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历险颇有一点戏剧性,是在敦煌的鸣沙山。那是许多年前我读研究生的第一个暑假,开始时一直在实验室加班,难以脱身,好不容易老板开恩,答应帮我照料那些用比黄金还昂贵的营养液培育的番茄辣椒,我们就一溜烟开拔去了大西北。
一路上都还算顺利,只是从嘉峪关抵达敦煌时已经是下午四五点了,来不及去莫高窟,所以临时决定先去鸣沙山和月牙泉。我们乘坐旅馆的大巴士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然后就骑骆驼去参观沙漠奇迹——月牙泉。真过瘾啊!那些骆驼高大可爱,温顺聪明,还训练有素,能独自找路,而它们的主人却及其偷懒,老早就抄近路在终点歇着凉快了!不过我们起步之前先受了一番惊吓,当骆驼猛然起身和下蹲时,我们差点从驼峰之间摔了出去,吓得连声尖叫。
月牙泉处于鸣沙山环抱之中,其形酷似一弯新月而得名,自汉朝起即为“敦煌八景”之一,得名“月泉晓彻”。当我们在月牙泉边照相时,远远看到鸣沙山的山坡上有几个人在向上爬,于是马上决定不再骑骆驼绕回去从另一面上山,而是直接从这一面登顶会更省事。但是当我们刚爬了不到五米,我那小伙伴就决定撤退,原因是她那天光脚穿凉鞋,一爬山沙子就会进去,给烫得嗷嗷直叫。我不知道确切的地面温度,但感觉和“把鸡蛋埋进沙里,二三十分钟就可以烫熟”的情况差不了多少。为了让我减轻负荷,轻装上阵,小伙伴把所有的包都背走了,我们约好半小时后在山的另一边会合。
我开始爬山了,感觉有点费力,因为沙又松又滑,几乎是进三步退两步。于是我换成走“之”字形,稍微要轻松一点。但走了半天,回头一看,绝对高度也没上升几米。又走了一会儿,便感到口干舌燥,但我身边一滴水也没有,因为所有的东西都被拿走了。再走一会儿,觉得太累了,想坐下来歇口气,但不到三秒钟就跳将起来——地上实在是太烫,简直能把屁股都烤熟了。
抬眼望去,刚才爬山的那几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搞不清是上山了还是下山了。我又咬紧牙关,继续往上爬,渐渐地,我觉得嗓子冒烟,视线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脑子也渐渐变得不太清醒,意识里渐渐地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我在沙漠里迷失了方向,我一定不会四处觅路,垂死挣扎,宁可静静地等待命运的安排……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挪动,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快到山顶,耳边传来了有人讲话的声音,但我几乎一步也迈不动,甚至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尽量坚持不要倒下去。隐约中听到有人在喊:“加油,还剩五米了。”我迷迷糊糊鼓起仅有的一丝力气,终于挪到了山顶,最后一步不知是我倒上去的,还是被人拉上去的。躺在地上,模糊中感觉有人递过一瓶水,抓起来一口气灌了下去,但只是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出。又听见一个人说道:“再给她买瓶汽水吧!”
过了好一阵儿,我才缓过劲来,连说了几声:“谢谢!” 环顾四周,坡的另一边清凉一片,有无数的游人,而我爬上来的那一边烈日炎炎,人影皆无。我脑子里嗡地一响,顿时明白了自己犯下的弥天大错:在烈日当空的沙漠里根本不能够从向阳的那一面登顶,因为两边的温差起码有二三十度!虽然沙坡看起来不算太高,但坡度相当陡,沙又滑,爬起来几乎要人的命。
闲聊之下,得知那两位给我买水的小伙子是在郑州轻工业学院的图书馆工作,我们还刚好住在同一家旅馆。歇了一会儿,体力渐渐恢复了,大家慢慢悠悠地往山下逛去,一路上看到不少人在滑沙,还有人在跳降落伞,技术好的看起来飘逸潇洒,享受极了,跳得不好的人则歪歪斜斜栽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来到山下,在约好的地方却没见到我的小伙伴,那两位好心的朋友帮我找了一圈也不见人影,他们的巴士要开了,问我要不要一起走,并猜测说她有可能已经回旅馆了。我摇摇头,这次是我带她出来的,我得负责啊!于是我又冲回去在沙漠里四处寻找……随着夕阳越来越接近地平线,我的心也一点一点地沉下去了……
当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停车场时,大吃一惊:所有的车子都没了踪影!我一下子几乎瘫倒在地。要知道沙漠晚上的温度可以降到零下,而那里根本就没有旅馆!即使有,我也是一文不名。我赶紧在附近转了一圈,天无绝人之路,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辆中巴,估计可能是包车。看到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拔腿便冲了过去。还好,车门没关,车上也没人,我一头钻了进去,躲在最后一排。提心吊胆地等了一小会儿,有人陆续上车了,然后导游开始清点人数。我紧张万分,心里砰砰乱跳,不知道待会儿大难临头时该用哪一招才管用:是哀求,哭诉,耍赖还是耍横?
导游终于清点完毕,大声说道:“还差两个人没到,但天色太晚,我们就不等了。”我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不过因为作贼心虚,车还没到终点,就赶紧跟着别人下了,走回旅馆已经半夜12点。进到房间一看,我的小伙伴正在焦急地走来走去,我心上的大石头应声落地……。不料刚刚仰身倒在床上喘口气,却又如同着了火似跳将起来,因为小伙伴说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那两个郑州小伙子租了自行车回沙漠去找你去了!!!”
我的天啊, 几十里路啊! 于是我们又开始了提心吊胆的等待。在漫漫黑夜里,时间好像停止了流动,绵绵无期……后来……总之,我们4个人一直保持了好几年的书信联络。
时光飞逝,岁月无痕,蓦然回首时,往事已成追忆。如果将来这三位已经失去音讯的朋友能看到这篇文章, 就算是我们对那次邂逅最好的纪念,也是我对他们最衷心的感谢和祝福! 他们的名字是赵宇、李波, 以及小伙伴红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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