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采：路上美食與燕翅席

前二年中國停購美國豬肉，民眾叫苦不迭。讓人想起中國的路上美食和燕翅席。

路上美食，李連貴大餅得算一號。這個吃食原產吉林四平，主打大餅熏豬肉和老湯。老湯三百多年了，含有延年益壽，強身補腎的微生物。改開後店一直開到北京，門臉設在西便門。不過門前冷落車馬稀，賣的不怎麼好。有人問我為什麼。我說簡單，顧客不同。趕大車的喜歡李連貴大餅。熱乎乎一捲兒攥手裡，嘴裡叼着，照料着牲口，一邊說，霍操這熏肉真夠香的咱還就好這口兒我說高四爺您這車豆餅是奔東去吧那嘎達這幾天正過兵您道兒上可得千萬留着點神別出什麼“四兒”啊。。。話說完，牲口也飲罷咧。餅吃一半拿手裡跳上大車，一聲“得兒駕”揚長而去，啥都不耽誤。李連貴大餅跟河間府驢肉火燒，並列北方路上食品。特點是成本低，做法簡單價錢便宜，熱量大經消化，還便於攜帶。

可是城裡顧客跟高四爺不一樣，不忙着運豆餅。他們有時間，趁錢。吃東西講究選擇（洋文OPTIONS）和吃相。吃相得從容淡定。中飯吃米飯，溜肝尖兒，松鼠鱖魚。晚飯奶油烤魚，罐燜牛肉，或者法國牛扒配紅酒。吃具也不一樣。吃驢肉火燒的傢伙事兒就是一隻手，走哪吃哪兒。可油蓋燒茄子不能揣懷里邊走邊吃吧。得八寸盤加筷子碗。還得有個地方才行。城裡飯館多，村里沒有，都不偶然。這是顧客的經濟水平，和日常活動方式決定的。

過去城裡大知識分子上館子通常得雅間兒，見面先引入客廳小憩奉茶，配以干鮮果品。人齊了入席，冷盤，熱炒，湯，伙計分菜，吃客不用在桌面用筷子逐鹿，可以專心研究秦磚漢瓦，紅樓夢，康德杜威蘇格拉底泰戈爾。說話多一半是洋話，剩下的話解釋洋話。三四十個菜的燕翅席，邊吃邊聊國民性，新文化，抗戰，都是大事，吃三四十個菜的功夫也就聊個開頭。三個鍾之後花雕喝到位了，下篇論戰的題目也有了，這才收席。心情是“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很難想象胡適請魯迅梁實秋林語堂到西便門吃李連貴大餅。吃口餅，褲子上蹭蹭手再來口湯。三兩口吃完了，抹抹嘴，鑽進滿是虱子的被窩，瞬間鼾聲大作。知識分子要都這麼埋汰，中國早亡了。

國家體制也是一道菜，國民是吃客。需要什麼就做什麼菜。蘭州拉麵在火車站賣得火，到王府井就未必。反過來，在火車站開飯館賣燕翅席也得破產。世界上沒有普適的菜式，也沒有普適的國家體制。美國西歐是城裡人，知識分子，它們可以吃民主菜，花十五年慢條斯理地在國會講台上建一段虛擬的輕鐵。中國沒那功夫，中國要趕路掙錢，需要強身補腎，集權制的大餅熏肉更就手。

為什麼西方魚翅斷供，中國民眾並不抱怨。而這些日子豬肉短缺就叫苦不迭？因為中國人都在趕工，李連貴大餅供不應求。

附錄：燕翅席（夏季）菜單

四干：白果、香榧子、琥珀桃仁、五香大扁

四鮮：伏蘋果、南橘、香蕉、水蜜桃

冷葷：吉祥如意（帶小六）辣黃瓜皮、素雞、涼拌苦瓜、水晶蝦仁、羅漢肚、熗青蛤

大件：高湯燕菜（帶香菜末）雲片茉莉銀耳、烹蝦段、扒通天翅（帶炸香饃片，香菜）龍絲銀針、蝦籽燒海參、清蒸目魚（帶姜醋料）繡球干貝、爆雙脆（帶蝦油）、杏仁豆腐（各吃）溜魚腐、燴烏魚蛋

面點：豌豆黃、盔頭餃

飯菜：清蒸鴨子、扒全素、釀餡魚肚、油蓋燒茄子湯，三鮮湯

主食：米飯、銀絲卷（隨帶鹹菜兩碟）

美國路上美食：左圖：漢堡（中國人不吃這一套），右圖：肯特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