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 |
送交者: 木然 2003年05月30日17:43:57 於 [加國移民] 發送悄悄話 |
陳太的兒子叫二子。 早年陳太和先生移民加拿大時,二子還沒出生。 二子出生那年,其父丟下陳太母子跟另一個台灣女人過,眨眼就是13年。 陳太這天早上送完二子到學校去後又折了回來,她選了靠洗手間門口那張桌子坐下。那時正是咖啡店最忙的時候,上班族如車輪般翻着來轉着去。 高峰期過後開始清潔桌子。 陳太見我在忙,就拿起拖把幫我清潔地板。 “這如何是好?”我有些不知所措地對她說。 “沒事的,我做慣了。”她沖我很討好地笑着。 11點半前有個把小時的空閒,店裡很安靜,我們相對而坐。 我給陳太倒了杯熱開水,自己泡了杯“龍井”。 “你在等人?”我很隨意地問。 “我找你。想求你幫我做件事情。”陳太誠惶誠恐地說。 “哦?”陳太原來是等我,這讓我驚訝。 我不清楚陳太找我何事,開始我想到是借錢,但想深一層卻覺不像。 先不說陳太與左鄰右里相處10多年從沒開口求過人辦事,就算生活上,她一直兼顧兩份工:早上到社區圖書館去做清潔,下午再轉到一家唐餐館洗碗。雖說賺的不多,但生存是不成問題的。 然後我想到她或許和二子關繫緊張,不過很快我又推翻了這個揣測。 陳太很疼惜二子。早年他們並不住在“北約克”。二子讀書那年,陳太聽聞這邊的學校是多倫多最好的,就不顧自己打工不方便,特意從“萬錦”搬到學校附近租了間地下室居住。後來陳太發現二子在同學面前有些自卑,就再換了套公寓。這樣開銷雖大且要打兩份工維持,但陳太說是值得的。 “………周末二子學校舉行畢業典禮,想請你和我一起參加……”陳太見我在揣測着什麼,就直截了當地說。 原來是這個事情,我鬆了口氣。 二子讀到第8班畢業,明年升中學了,這於陳太當然是高興的事情。 我原想問怎麼不通知二子的父親,但話到嘴邊就變成“怎麼會想到我?” 陳太聽我這麼問,淚水就噼啪噼啪的掉下來,這是我第一次見陳太哭。 “我求過他的,他拒絕了。” “好吧,我去。”我點了點頭,覺得這個忙應該幫。 周末的傍晚我請了鐘點工替我,然後按照陳太的吩咐換好了西裝,帶上了相機駕車去接陳太和二子。 陳太原約好我下午5點45分去接他們,我怕路上堵車,就提前了半小時。等我到達約定地點時,遠遠看見陳太和二子候在路邊。 我將車停在陳太身旁招呼他們上車,陳太和二子推讓了一下,最後陳太坐到了我的旁邊,而二子鑽到車後座去。 二子上車時將嘴抿了抿,算是和我打過招呼。我看出他有些牽強,內心“惚”地被刺了一下。 那晚陳太打扮得很刻意:一件藍色的旗袍,配上一串銀白的珍珠項鍊和耳墜,加上恰到好處的淡妝,神態溫婉動人。 “以前我們的車也是這個顏色,後來確實供不起,就賣了。那時二子剛開始讀書,日子真是困難。 “記得有次二子從學校哭着回來鬧,說別的同學都有車接送,為何我要走路上學?我聽了就對他說,媽媽賺的錢只夠吃住。走路怎麼丟人呢?媽媽不是每天陪你一起走嗎? “好在二子那時還算懂事。”陳太說完回過頭,很討好地看着兒子說。 我從後視鏡里看了二子一眼,只見他雙眉緊鎖,目光恍惚地看着車窗外,母親的話好象沒入他的心。 車到了學校,二子沒待車停穩,匆忙扔下句“你們進禮堂找位置坐吧”,就風似的消失了。 我看着二子遠去的背影,內心有些不舒服。 陳太大概也看出我的不開心來,她生怕我對二子有不好的印象,趕緊為他說好話:“你別看他的樣子冷,其實他的內心很知曉珍惜我的。你沒盤下那間咖啡店前我們就天天在那裡吃早餐,每天早上我會為他要一合牛奶一份SESAME BAGEL,但每次他吃不到三分二就叫飽,餘下的都讓我吃了。這樣過了一個冬天,有天我偶然翻看他的日記,才知他是裝着很飽很滿足的樣子,讓我和他分享………這個孩子從小就是這樣。” 學生會的代表迎了出來,她們知道我們是二子的家長,就很禮貌地說“請陳先生陳太太跟我們來。” 聽到“陳先生”三個字時我楞了一下,陳太倒很坦然,她將左手穿過我的臂彎,然後仰起頭微笑着看着我。 我忽然想起我今天要扮演的角色,臉頰有些紅。 領位的同學將我們往舞台前帶,越往前走,我的心就越跳得厲害。總覺得在數百雙眼睛裡,有一雙眼睛在譏笑着我。 也許是我多心。不過,我想,只要陳太開心,我又計較什麼呢? 我們被安排在第一排坐下,一個很顯眼的位置。 大概等了半個小時光景,畢業典禮開始了。 司儀由一男一女兩個學生擔當。 他們請所有家長起立,然後奏了《O Canada》。也奏了校歌。 原以為校歌完後我們就可以坐下來,但司儀並沒有指示我們這樣做。 家長們都很安靜地站着,我想全場唯有我有些不自在。 好在禮堂的燈開始熄滅,一盞,又一盞,直到全部。 我們就這樣安靜地在黑暗中站立,禮堂的頂部綴滿繁星。 再然後音樂驟然響起,是Vitamin C演唱的《Graduation》。 “And so we talked all night about the rest of our lives …………” 隨着歌聲,舞台上走出兩行隊伍,左邊是女生,右邊是男生。 他們的眼睛很堅定地凝視着台下。 聚光燈此時照耀着他們。 他們微笑着,男孩子輕拉着女孩子的手,一步一步地向我們走來。 他們才是今晚的明亮星。我想起我曾經的時代,竟如所有家長般開始感動。 二子走在男生隊伍的前面,他走到我和陳太身邊時,眼眸卻看着遠方。 我特別留意到他的嘴唇在蠕動,那刻陳太將頭枕在我的肩上輕聲對我說“他真的長大了,如果他父親今晚能來,也會高興的……” 隊伍繞場一周后,每個畢業生再次轉到了他們的父母跟前。 二子面對着我們而立,手裡拿着一份禮物,一卷繞着藍絲帶的紙品。 “As we go on So if we get the big jobs ……” 孩子們向家長鞠躬後將禮物呈給他們的父母。 二子看着我有些猶豫。 我微笑地向他點了點頭,然後做了個示意的手勢,請他將禮物交給母親。 禮物呈送儀式完成後,我們重新坐了下來。 二子坐在前面的學生席上。 陳太沒有如其他家長那樣拆開手上的禮物,她凝注着二子的背影喃喃向我訴說“那年他發燒,我一個人抱着他跑去看急症,路上真想過放棄他的……只是他的哭聲讓我下不了決心……” 我點了點頭,用手環着陳太的肩膀,輕輕地拍打着。 剛獲得全校唯一一個“校長獎”的二子站到了麥克風前,此時全場很安靜。 “在這個夜晚,我代表所有畢業的同學對父母說一句話……二子側轉過身對着陳太說“……從今天開始,我們懂得照顧自己了……” 那刻,我感覺到陳太在拼命地點頭,我的眼眸也開始熱起來。 陳太不敢迎着二子的目光,她低着頭想努力控制好自己拆解手上的禮物,這是二子親手製作的問候卡:“媽咪,昨天你教我學會了照顧自己;今天還請你為我照顧好自己” 陳太此時抬起頭看着我,淚眼中茫然而不知所顧。 二子在舞台上遠遠地向我們這邊注視。 此時全體家長在音樂聲中再度起立鼓掌。 “As we go on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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