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大年初三。這裡寫的故事就是大年初三發生的，當然，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著名的安源煤礦在江西萍鄉。

萍鄉是一個很不起眼的位於湘贛兩省交接處的小城市，至少步步矮在那裡打苦工的年代是這樣的。萍鄉的
周圍是連綿不斷的丘陵，不少的規模很小的鄉辦小廠就分布在那丘陵之中。這些小廠的生產資料和產品的
運進和送出全靠人力板車。那是在現代生活中不常見的一種極為原始的運輸工具。人替代了牲畜，拉車漢
子的體力就是板車的動力。

步步矮那時是知青。由於每年分的糧食只夠六、七個月吃，到過年後不久，知青的糧食就不多了。那時的
步步矮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特能吃。又武孔有力，村裡有個習武之人傳下的大石鎖，無人耐得何。小矮上
去連舉三四下，驚倒一片，傳遍鄉里。

大隊支書是位好心人。那年知青快斷糧了，支書就對步步矮說你們自己想辦法去吧，春耕雙搶時回來就行
了。這在當時可是了不得的違反政策的事，那時的農民是不能離開土地外出尋工覓食的。

幾天后，步步矮和棋痴小洛將最後的3斤半大米煮了一鍋，兩斤肉炒干辣子什麼的就擺下了戰場。

總共是12碗飯，小矮幹掉8碗，小洛幹掉4碗。棋痴乾飯干不過飯痴，算在飯痴頭上2斤2兩，棋痴1斤3兩。棋
痴一天到晚精神恍惚心思全在背棋譜去了所以被飯痴小矮鑽了空子。棋痴後來一度在省像棋界著名過，還參
加過全國比賽。

飯飽之後，棋痴回城去做“土鬍子”。土鬍子指在城裡那專門為基建工地挖土挑土的臨時工隊伍中的一員，
為城鎮居民戶口中無正式職業，或判過刑坐過大牢出來後無單位可去的人混飯的地方。小矮此前做過土鬍子，
因不堪忍受包工頭狗腿子的氣在工地上大打出手，落得個隻身歸家，從此在土鬍子的領域站不住腳玩不轉。

步步矮的小舅是個一臉麻子的中年漢子，一身好體魄。小舅的爺爺是前清舉人，小舅的父親曾是北大化學系
教師，到了小舅這輩則一泄千里。小舅讀過高中，解放後去過軍校。本來小舅有着不錯的前程，但小舅居然
從軍校開了小差，最後在長沙的一印刷廠當工人。數年後又退職出走，在那個年代這一溜一退是很難讓社會
認同的行為。

小舅最好讀孫子兵法，不苟言笑的他告訴步步矮他最痛恨所謂的思想改造。小舅多年來混跡於萍鄉附近拖板
車，每隔一段時間才回長沙的家中呆幾天。小舅沒有正式工作又一臉麻子因此一輩子沒娶媳婦。也好，由於
屬無業人員又在外省混日子，街道居委會也沒輒，因而沒受過文化革命的整肅倒也落個自在。小舅被省城的
熟人親戚當成怪人，但在萍鄉那附近的鄉下卻人緣蠻好。步步矮這年就準備投奔那苦命的小舅而去。

步步矮大年初一去的長沙，初二就和小舅去了打工地。舅甥倆在萍鄉市的附近叫峽山口的小站下的車。出得
車站只見一條板車道在丘陵地帶中彎彎曲曲地伸延開去。路旁山坡上，沒化透的積雪點綴著着密布的綠色灌
木叢和茶樹類植物，白綠相間一派好景，正是文人老沙老七等吟詩作畫大顯身手的地方。

燒石灰的隊辦小廠位於青幽的小山叢中。小舅告訴步步矮說當地人稱這裡為燕子橫梁，是塊風水寶地，先前
出過名人學士。如今，革命的影響早已將四舊的觀念一掃而空，當地人不再管它是什麼燕子橫梁，恨不得其
是金元寶橫梁才好。於是，隨着石灰岩的開採，風水寶地的龍脈被破壞了。燕子橫梁被掏得成了殘廢燕子，
肚子凹了進去，到處是裸露的石灰石。

燕子橫梁的腳下是個小山窩。那條只通板車的小道出得山口就通往約四公里外的火車站。山窩裡除了一座簡
陋的小辦公樓兼食堂外，還有處於百米開外的一座如今只能在電影中看到的四處透風的簡易工棚。舅甥倆就
棲身在這小屋裡。

在這裡打工所做的事不外乎兩種：一是將燒好的石灰塊運往小站；另一是從十餘公里外的煤礦將燒石灰所需
的媒運到小廠來。

由於地處丘陵，處處是坡，苦力們平時只能結伴而行。每到坡前，一人前面拉車，後面兩人推車。最利害的
是兩人行，一人拉一人推。景陽崗上是三碗不過崗，這裡是兩人不成行。

學過雷鋒叔叔幫人推車的小朋友絕大部分沒見過這種方式的推車。板車廂的後面插板上釘有兩根粗木棍，其
寬度剛夠放一人的頭進去。推車的人將頭安置到位後，左右手各抄板車後廂的底轅，握緊，然後使出吃奶的
勁扛着車往上挪。前面拉車的人身體俯身向前，拉着車走着Z 字形，呼哧呼哧地往坡上行。

窯廠初三開門，當地的農民工那年初五以後才上工。因此，小舅和步步矮在大年初三的那天就演出了當地不
多見的倆人行。

-- 待續 --
02/19/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