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疫情# 这是湾区作者虫妈写的关于旧金山如何应对疫情的经过。
看完之后可以明白,不同的决定对疫情的影响。很多人不喜欢把加州和纽约比。这不是酸,而是在评判作为领导的决断。毕竟纽约最开始跟加州疫情差不多,但是居家隔离令比加州晚了一星期。而今天的结果也可以看到不同处理结果的差距。
2020年1月19号,一个35岁的男人,走进美国西部华盛顿州一家诊所,他说1月15号从武汉探亲回来之后,一直咳嗽发高烧。鉴于他的旅行史,医生决定采样,送往美国疾控中心(CDC, Center of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做新冠病毒检测。
1月20号,检测结果呈阳性。这是美国本土第一例新冠病毒确诊。
1月23号武汉封城,此时大洋彼岸的美国人民,还沉睡在美梦里,包括这个国家的总统:“不担心,美国就一个案例,很快就没事了。”
有些人醒的比较早,嗅到了不正常的味道。
这些人里面,包括两位地方公共卫生局局长:Grant Colfax和Sara Cody,分别给他们取个中文名字吧:格兰特和萨拉。
格兰特是旧金山公共卫生局局长,一年前刚上任。上任之前他在奥巴马政府工作,主管艾滋病防疫政策。白宫之前,他在旧金山总医院担任艾滋病预防和研究主任,一干就是15年。
上个世纪80年代初,旧金山爆发一种流行病,由病毒引起。这个病,就是后来人们所熟知的艾滋病。跟现在的新冠相似,艾滋病在当时,没有特效药,患病率死亡率都很高。年轻的格兰特身边,朋友们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人世,痛苦万分的他,决定去寻找这种病的解药。他先是去了哈佛,后来回到旧金山UCSF做实习医生,这之后,他就沿着寻找解药的道路一直走下去,直到现在。
出于多年的职业经验,格兰特马上找到旧金山市长,告诉她一场公共卫生危机,正在逼近。
市长叫London Breed,是旧金山历史上第一位非裔女市长。她给自己取了个中文名字叫做伦敦布里德,简称伦敦(注:旧金山华人众多,政客都会取中文名字,博取华人好感)。前任华裔市长李孟贤(Ed Lee)心脏病突发逝世后,伦敦作为代理市长走到公众面前,之后在全民选举中获胜成为正式市长。她是土生土长的旧金山人,在贫民窟中靠政府救济长大。大学毕业之后,伦敦进入政府机构工作,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这个职位。
伦敦显然知道专业人士建议的分量,1月27号,全美国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例确诊,旧金山向前一步,成立了“紧急行动指挥中心”,为即将到来的新冠疫情做准备。
指挥中心成立之后,大众的生活照常,城市依旧车水马龙。然而市内的所有医院诊所,已经开始战略部署。我们医院开始病房改造,UCSF附属医院开始取消一些不重要的门诊预约。
这之后,全美陆续出现了几例确诊,都跟武汉有关,整个社会似乎风平浪静。总统继续乐观:“It's like a flu.” 股市一路高歌,达到历史新高。
这样的平静,一直维持到2月下旬。
2月25号这一天,于无声处听到惊雷,市长伦敦宣布旧金山进入紧急状态。这是全美第一个宣布紧急状态的大城市,虽然,此时市内还没有出现确诊病例。但是,领导之所以能胜任领导,是因为她能高瞻远瞩,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前景,能在危机来临时,be decisive,当机立断,为大众谋福祉。
随着这个紧急状态的宣布,旧金山开始加快行动步伐,调集各种能利用的资源,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做最坏的打算,做最充足的准备。
十天以后,旧金山市最初的两例确诊浮出水面,而其中一例,就在我们医院。由于一切都发生在意料之中,医院工作进展有条不紊。
现在要轮到我们的Sara Cody出场了,她的名字在新冠疫情出现之前,几乎不被大众认识,虽然,她在当地,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声望很高。旧金山湾区圣塔克拉拉郡,位于旧金山市以南60公里处,是硅谷中心,很多科技大公司的总部所在地。萨拉在这个郡任公共卫生局长,她从耶鲁大学医学院毕业,在斯坦福大学完成实习之后,去CDC工作了两年,之后就扎根在圣塔克拉拉郡卫生局二十多年,经历过多次公共卫生危机,包括炭疽生化袭击,猪流感,埃博拉等。
1月底,萨拉所在的地区出现第一例新冠。病人几天前从武汉过来探亲。两天之后,又出现一例,也跟武汉有关。
这之后,病毒突然消失一样,新病例一直没有出现。
2月底,第一例无武汉旅行史的新冠疑似病例,走进萨拉的视野。凭着职业的敏锐和多年积累的人脉关系,萨拉打电话给CDC要求专家支援。CDC在24小时之内,派了专家团队来指导。
这个疑似病例,确诊是阳性,说明病毒已经在社区内传播,传播的范围有多大有多广,没人知道。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萨拉领导的圣塔克拉拉郡卫生局,联合加州卫生厅和CDC,一起做了一个小规模的流行病盯梢监视调查(Rapid Sentinel Surveillance)。
具体他们是这么做的:
从3月5号到14号,圣塔克拉拉郡卫生局管辖下的4个紧急护理中心(Urgent Care Center),对没有疫区接触史但有疑似症状的门诊病人取样调查,一共收到226个符合条件的病患。检测结果表明,23%的病人携带的是流感病毒,剩下的流感病毒阴性(也就是说这些病症不是由流感病毒引起)的患者里边,取了其中79个病人的样品,做新冠病毒检测。结果,这里面11%是新冠阳性。
后来记者去问为什么要从5号一直拖到14号,一天之内快速调查完不是更好么?理由是:检测试剂盒和人手都不够。尽管数据点不多,然而这个调查足以回答很多问题,意义非同小可,对接下去整个湾区抗疫,影响深远。当时,为了不引起民众恐慌,这些调查都没有透露给媒体,但是萨拉把这些数据和信息,分享给了旧金山湾区的其他公共卫生局,于是,那几天里,湾区各大政府机构和公司出台了一系列防护措施,给原本平静的社会投下了连环炮:
3月5号,谷歌苹果脸书亚马逊等科技公司,鼓励员工在家远程办公;
3月11号,禁止1000人以上的集会,
3月12号,所有老人院禁止访客参观,
3月13号,旧金山宣布所有学校停课。
3月14号,医院禁止一般访客和非员工出入。
3月15号那个周末,萨拉打电话给格兰特和另外一个卫生局长,三人达成共识:病毒正在无差别快速进攻,正在社区传播,如再不加干涉,旧金山湾区这趟高速运行的经济列车,马上会出轨翻车,造成无数人员伤亡,后果不堪设想,所以,现在,马上,就开始行动!
打完电话,萨拉转向她的政府律师朋友圈,开始商讨接下去要颁布的行政命令细节。律师们通宵达旦工作,赶在3月16号周一之前,连夜完成了整整10页内容的具体条款。3月16号下午,旧金山湾区5个郡的地方政府,联合发布禁足令,规定湾区700万居民,除非必要活动都在家里蹲。圣塔克拉拉郡下面的圣何塞市长宣布:History will not forgive us for waiting an hour more.
一个觉醒着的社会,是一个互相成全的社会,具有极强的生命力:学校关闭以后,家庭困难的孩子可以在旧金山城市内20多个地点免费领取食物;学校开始远程教学,家里没有电脑的学生,可以免费向学校借笔记本电脑;一线医护人员的子女,没人照顾怎么办?不怕,旧金山公园处免费帮忙照看,只要你自己送过去;UCSF开始和斯坦福大学合作,开发新冠检测的试剂盒;湾区各大医院开始PPE资源共享;生物科技公司放下竞争,互相合作为医院提供更多的检测试剂盒;特斯拉关闭东湾的汽车生产流水线,转而生产呼吸机;服装品牌Gap开始加工口罩;我们医院的护士出勤率达到历史最高;人民遵守纪律,犯罪率比同期下降了20%到60%;旧金山市长成立了一个捐款箱,一周之内收到社会捐款五百万美元……一句话,来美国八年,我第一次见证这么轰轰烈烈的社会动员能力。
历史如何评说,是后世的事情,但是我们不会忘记,旧金山湾区都市圈,全美国第一个给高速运行的社会踩下了刹车,避免了无数人身伤亡,也为几天后加州州长下令全州4000万人口禁足增添了筹码。
这个国家的总统,终于醒来了,惊呼:“It's not the flu, it's vacious."
2月25号,美国西海岸人口密度最高的旧金山市宣布紧急状态的时候,美国东部海岸人口密度最高的纽约市卫生局官员还在鼓励大家出去浪,说全美国就那么几例有什么好担心的。
3月初旧金山的市长在号召大家勤洗手保持社交距离采取预防措施的时候,纽约市长在鼓励市民出门看电影。
3月初旧金山湾区和纽约几乎处在同一个起跑线。截止2020年4月8号,旧金山湾区10个郡(人口约800万)确诊4200例,死亡116例,纽约市(人口约850万)确诊76876例,死亡4009例。
加州(人口约4000万)每10万人口有35个确诊病例,0.9个死亡;纽约州(人口约2000万)每10万人口有670个确诊病例,24个死亡。
虽然两个地区没有绝对的可比性,然而领导和专家不同的态度和措施,或许是导致两个城市走向不同命运路径的最初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