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树: 玛丽与我(七) |
送交者: 桦树 2010年02月08日00:07:57 于 [竞技沙龙] 发送悄悄话 |
玛丽与我 七 桦树 玛丽在那里吃吃地笑,几次欲言又止,黑暗里看不清她的脸,但猜得出是烧红的。我耐心地等,忍不住也跟着笑。 “哎呀,是山姆呀,你知道的 …… ”她羞羞地小声嘟囔了一句。 尽管下意识里我等着她说出这个名字,但还是禁不住一凛,心便沉了。 屋子静下来。 “你觉得他好吗?”她声音热切。 “当然好,好极了。” 沉默了一会儿,我问:“他知道吗?” “不。”玛丽长舒了口气,甜甜的。 我心里暗想,如果玛丽不是盲人,这俩儿人在个头上智慧上脾性上还真般配,记得阿黛说过,不管是谁,配就好,就像是一米八六冰雪聪明的小冰把一米七六美丽长腿的志玲姐领回家,也让人觉得很般配。 “山姆是澳洲人,读完书要回国的。”我突然莫名其妙地说。 “我愿意跟他去。”玛丽立刻不加思索地答。 “嗯,”我停顿了一下儿,又小心翼翼地:“ 你知道他是个胖子吗?大肚子,大双下巴 …… ”,话一出口,我顿时觉得自己讨厌。 “哈哈哈 …… ”,玛丽笑得前仰后合,可我却笑不出。 玛丽认真地说:“我喜欢啊!” 是啊,人生还有什么比喜欢更重要的呢? …….. 爱情就是雨露阳光,那天晚上以后,玛丽越发娇艳。她快乐,出门进门动静变得很大,说什么不好笑的话题都笑个没完,无穷的精力,表情像个稚气少女,一天睡梦中突然哼起了歌儿,吓我一跳。 原本有点儿遢拉的玛丽现在变得很在意穿着,早起也不锻炼了,花很长时间挑选要穿的衣服。一天早晨,我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穿着睡衣饶有兴致地看着玛丽,她摸摸簌簌地这件衣服脱下那件又穿上。 我问:“你觉得红颜色是什么?” “很热。” “粉色呢?” “软的。” “你喜欢什么颜色?” “蓝。” “为什么?” “感觉深深的。” “也有明艳的蓝,比如天蓝。”我掀开毯子跳到地上,去淋浴。 我迅速清理完毕,回来看见玛丽还在梳头,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卷卷的刘海一会儿梳上去,一会儿又扑落下来,旁边看着,好笑又有点儿心疼。嗨,人如果能够永远沉浸在爱中该有多好,一切苦难都将不成其为苦难。 凡 陷入爱的人,多少都显得有点儿缺心眼儿,满心思里装满了爱人,不仅对别人视而不见,常常连自己都忘了。玛丽是丝毫不掩饰的,每当我们同学在一起时,只要山姆在,玛丽就亢奋,打断别人说话,还夸张地站起来,手舞足蹈争抢着大声讲,使人想起在阿凯迪亚孔雀园里看到的雄性孔雀,着急地把自己美丽的屏翅打开。我抬起眼皮偷看别人,偶尔会遇到冷冷的目光,于是血就涌上来,恨不得上去按住玛丽的肩膀,让她安静坐下。 无论如何,那些天是生命中愉快的日子,愉快里有一丝不安。 山姆像一株扬脸看着太阳笑的大向日葵,只有快乐,没有忧伤,他每天热心助人,为自己的快乐不断地增添着能量。然而这一天,山姆居然变沉默了,热闹处少了他的身影,好似躲避着什么,偶尔在楼道里碰到,他原本坦然的眼神突然显得慌乱无辜,清淡地打个招呼,就急急走过,头也不回。玛丽每次吃晚饭时都故意磨磨蹭蹭,从头吃到尾,我知道她在等待山姆的出现。 那一年的情人节,我晚饭前回到宿舍,玛丽正在给修女打电话,看我回来,就挂断了。然后,她一会儿站起一会坐下,焦躁不安。 突然她对我说:“桦树,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 她有点儿腼腆,踌躇了片刻:“你到山姆的门上看看,有几朵花?” 我下楼走到山姆房间的门口,看见贴着五六朵红色的大康乃馨,还有卡片。我突然心里有点难受,走到前台,看见管事的凯瑟琳正在一根一根地修理着鲜花,就问多少钱一支?答 5 美元。我当年实在很穷,没什么钱,我又指着剪下来的那些碎碎小朵的花,问可不可以 5 元多给我几支?凯瑟琳说你都拿走吧。我仔细地把花一朵朵缕好,绑成一把,让凯瑟琳放在玛丽的信箱中,她问我要卡片吗?我迟疑了一下,说不要。 晚上躺下后,玛丽高兴地说:“有人送我一把花,不知是谁,你说是不是他?” ...... 然而没多久,玛丽就感觉到了山姆的冷落。她是那么的敏感,脆弱,无助,深深地陷入了痛苦中。她每天给修女打电话,祈求上帝的帮助,一打就是好几个小时,我做功课时她就到门外过道里打。后来她早上不起床,不吃饭,也不上课,脸都变成了灰色。我每天看着她很难受,但不知道该做什么。 一天在餐厅吃晚饭,同学问我玛丽怎么没来,我抬起头,刚要回答,看见斜对面隔着几个人坐着山姆,我们四目相视,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淡蓝色的眼睛变成了深褐色,我喉头一下子卡住,再也吃不下去,站起身离开了餐桌。 我带了点儿食物给玛丽,下决心跟她谈谈。开门进屋,看见玛丽已经起来,蓬头乱发地坐在床边发呆。我把盛食物的托盘放在桌上,拉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来。 我想来想去,好像说什么都是废话,于是说:“玛丽,我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可能不是真的,你想听吗?” 她不答,也没有表示反对。 我就开始讲:“在欧洲的某个地方,有个修道院,里面住着个年轻修女,与外界的一个少年相爱,最后两人决定午夜时辰,从教堂外的小河边私奔。少年届时驾着小船在河上等,迟迟不见女孩的踪影,直到黎明。少年于是鼓起勇气,去敲教堂的大门。一个老嬷嬷出来开门,交给他一个小盒子,说是女孩托付的,让他以后不要再来。 少年黯然离开,回到小河边,打开盒子一看,是一对眼睛。” 我当时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了,讲了一个这么忌讳的故事,潜意识里,我要让她排山倒海地发泄。 玛丽脸色煞白,痴在那里,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人其实很多时候最想要的,只是牵着一只有体温的手。突然我看见,大颗大颗的泪从她干瘪的眼睛里流了出来,让我觉得很震撼,有点儿害怕,喘不过气来。 她说:“很痛,我受不了了。” 。。。。。。 “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 耳边响起了罗大佑的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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