位（非韩国棋院排名）。在李世石获取LG杯冠军，蝉联富士通杯冠军时仍显得吝啬的围棋评论家们，这一次不遗余力赞美崔哲瀚。这是因为崔哲瀚在盘上盘下都表现出了

和李昌镐仿佛的不动心和厚重。当记者提问拥有头衔后的感受，崔哲瀚只做了简短的回答：“获得头衔后我更有信心，同时感受到责任感。”这是很有分量的回答。

自信是年轻人的权利，但是责任感却需要一番理解。笔者不妨这样解读：“作为头衔拥有者理应对棋界内外投注的目光负责。”这就是7年前跨入职业门槛的十九岁少年秉承道统的国手衔后沉甸甸的话语。

崔哲瀚所拍“巴克斯”广告：如果当时放弃

现在，崔哲瀚的父亲可以满意地点头了：“我听棋界的人说，纯粹靠胜负吃饭的职业棋手不过10%。坦率地说我曾希望哲瀚下到差不多（小学4年级）放弃围棋，但是他就是坚持的性格。”

当然，崔哲瀚现在的成绩不过是小成就，韩国围棋对他的期待绝不仅仅是韩国头衔战上两分天下。人们给予他的是继赵南哲、金寅、曹薰铉、李昌镐的大国手、大围棋的信赖。目前，天下的曹薰铉仍然健在，“第一人”李昌镐仍然强大而且年富力强，身后的新锐军团随时准备异军突起。

崔哲瀚就是易帜革命或战国时代的里程碑。无论是他将和李昌镐两分天下，还是全面驱逐李昌镐开创一人天下，或者李世石、宋泰坤、朴永训、元晟溱逐鹿中原开辟战国时代，这无疑都会成为韩国围棋持续强盛发展的原动力。

作者：韩国棋评家孙宗秀 wbstone@cyberoro.com 蓝烈译

——注：《棋艺》新期稿子，相信已经付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