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于牌桌 |
送交者: 红妆仙子 2004年01月06日18:16:41 于 [竞技沙龙] 发送悄悄话 |
红妆仙子
学会八十分升级是在三峡的船上,研究所的男生们在船舱里摆开战场,捉对厮杀,直搅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我在围观的人群里第一次发现了对子尤其是拖拉机“横扫千军如卷席”的威力,也认识到因为这些对子,两副牌八十分升级比一副牌四十分更变化多端精采纷呈。相信那才是高手聚会,因为对子叫牌居然是暗翻的,等到庄家公开压下底牌後才亮相,如非神机妙算就会错压一手主牌。正看得津津有味时,三峡到了,外面一步一景自然不能错过。那几位牌迷沉溺过度,其意已不在山水之间,出外转一转应应景,又回船舱重拾牌局。 三峡快过完,录相室又放起了林青霞演的琼瑶原作改编的 "彩霞满天",我平时琼瑶写的必看,林青霞演的必看,更何况 "彩霞满天"? 权衡一番,作了痛苦的抉择: 牌技,以後再找高手切磋吧。那天我就只在甲板和录相室间奔走。因了那次没尽兴观摩,我自叹身怀绝技是不可能了。要知道: 高师一番指点,胜过面壁数年呢。 幸亏很多时候,牌技不精也能嬴。有次我们上海一帮十来人广州相聚,男女老少牌兴极高,可惜只有两副牌,大家水准还参差不齐,有人会“大怪路子”,有人要打“红桃5”,有人要找朋友,人人都会的只有争上游,最后决定六人争上游擂台赛,倒数两名让位。一晚上你叫我喊的热闹下来,我虽然牌技不算上乘,却是唯一稳坐擂台的。我掌握的原则是: 保证每一小牌有一别人不可战胜的大牌保驾,如有更大牌在别人手里,我决不冒险,而是按兵不动等时机,因为人多,必有人会意气用事,早早扔掉大牌的。就那麽点避重就轻的雕虫小计让我蒙混过关,怪不得乱世出英雄了。 牌桌上确实完全以胜败论英雄, 即便不是胜者为王败者成寇,但嬴了借题发挥, 不是技术也是技术,输了百口莫辩, 再好技术也不是技术了。 我还相信所谓的牌运,当然特别是输的时候。 有一次我在黄山参加拱猪时,每一局抓到的不是猪圈,就是黑猪罗本尊,黑压压的,让我心惊肉跳,还得装得若无其事,免得人家合伙送猪。那哪是我在拱猪,分明是猪们一个劲拱我!而且拱猪又是孤军奋战,成猪时连难兄难弟都没有。我堂堂一女生,也不能老成猪啊。那一晚我如坐针毡,九死一生, 牌运那麽差,我第一次玩兴阑珊,只希望牌局早点散。 河东河西三十年,牌运却是说转就转的。有次在西安 “华山论剑”,特别玄妙。四人打八十分,我跟一位小师弟同伙,对手是两位师兄,第一晚对方摧枯拉朽的气势,“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从 2打到 A一圈打回来,我们还没上过几台阶。我自然怀疑是同伴小师弟太嫩,还是我自己不够老辣。 岂料第二天原班人马重拾牌局时,形势是反过来的一面倒,我们变成纵横捭阖,所向披靡,“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直打的自己不忍,对手脸上讪讪无趣。 我开始偷偷地故意违背牌理出牌,希望不动声色拱手让出优胜权,居然还是没输成!想想我还是那个我,还没有时间上华山请教牌林高手,同伴还是那个小师弟,对手也还是那俩对手,连座位都没变,一夜之间,乾坤颠倒, 不是牌运作怪是什麽? 大概是补偿心理作怪,国内时凡是去外地参加会议期间,我总要设法混进一个牌局,加入军阀混战,有时甚至通宵达旦,乐此不疲。 如今在美国参加中国人聚会时,牌局的规模已日趋庞大,动辄六个人打八十分,甚至八个人三副牌打一百二十分,有时会有三对相连,或者两副三个,有时一副三个10,就可以把分数一网打尽,真是金灿灿波澜壮阔,血淋淋动魄惊心!大家七嘴八舌,大呼小叫,直闹得门庭若市,人声鼎沸,学业工作生活中的烦忧困扰,全随着笑语飞扬到了九霄云外,真是人生几何,对牌当歌的日子。数年南征北战东西驱驰的生涯,也让我见识了前赴后继的各路英雄高手:有的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有的高谈阔论,深藏不露,有的勇往直前,铤而走险。 同是牌海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可惜天下没有不散的牌局。 牌局一散,胜败顿成过眼云烟,刀光剑影,堡垒阵营,全部烟消云散。照理说临别一笑泯恩仇,没有约定,不用说再见,挥挥手,不带走一丝云彩,何等潇洒,多少快意! 偏偏我的性格,喜聚不喜散,聚散总关情。一想到牌桌上曾经并肩作战同舟共济的默契,共闯刀山火海的情谊,当时不免惘然。有时深思默想,兀自心惊:茫茫人海,如梦人生,跟有些人的缘分,就是缘起牌桌,止于牌桌,“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真让人忍不住问天下“缘”为何物?聚散何因?无奈又无奈,相逢于牌桌,还得相忘于江湖啊。 近年来,我们家人团聚也是在牌桌上了,打的总是八十分升级,总有人会带去两副牌。父亲本来就有四十分升级和麻将的基础,所以经我们兄妹稍加栽培就成了栋梁之材。哪次要是只有一副牌,父亲总要动员全家翻箱倒柜,再找出第二副。然后我们兄妹仨加父亲就凑成一桌,母亲一边给我们递水送零食,一边观摩学习,随时作预备军,或者在听到我们谁说手气不好时,自告奋勇来给我们抓好牌,当听说是端牌决定牌的好坏时,又跃跃欲试给我们端牌。我们发现,父亲的手气总是比较好,不是联对多,就是王牌多,随便咋呼一下就会抖落一二。有一次我们吊主一对,父亲只跟了俩散兵游勇的小主牌,我顺口瞎咋呼着提醒他:爸,有对跟对哦,好比说你那对小王,现在就只好下来的。居然被我言中,父亲果然惋惜地啧啧有声,从牌里分别抽出了两张小王放到桌上,把小牌收了回去。“两个放的太远了”,父亲解释。我们就说,爸就是这样,老爱把对子分开放,到时找不到。我们兄妹总有说手里一手臭牌的时候,就从没听父亲抱怨过,事实上,他的牌确实总是藏龙卧虎。我有次出对K,父亲就有一对A挡关,甚至我好不容易有拖拉机对耀武扬威时,父亲居然也有拖拉机对守株待兔,真是名副其实的魁首魔头风范,让我们兄妹跌足惊叹之余,也甚欣慰:不用担心“廉颇老矣”,父亲真是不减当年勇哪。 家里的牌局,每次也是一延再延,不到深更半夜不肯散,不说我们兄妹了,就连平时叮嘱我们早睡早起的父亲,总会意犹未尽地鼓恿着“再打一局”。假期过尽最后散局的时候,全家还要殷殷相约:一年半载后再见,再相聚于牌桌!就那么一个意念,可以天涯海角,心魂相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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