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兩天，老何一反常態地睡懶覺，不像以前周末一大早就起來，帶兒子去打球。

Jerry還是一如既往地早起，給老爸煮粥，烤麵包。但不敢喊老爸帶他打球。只是仍然時不時地對老爸說：“I love you!”（我愛你），每天都要說上很多次。他在努力好好表現，讓老爸原諒他。老何心裡很亂鬱悶，十幾年了，每當看到兒子有進步，見到曙光的時候，Jerry總是又會給你捅出一個大漏子來，讓老何前功盡棄。他真的懷疑兒子是不是可以變好得好一點。如果總是回到原點，那再努力幫助他都沒有用。但真的要離開兒子，不再管他，做得到嗎？他自己懷疑他能下得了這個決心，他從來做事都是有始有終，絕不半途而廢。客觀地說，兒子還是進步很多了，比起其他自閉症孩子，他的情況要好得多。反覆也是偶然為之，並不常見。大部分人都把他當成正常孩子了。也正是如此，老何對他的期望值也就比過去高了，所以一旦出問題也比過去失望更大。當初他下決心回家照顧兒子，也沒有想過能把他教成現在的樣子，只是出於一種責任心。他覺得兒子到了如果不能發自內心要改變自己，就很難再有進步。

他感到Jerry內心在甦醒，想努力變好，但遠沒有強大到可以自己控制自己的地步。

過了兩天，老何心情平靜了一點，要離開的衝動也消失了一大半。走，能那麼容易放下嗎？“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是一句現在很時髦的語言，但他不可能那麼瀟灑。責任感讓他不能走開，他別無選擇。

星期一早晨，他又叫上兒子去打球。但特別告訴他：我還可以陪你練球，也不指望你什麼。你如果還想成為大家接受的人，你自己就得下決心真正地改變自己，不然我也幫不上你。Jerry看老爸又願意帶他打球了，自然高興，表示了一番要改變的決心。老何不那麼相信他真的能做到，但也只能順其自然了。

兩人在球場打球，老何有些懶散，覺得對這孩子的要求可能還得再降低。他可能永遠都難有實質性的進步。倒是Jerry, 兩天沒有打球，顯得很興奮，很賣力，奮力追擊每一個來球。因為老何不記分，Jerry很享受這種沒有壓力的打球氣氛。

這樣，父子倆又恢復了打球的習慣，小區公園鍛煉的人再次見到他們在球場奔跑的身影。

炎熱的夏天很快過去了，秋高氣爽，正是打球的好時候。只要條件允許，老何就帶兒子去打一個小時的球，直到11月初，天氣太冷沒法打了才停止。

冬天來了，是不是送兒子去俱樂部的網球班呢？Tom沒有說Jerry不能再回去了，但老何決定不再送他回去。送哪裡呢？離家5英里的地方還有一家網球俱樂部Y，如果不堵車，開車15分鐘可以到。比起這裡1英里，3分鐘可以到是遠了很多，但仍然不算遠。他對Jerry說：“你把這邊網球班徹底搞砸了，回不去了。我可以送你去另外一個網球俱樂部。但你要知道，你如果再搞砸，人家不要你，你就無處可去了”。Jerry點點頭，表示他知道了。

老何給兒子報了12月到3月的冬季班。他心裡沒有底，Jerry是不是會再出問題。

新俱樂部因為位置好，去的孩子比較多。剛開始，教練把他分在中級班（Intermediate)，但老何發現，那些孩子都比他差很多。經過與教練交涉，同意讓他上高級班（Advanced)試試。雖然這個組不少人比他打得好，但也有幾個和他差不多的。教練把他編在與水平和他想不多的孩子一個組，結果他適應得很好。

這個俱樂部的教練年齡都大一點，經驗顯得多一些。加上Jerry確實在努力改進，所以自從加入這個俱樂部，他就沒有出過大問題，而且小問題也很少。由於球技的長進，在最後的Around the world遊戲裡，他還常常能夠成為最後的得勝者，被教練表揚的時候也多了起來，這讓他信心大增。

2015年夏天老何送兒子去了新俱樂部的夏令營，一共六周，都是半天。他順利完成了，交到了幾個朋友，還贏了一些零用錢。因為每次贏得Around the world的孩子都有一美元的獎勵。在俱樂部里，他不再是一個麻煩製造者，而是一個受歡迎的人，尤其是有幾個教練很喜歡他。

“樹挪死，人挪活”。換一個地方，情況就好很多。但老何清楚，現在Jerry沒有問題，但仍有可能出問題，他不能掉以輕心。

除了網球，Jerry還一直在中文學校上國際象棋，這也是老何讓兒子在競爭的環境中鍛煉的另外一項活動。與網球一樣，Jerry過去出現過多次輸棋後情緒失控的情況，因為在選拔練習賽時失控，老何不敢讓他參加國際象棋的校際比賽。教棋的是一個瘦小的猶太中年老師，特別有涵養，不論Jerry 怎麼鬧騰，他總是耐心勸告，讓他冷靜下來。如果老何不主動問，他從來不會向老何抱怨，這點讓老何很感動。因為他，Jerry堅持下來了。到了10年級，大孩子都不太來了，他變成了大班中年齡最大的孩子之一。他倒不在乎與年齡小一點的孩子下棋，所以老何還是送他去。這麼些年了，老何並不指望兒子能把國際象棋下得很好，只要能夠經得起輸棋就行。

老何偶然在學校碰到老師，問起Jerry怎麼樣時，他總是表示還好，但也表示Jerry有時會有問題。老師還告訴老何，他知道有些孩子比較調皮，喜歡作弄人，有些孩子比較老實。他總是讓那些老實的孩子與Jerry下棋，避免激起Jerry的脾氣。所以Jerry很久沒有發生大的問題。同時老師提到，他感到，Jerry tried very hard to control himself (Jerry在很努力地控制自己）。這是老何最想聽到的，兒子看來確實在努力改變自己，這是希望所在。只有他發自內心要去改變自己，才有可能真正進步。

2015年春季中文學校結束時，Jerry在國際象棋大班舉行的比賽中，以全勝的戰績獲得第一名，拿回了他的第一個有點含金量的獎盃。這讓老何有點吃驚，他真沒有想到兒子下棋還能拿獎。看來他還能學進去了，也比老何原來想像的要聰明。他為兒子能夠有這樣的成績而高興，但也很清醒的知道，全勝的戰績並不能說明他的情緒控制是不是有了進步，因為Jerry在獲勝的時候是不會有情緒問題的。

秋季來了，Jerry再次去了國際象棋班，成了班裡年齡最大的學生。但只要他願意去，老何就會送。因為兒子的控制情緒能力比學習成績更重要。

(對於沒有讀過《老爸與自閉兒》以前的章節，又想讀的讀者，請上我的博客《老爸與自閉兒》專輯閱讀：http://blog.creaders.net/Lewei/user_blog_diary_list.php?act=class&cid=10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