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占高地

印象里，小學裡最精彩的一次集體活動是搶占高地。那時候我們家在江西景德鎮，小學主要是由三線子弟和很少一些當地農民的孩子們組成的。老師把我們分成幾組小分隊，東南西北分散開來，每組由一位老師領隊，學生隊長扛着一杆小紅旗。準時“按點兒”出發，目標是搶占高地 – 不遠處的一個小山頭。看那一隊能最先把紅旗插上山頭。

咋暖還寒的季節，剛出霉過雨季，空氣里散發着滋潤和清香，不知名的小樹，有的樹枝吐出了小枝牙兒，有的含苞欲放，有的已經過了花季，正孕育着果實。鮮嫩的竹筍從地下冒出尖尖，蕨菜，伸出彎彎的小手兒，搖搖擺擺。我頭戴用樹枝編成圈圈的“仿偽帽”，脖子上繫着用烈士鮮血染紅的旗幟角兒，身上穿着大嫂送給我的洗得有點兒泛白的舊“軍服”，腰間扎着問小哥的借的寬皮帶，有心觀花望草，又不想落在後面，一步一回頭地跟着小夥伴兒們拼命往上沖。

那時的我單薄瘦小，拖着兩條與身體及不相稱的沉甸甸的大粗辮子，沒過半山腰就氣喘吁吁，那山間小徑，原是農人在荊棘叢林裡走出來的，瓦窯碎片加上樹根盤莖，歪歪斜斜地艱難地往上攀，時不時還得用手去拽草根樹幹的。 帶隊的王老師遙遙領先，不時回頭向我們揮動着手臂，劇烈朝前划動着的臂膀，像蒸氣火車的輪子：“快快快，快跟上！”。

眼看着就要落伍了，我心裡一急，飛毛腿似的追上去，大步一跨，“哎呀”，我一腳踩到什麼堅硬的東西，劇痛讓我大叫一聲，英勇地抱着膝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前面的同學立即停下腳步，王老師跑到我身邊，原來我踩到了農人削斷的竹子根，鋒利的竹簡刺穿我的鞋底，扎到後腳跟里，解開鞋扣，脫出腳，鮮血透過襪子湧出來，我哇哇地哭了。老師拔掉插在竹籤上的鞋，用紗布綁住我的腳，扶着我“金雞獨立”站起來，他蹲下身，讓我趴在他的背上，背我下山。

高地給哪個隊占領我不得而知，可憐的隊友們沒了“頭兒”，沒能體驗到勝利搶占高地的幸福滋味。一半是疼，一半是懊悔，淚水順着臉，染濕了王老師的肩，他一陣小跑，更加一顛一跛，涼涼的風，吹過淚水洗過的臉，我體驗到的是，唇邊那淡淡的咸。

以後很多年，都不曾想起搶占高地的遙遠故事。直到出國後若干年的有一天，在剛出國時的鄰居，後來成為閨蜜的友人家吃飯，閒聊起怎麼培養孩子吃飯好習慣的時候，她說，孩子們的胃，就是最重要的高地，我們不搶占，就給Junk food 占領了。

新鮮，真新鮮！ 閨蜜有兩個寶寶，一個比我兒子大，一個比我兒子小。她說每天孩子回到家，都像餓狼一樣，兩眼放着綠色的光芒，雙手乒乒乓乓，開冰箱，開櫃門，開抽屜，凡是能吃的，越是Junk，越是飛快地一掃而光。她想出了一個辦法，每天在慢熬鍋里做一鍋美味的湯，孩子們回來，進門就聞到香，衝到鍋前，一晚湯下肚，暖暖乎乎，又有營養又不“長膘”。她是從廣東人愛喝湯，又不胖的經驗借鑑過來，改良為己用的。

後來兒子讀初中，有好幾位“全職”媽媽，早晨送，下午接，直接到運動場去，傍晚披星戴月把孩子接回家。她們幾乎人人都在車上準備好了吃的，有位印度媽媽告訴我，她每天都準備一盒削好的水果。她們的共識也是，“搶占高地”，孩子的胃，我們做主！

其實飲食的好習慣，真的要靠父母來培養，有心的父母，會想出各種各樣的方法來培養孩子的飲食習慣。隨着孩子們年齡的增長，閱歷的豐富和性格的形成，他們會自己占領自己那塊“高地”的。我們當父母的，只有遠遠望着那塊曾經屬於我們的高地，望那兒一汪，送去內心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