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輩子做得最久的職業是體育老師，教學經歷囊括小學、中學、大學，中國和美國。而這一切是從任教小學開始的。

這是一所企業自辦的學校，規模不大。我去的那年，學校有了初中一年級，由小學的畢業班自然升格而來。

給小學生們特別是一年級的小朋友上體育課是完全不同於中學大學階段的。體育老師就是幼兒園大大班的阿叔。記得第一節體育課里，我不得不用手扳着一些孩子們的小腳腳做兩腳後跟併攏站立和前後分開的稍息姿勢，忙得不亦樂乎。體育課的主要內容是玩遊戲，充滿了孩子們的歡樂笑聲。不過，最讓我難忘的是帶小學生們看電影。

看電影是學校里的頭等大事。也是體育老師的大事。看電影的消息一般提前一周宣布，校園裡的氣氛頓時就充滿了學生們的躁動和期待。

那一天照例是停課。班主任在出發前向學生訓話，內容不外乎強調組織紀律和介紹劇情，然後在教室外列隊。各班各年級依次出發。通常是一年級為先頭部隊最高年級居尾。

好幾百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從位於山頭的學校拉下來走在大街上，目的地是當地唯一的一個電影院，大概4華里距離。一路上歡歌笑語好不熱鬧。那年代工人階級最時興，老師則是背時的職業，體育老師最次。走在小學生隊伍旁邊的我就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

隊伍行進過程中體育老師的作用凸顯了出來，不時地吆喝幾聲震住那些打鬧的頑皮男生或者提醒隊伍躲避來往的汽車。有時還得調整行軍速度保持各班之間適當的距離。於是，學生們時而慢行時而疾步或小跑，一陣忙亂後直到隊形恢復。那場景和在鄉村里見過的農民趕一大群鴨子上路沒有區別，動靜鬧得更大。

進了電影院，小學生們立馬興奮得不能自持，年級越低叫鬧得越厲害，如同夏天池塘里的青蛙齊鳴。班主任們的嗓子被埋沒到零，幾米開外只見其張嘴卻無聲。

座位的安排由低年級開始順序後推。一、二年級小朋友們包攬了前幾排，那是最鬧的地方。學生們的鬧和年級成反比，到了五年級和初一，同學們就相對安靜一些。所以，除了班主任其他老師們一般都往後選座位。

電影院裡的燈光隨着驟響的電鈴聲突然暗下來，預示着電影要開演了，於是鼓掌聲吆喝聲暴起。電影院裡那叫一個亂。我早就忘了自己當小學生時電影院裡的情景，此刻重新置身其中不由得暗暗叫苦：我的乖乖，不得了！

那年代多是些解禁了的舊電影，加上演員嚴重臉譜化，小學生們一眼能辨出劇中人物的好壞。歹人一出場，全場一片喊：“壞蛋壞蛋壞蛋。。。。。。”或者“打打打打打。。。。。。”

 好人出場時則一片拍掌聲和助威聲。如果好人處於危險之中，那就更不得了。小朋友們那叫一個急，聲嘶力竭地高呼：“壞蛋來了壞蛋來了，”或提醒正面人物：“快跑快跑快跑。”

如果是戰爭片，那就會從頭鬧到尾。喊打喊殺聲有時候還會非常的一致，如同有人指揮一般。

老師們的頭都要給吵爆。實在太鬧了，我就站起來鳴哨子：嘟嘟嘟，嘟嘟嘟，哨聲將同學們從電影情節中拽回到現實世界，場內吵鬧聲嘎然而止。

可是，安靜的恢復只是片刻。小學生們轉眼就從現實世界返回到電影的情節中，很快又炸開了鍋。於是，鳴哨---安靜---鬧騰---鳴哨，如此地重複。對我來說哪裡是在看電影？整個的一消防隊救火的鬧劇。

電影好看，遇到內急就有大膽的男孩子們就地解決。有時候會接到告密說XXX在座位上小便。於是，禁止座位上小便成了看電影前班主任的訓話內容之一。儘管如此，此類的違紀是防不勝防。因為只要讓尿尿順着前面的椅子背面平和地淌下去是不會發出聲音的。再說了，就是直接往地上“放水”又如何？那麼吵鬧的環境下只要旁邊的人不告發，放水者是很難被察覺的。有位少年時代的朋友曾告訴我，說他在看內部片【山本五十六】的時候就做過如此的事情。當前面的觀眾驀然聞到尿騷味進而發現腳漂在“水”里而驚呼時卻無法確定“水”來自後方的哪一位。當然，肇事者此刻必須保持鎮定假裝不知情。既然大哥哥都幹這樣的事，對小朋友們就不能苛求了。

看過幾次這樣的電影后我開玩笑地說體育老師在電影院裡吹哨子的次數比一學期體育課中吹的哨子要多。話雖然有些誇張，卻反映了小學生看電影時的吵鬧程度，以至於後來一聽說學校要組織看電影我的頭就大。不說別的，新電影一定得搶在之前看，那個票錢絕對不能省。

小學生們特別是一、二年級的小朋友還處在小天使階段，和這些小天使們打交道也有頭疼的時候。不過，如今回憶起來卻感到親切有趣。誰又不是那麼長大鬧大的？你在電影院裡尿過嗎？呵呵呵呵，那也是人生一個體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