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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漓: 红河梦 (27)
送交者: 沈漓 2005年04月08日16:11:44 于 [加国移民] 发送悄悄话

沈漓: 红河梦 (27)

内容: 故事虚构,雷同巧合。对号入座,概不负责。


第十一章 情殇

1

白天苏华出去打工,青青下班回家后,睡一觉起来,有空她就去画里找杰西。深山中的小木屋是他们浪漫的幽会场所,两人读书、无拘无束的谈话和轮流弹奏吉它使他们非常开心。青青在心里不光将杰西视为一个倾诉心腹话的男友,也视他为兄长和父亲。这倒不是因为杰西在她面前具有多种人格面具,扮演了多种角色,而是青青自己通过想象和情感投放把他改造成这个样子。两人都小心翼翼地守护他们之间的秘密。杰西并不想破坏青青的夫妻家庭生活,而青青也不想现在就告诉苏华,更何况她也不想在杰西和苏姗娜的精神领域中插足。

一个男人能够真正做到坐怀不乱,不外乎以下几种情况——或是因为精神上修炼得道行高尚;或是因为生理上有缺陷;或是“别有用心”;或是他知道她别有用心。现在青青和杰西的关系有点儿奇怪了,因为这种关系既不是肉欲的,当然也不是纯精神的。那么它是变态的还是一种健康的男女关系呢?谁也说不清楚,没有合适的标签,好事者很难把它归类。道德问题?社会探索?心理变态?生理疾病?都挨着边,但都靠不踏实。

于田感觉受到严肃的挑战,他也理不清这种关系。这故事摆在那里,像一条狡猾的泥鳅,滑滑溜溜的。就算你伸手抓住了它,一眨眼功夫就会从你的指缝间活蹦乱跳地溜走。正因为难以把握,他的创作欲望就被充分地激发调动起来了,就像他当年和牟丽恋爱似的——他想,这件事本身就像是对男女关系的一个阐释。他看到,这个世界有多么错综复杂,人性就有多么复杂深奥;或是反过来说,人性有多么复杂深奥,这个世界就有多么错综复杂。

苏华很奇怪妻子在这一段时间里皮肤变得滋润饱满,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而且脾气特别好,特有耐性,尤其是对他也显得很关心。现在他每天下班回来,家里都有可口的饭菜等着他。妻子对他越好,他越警觉到了什么,但他什么证据都没发现。他强烈感受到了妻子的巨大变化,但是装作没有察觉。他不知该说些什么。而妻子对于丈夫故意做出的麻木不仁姿态,只能是更加生气和不满,也就更加放肆地展现自己的喜悦和勃勃生气。这样一来,夫妻间的反差就愈加扩大。

苏华只觉得与妻子的感觉越来越不对、心理距离越来越远、裂痕越来越深。 他见青青早上回家,竟然哼着曲子踏进家门,忍不住说:“青青,知道这些天我对你有什么看法吗?”

青青一笑:“还会对我有什么看法?你对我从来都是那四个字——熟视无睹呗!如果屋里飞进来一只苍蝇,你对它一定比对我更关心一些。”

“那是!物以稀为贵嘛。谁不知道温哥华的苍蝇比人口要少得多?——不过,你最近变得也实在是不像我老婆了!”

“是吗?”

“往常你熬一宿回来,累得话都不想说的。现在咋回事?翻身农奴把歌唱,当经理啦?”

“哈,你开了天眼呢,终于看见啦?!我就是愉快、高兴呀!我想哼哼。我高兴,你不乐意?”

“不不,你高兴,我当然是应该更高兴。不过你得给我一个高兴的理由啊。

“他扳起指头数着说: “比如说找到一个好工作啦、读书拿到了加国文凭啦、买彩票中了百万大奖啦;总之,要有什么改变目前半死不活状况的事情发生才行啊。”

“那我可不这样想!如果三年拿不到加国文凭,你三年就不能笑?五年找不到好工作,五年就不开心?一辈子中不了大奖,你一辈子愁眉苦脸?那活着也太没劲了吧?”

青青揶揄地说,“我随便就可以给你找出个高兴的理由——落矶山脉下雪了,阳光照在山峰上特美;下班回来时经过一条枫树大道,枫叶全红了,地上像铺上了红地毯;我们有个同事生了个漂亮女儿;我选好了自己喜欢的专业,明年也要报名读书去了……你看,生活中本来就有多少值得欢乐的东西啊。”她哼着歌儿跑进卫生间洗澡去了。

苏华竖起耳朵听,是【红河谷】。她居然把忧郁的曲调唱成了嘭嚓、嘭嚓的节奏欢快的舞曲了!

“这就是高兴的理由?哼,——那你为什么原来看不见?”苏华气恼地在外面大声喊。

歌声切断了一下,就像水流,马上又流动起来。女中音也变得更响亮,还是美声唱法哩。他不相信她说的“高兴的理由”,那些显然是胡扯淡。他一定要亲自侦破这个疑案。这件事实在是太蹊跷了,自己既然是妻子的丈夫,就没有理由不管丈夫的妻子,尤其是她反常的行为举止。

“既然我还没下岗,总要落实这个岗位责任制的。”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说。他推着割草机的时候,心中塞满了青青是否有了外遇的问号。那些问号如同长年荒芜的草坪上的野草,一个劲儿疯长,风儿一吹四处飘摇;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叫他难受得都没法干活了。他好容易才把注意力集中起来,极力搜索青青的可疑之处,最后锁定在那件黄色的夹克衫上。

“那可能就是她情人拉下的,凑巧被我撞见,还被她糊弄了过去。”他想。

从黄色夹克来判断,苏华猜出他是个白种人,个头不会太高大。夹克衫上的气味他似乎还有点熟悉,但是实在记不起来在哪儿碰见过了。他猜想那一定是一位顾客,青青在上班时和他勾搭上的。原来没有产生这种疑问的时候,他花在妻子身上的心思并不多,可以说是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愈来愈少;但是现在,却有些像回到初恋时牵肠挂肚的状态了,可真????奇怪,他在心里惊叹了一声。

“????人就是奇怪,”他又骂了一句,“稳稳到手的东西就扔一边放着,随它去;可是同样的东西,人家要来偷来抢,你就得拼命把它盯着藏着了。老婆更是这样。”

到下午一两点钟的时候他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说头疼,赶紧向老板请假,往回跑。他知道现在是她的睡觉时间,但不知道她是不是独自在家。此时他的心态就像一个瘾头很大的瘾君子,明知吸毒伤身害命,然而又渴望着吸毒——他也是既害怕又希望撞上妻子和她的情人。他们和于田一样,也是租住在一套地下室的房子里,房东和房客分别由不同的门进出,这种租房在温哥华很普遍。

他们的房东就是在月头来收一次房租,平时根本就不过问他们什么事。他轻轻开了房门,蹑手蹑脚地溜进去。客厅里没人,卫生间的门大敞着,卧室的门虚掩着。他悄没声息地靠近卧室门边,里面并没有发出让他感到撕心裂肺的偷情做爱的声音,而且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他轻轻推开房门,大床是空着的,卧室里根本没人!凭经验他认定青青没有出门,因为家中有人的时候总是只锁一道门锁,人都出去了才锁两道锁,刚才他开门的时候就只是锁了一道锁。他看见她平时出门时用的背包扔在沙发上,钱夹和月票都在背包里边。

他打了一个电话给街坊冬华,冬华接的电话,说青青不在她家里。她能到哪儿去呢?他使劲想了又想,在房东家里?房东倒是个西人,但她是个寡妇老太太,平时又不怎么来往,若说青青和她有什么事,那也太夸张离谱了一点吧?对于妻子的突然蒸发他感到很失落。他非常了解青青,她绝对是个知根知底有血有肉的女人,不是幽灵,所以她不会隐身不见。他倒在沙发上,两眼瞪着天花板,想啊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觉得结婚七八年了,他还是第一次对妻子失去了控制。

他既不知道她现在去了哪里,更不知道她将来走向何方。他感到这一切都变得那样陌生,什么都不能确定了——这个家、这个叫青青的做了妻子的女人、他们之间的合法婚姻,统统好像大风浪中的小船,摇摇晃晃,随时都可能沉没。后来他感到又累又困,迷迷糊糊躺在沙发上,再懒得动弹。冬天暗得早,下午四点多眼看外面就要天黑,屋里渐渐地什么都看不清了。他的意识却变得清晰起来,他突然想到这屋里的东西都和原来不一样了——地毯、沙发、床等等都有可能沾上了另一个男人的痕迹,都被污染了。

他躺在沙发上,感到浑身不自在。就在这时他听到哗啦一声奇异的响动,一扭头,一个黑影好像幽灵一样破框而出,从那幅画里钻了出来!苏华下了一大跳,差点没从沙发上蹦起来。天哪,那身姿太熟悉了——何青青!屋内很暗。青青没看见苏华,顺手开了灯,一转身,发现苏华躺在沙发上,吓得她大叫了一声 “啊!……”

“啊什么?” “啊!……”青青还是叫,“吓死我啦!”

他们几乎是同时说的话——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你今天怎么没在家睡觉?” 接着两人一个停顿,青青咬住嘴唇,苏华大张嘴巴。青青说:“你……出什么事了?”

“应该问你自己出什么事了!你上哪儿去了?”

“——图书馆看书去了。”

“不睡觉,去看书?!看的是理财还是妇产?”

“你什么意思?苏华!——我是睡了一会儿才去的。”

“那好吧,就算你去了图书馆,你是怎么进屋里来的?我怎么没听见开门的声音?”

“当然……我从大门进来的呀,你可能睡着了吧,再不就是你忘锁门了。”

“我忘锁门了?”他想了一想,“我记不清了。不对吧,你开门的时候门锁了吗?”

“哎呀,我也记不清了。” “刚才、刚才我怎么看见你……好像是从画上下来的?”苏华忍不住说了出来,仔细看她的脸。

青青脸又红了,她叫道:“画上下来的?那怎么可能?!……你上去一趟下来给我看看!”

苏华当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太邪门啦!就算是她开个恶作剧的玩笑,躲到画后面从画框里面跳出来吓唬他,画布也不能完好无损呀!

2

苏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更不敢相信青青的话。青青的红脸出卖了她的语言。苏华陷于两难的悖论境地——相信了自己的眼睛,那么以往的人生经验和逻辑常识就靠不住了,就崩溃了;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么以往人生经验的积累和实践产生的真知又如何能靠得住呢?他觉得这个问题一定要解决好,否则他赖以立足其上的和整个世界打交道的基石就动摇了。

至于何青青,她接受画里乾坤的现实似乎没有多大困难。世界上女人多种多样,其中有两种性格相反的女人比较典型——一种是耽于幻想喜欢做白日梦的浪漫女人;另一种就是斤斤计较一切都要仔细计划精确算计的非常实际的女人。

前者靠想象生活;后者靠算计生活。何青青在男女关系上显然属于前者。只是当今世界后者越来越多,前者越来越少了。

“青青,你坐下来,别紧张,我给你讲个笑话,这是我大学里的一个同学告诉我的。”身为画家的苏华不得不和青青的世界妥协。现在,他只有向自己最有力的武器——艺术想象力——求助了。

“有个汉子三伏天夜里赶集,走得热了,将全身衣裤脱得精光,搭在扁担上急行。天快亮的时候想穿上衣服,忽然发现扁担上的衣裤不知掉到哪里去了。汉子大惊,返身寻衣,后面已有杂沓的赶集声;硬着头皮往前走吧,前面也人声鼎沸。眼看天明,前后都不是路,自己却一丝不挂的,惶惶然不知藏身何处!

正危急间,忽见一女子出门晾晒衣裤。待女子一转身,汉子跳出来把她男人的短裤背心穿上,正合身!不巧妇人回头一望,衣裤无踪,而那汉子正大步远去,便赶紧追了上去。

“二人争吵不休,引来众人围观。汉子说:‘衣裤正合身,不是我的还会是谁的?’妇人说:‘我刚刚晾出,你就盗穿而去,现在衣裤还是湿的,休得抵赖!’ “双方相持不下,而众人不知谁是谁非,正议论纷纷,汉子大叫:‘这不是我的,难道我是打条胯(方言,裸体之意)出来的么?’妇人张口结舌,众人无言以对。汉子昂首阔步,直奔集市而去。——哈哈!” “完了吗?”青青问。 “完啦。”苏华说,“好笑不?” “不觉得。”

“确实不好笑。逻辑上说不通的事情,我们现实生活中不是经常发生吗?越是根据逻辑和常识判断为不可能出现的事,还越是可能发生哩!你看那个汉子,正因为他知道大众有正常的判断力和道德感,所以他才能在‘道德证据’的证明之下脱身而去——真他妈够讽刺的!”苏华越想越气,不禁骂了一句。

青青没有说话。苏华见状更生气了。他又说:“故事起码还告诉了我们两点:第一,人要贪图快乐就容易犯非常荒唐的错误;第二,人为了掩盖前面的错误,就会在后来犯下更大的错误,那汉子就从自身的荒唐变成了害人的小偷。”

青青憋不住了:“他原来的确不是赤身裸体出门的,所以他也并没撒谎啊。后来遇到的尴尬纯属路上发生的意外。正是因为他的判断力和道德感也正常,他也不愿意公开和大众作对,所以他才穿上衣裤遮羞,没有裸行到底。我想他还是很有急智和幽默感的呢。不料世界上居然还有人想剥掉他的衣裤,叫他继续裸行下去!他为了维护这个光天化日下的道德标准,就只好撒谎了。”

“你为了替他辩护而不惜胡搅蛮缠!那是他的衣裤吗?按照你的观点,你认为是社会道德本身有问题啦?——我们完全说不到一块了。”

“我并没有歪曲你的意思。按照你的道德观,难道他接受羞辱在大庭广众之下光屁股才算有道德?!我认为他的错误不在黑夜裸行,那与他人无关,而是在粗心大意丢失了衣服。说他是‘害人的小偷’也太重了。”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了。他完全可以有偿借用的。”

“借用别人的衣裤就不是掩盖错误吗?”

“当然不是,那是改正错误。”

“好,那你为什么不让人家改正错误?”

“因为他偷别人东西。他应该先和妇人谈判。”

“那种紧急情况下怎么谈,光屁股谈吗?还是先去采摘树叶编一个花环,把私处遮起来再谈,和亚当夏娃一样?”

“语言谈判,和肉体无关。他可以躲在暗处,让妇人把衣服丢给他。”

“如果那女人不搭理他呢?”

“这……不会吧?为什么不搭理他?”

“因为他躲在暗处呀!”

“嗯……”苏华接不上话来了。

“你现在的思维方式变得和过去完全不一样啦,老公!要是过去碰见这种事,你会马上跳出来说: ‘过来,给你画条裤子穿上!’——天哪,你原来的灵性和人性哪里去了?加拿大怎么把中国男人一个个整得呆若木鸡啦!” “你——放屁!”苏华愤怒了,“明明看见你从画上下来,给我逮个正着,你不承认,还说‘你上去一趟下来给我看看!’你和那个汉子说‘难道我是打条胯出来的么’有什么区别?!气死我啦!”

3

第二天夜里青青上班去了,苏华一人呆在家里。“放屁”入诗,领袖早有先例,可见愤怒绝对可以出诗人,但是出不了侦探和心理医生,破不了疑案,治不好苏华的心病。于是苏华只好告诫自己要冷静下来。他盯着自己画的小屋风景出神,确实是幅好画,他认为是自己所有的风景画中最棒的一幅。

他想, “青青既然能从画里面出来,一定是进去过了。自己真是神笔马良咧!如果我找一家银行去画写生,夜里没人时跑到画里去,大把大把美金加元往外捞,岂不妙哉?也不用打工了。”但他天生就是一个敢想不敢做的人,所谓想象的巨人行动的侏儒。“那样不是犯法了吗?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和画一座监狱自己蹲进去有什么区别呢?”他马上斩断了这个可怕的念头。他终于把思想集中到风景画上来了。“她沾了我的光,她都能上去,我这个创作者当然更能上去了。” 他幻想着青青是如何进到画里边去的。

“芝麻开门。”他说。

没有动静。

“开门芝麻!” 还是没有动静。

“面包开门!”

“果酱开门!”

“牛奶开门!”

“鲑鱼开门!” 画幅一动不动。

“小麦开门!”

“燕麦开门!”

“咖啡开门!”

“落矶开门!”

“大温开门!”

“菲莎开门!”

“BC开门!” 整个没反应。

“女皇开门!”

“总督开门!”

“总理开门!”

“省长开门!”

“市长开门!” “议员开门!” “警察开门!” “——????怎么一个都不开门啊!” 慢慢地,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也越来越小。仿佛这些开门的咒语具有完全相反的魔力,让他的眼皮终于关了门。一片漆黑。他倒在沙发上,屋里响起均匀的鼾声。

4

他念了一个星期的咒语,一无所获。失眠症状倒减轻了不少。那天他在打工割草的时候割着割着就猛然醒悟了——他记起那件黄夹克正是在小木屋里见过的!是杰西的衣服。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青青闪耀辉光的眸子,耳畔响起杰西弹奏吉它的乐曲。

“他奶奶的,这个王八蛋!”他一边骂一边丢下割草机就往家里跑。

和上次一样,青青又不在家。他站在自己的杰作面前端详无数遍了,现在他继续想象青青在进入图画时会说些什么话。她一定会念叨杰西的名字!他不愿意听见杰西的名字,甚至想都不愿意想他。现在,他对那个该死的白人诱奸者恨之入骨。

华人来到加拿大安家立业,无论从经济就业和语言文化的角度来衡量,华人移民群体和白人主流群体比较起来就是弱者,白人决定了一切。看看有多少华人妇女直接嫁给或改嫁给白人男子吧,绝对是华人男子娶了白人妇女的百倍千倍!在西方国家,华人仿佛永远处于不平衡贸易中的“逆差”状态。虽说加拿大提倡“多元文化”,但是这种多元文化是被许多看不见的墙所分割开来的,各种文化自行其是各不相干,这样大家才能相安无事。苏华这么想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朝不保夕了,不由得怒火中烧。

天渐渐黑了下来。为了侦破这件无头案,他只好强压下心中怒火,开始小声念叨杰西的名字。

“杰西·拉馥,”他说——感到非常别扭,尤其是说到“拉馥(情人)”的时候——“让我进去吧!”

他又说:“杰西·拉馥,让我来你家作客吧!” 他看见画框轻轻振动了一下,画布也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后面拍了一下似的,哗的一响,开始摇晃。他的心砰砰狂跳起来,那感觉就好像是他去偷情似的。

“这真邪恶,”他嘟哝着,“真????邪恶!”

画老是干打雷不下雨,有反应,但是没有行动,最后什么都没发生,没有对他敞开。苏华是个聪明人,心想问题可能出在自己身上。大凡世界上的事情,都是同性相斥异性相吸,两个大男人,既非同性恋,更是情敌,如何能够相互呼应心心相通呢?他只好调动画家的艺术想象力,在这方面他能力很强。

他于是变换了方向,使劲去想那只母狗杰西卡了!他嘴里喃喃念叨着杰西卡的芳名:“鼓捣魔林,杰西卡!鼓捣魔林,杰西卡!”

一开始他还因为羞怯而小声说,后来就顾不得了。

他高声大气理直气壮地讲开了:“亲爱的杰西卡,尾巴摇啊摇!亲爱的杰西卡,摇到外婆桥!” 不得了啦,画框果然强烈振动起来啦!

“杰西卡呀杰西卡,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最美丽动人,令人心醉。”他这是在进行口头诱惑和口头贿赂。

“杰西卡,让我上你家作客吧!让我进去吧!” 画布哗哗乱响,仿佛后面藏着魔鬼。

“杰西卡,我爱人;求求你,快开门!” 这时只听得哗啦一声风景画打开了,变成了三维空间,他也钻到画里去了!

他呆呆地站在林中空地上,百感交集。当他进入画中的那一瞬间,他感到莫名的屈辱。他想,自己落到这个地步,也是自取其辱,怨不得人家。移民是自己要来的,加拿大只不过是稳稳当当地做它的姜太公的角色,愿者上钩罢了。世界已经成了地球村,什么都要全球化。即便眼下没有杰西来勾引自己的老婆,也会有杰东杰南什么的。

大概红杏出墙,也是每个娶了出色妻子的弱势男人都要面对的潜在威胁吧。自己刚才不也是在精神上勾引了杰西卡吗?!想到这里,他又感到有几分释然,心中也萌生出几分斗志。他咬咬牙,向小木屋走去。

他站在小屋门外,听见屋里传来弹奏吉它的声音,犹豫着是否应该敲门或是直接闯进去。直接闯入太野蛮了,敲门也有些可笑;而在外面窥视,又显得庸俗下作。看来礼仪之邦出来的人走到哪儿也改不了礼貌待人的良好习惯。自己老婆都跟西人跑了,还害怕自己不够绅士。

想当年安娜·卡列妮娜的哥哥斯捷潘和法国家庭教师有染,作为贵族家庭出身的受害者斯捷潘夫人大吵大闹,使公爵斯捷潘在心里说老婆太野蛮了,太野蛮了!而现在苏华自己是“受害者”,又并非贵族(而且他家里祖宗八代都没出过一个贵族),却爱面子,担心自己在情敌面前显得野蛮,可见现在中国落拓艺术家都比昔日的俄罗斯贵族还要文雅的。苏华站在门口想来想去,觉得没有拿到证据,怎么说妻子都不会承认的。他看见一扇窗户透出来灯光,心想顾不得这许多了,法制社会是重证据的,于是就悄悄走过去往里窥探。由此又可见在当代全球化潮流中,一个人要想做到永不庸俗、永远保持上一世纪的绅士风度,是多么的困难和不切实际啊,就像赶着骆驼穿过针眼一样。

(温哥华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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