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96）

未出場的主角

“犬吠水聲中，桃花帶雨濃”，這是李白的名句。有“水聲”意味着有水，水是一切生命體所必需的；“帶雨”的“濃”濃的“桃花”有觀賞價值，繼桃花之後的果實是可食的；至於“犬吠”，有犬吠聲意味着有犬存在，而犬是人的馴養物，是人的夥伴。總之，犬直接引出背後的人，而水和“桃花帶雨濃”的意義因為這個人而變得明晰起來：人從水和桃子得到物質上的滿足，從桃花得到精神上的滿足，另外更得到犬這樣的其他物種的相伴。總之，“人”在作品中沒有出場，卻是全部作品的中心，作品的所有部分都指向人，為了這個沒有出場的人而存在。

“殿有寒燈草有螢，千林萬壑寂無聲”，這是盧綸的名句。“殿”是一種事物，藉助於一盞“燈”，我們可以看見它；“草”是一種事物，藉助於一隻“螢”火蟲，我們可以看見它。“千林萬壑”也是一種事物，當然相對於殿和草，這是一種巨大的事物，我們藉助於什麼樣的光源才能看見它？本來，我們有耳朵，如果颳風，我們也可以感知到這個千林萬壑，但問題是沒有颳風，我們聽到的是“寂無聲”。總之，我們需要一個光源，而且是一個巨大的光源——需要被照亮的事物太巨大了。這個巨大的光源甚至應該是太陽，而不是月亮。

一首詩的所有部分相互配合，讓一個事物呼之欲出，這樣的事物是“未出場的主角”，這樣的作品是足夠明亮的朦朧，極具藝術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