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184)
1、小生靈的絕活引起的驚嘆
“流螢度高閣”,這是韋應物的詩句,“流螢”的意思是飛行不定的螢火蟲,“度”在此的意思是飛過。
韋應物此詩句隱含的言外之意是:螢火蟲是為自己的飛行提供照明的小蟲子,自然,它的“燈光”能夠照亮的距離短得可憐。身體微小的螢火蟲居然能飛越“高閣”,這與其說是因為螢火蟲有翅膀,不如說是因為它不能高瞻遠矚;如果螢火蟲能高瞻遠矚,高閣的高說不定會讓它嚇破膽,連飛越的嘗試都不會有;正因為螢火蟲不能高瞻遠矚,它就看不見高閣的那個“高”,最後是不經意間飛越了高閣,從而創造了奇蹟。“看一步走一步”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鷹能飛到一千米的高空,自然是了不起的,但一隻螢火蟲能飛躍高閣或許是更值得讚嘆的。螢火蟲的體量無法與鷹相比。據說,跳蚤彈跳一下,相當於一個人跳出150層樓那麼高。螢火蟲的飛行成績讓我們的詩人大為震驚,換言之,我們的詩人沒有對螢火蟲的飛行現象熟視無睹,而是能夠做到設身處地,因此發出由衷的讚嘆。
2、憐憫心和詩
“一郡荊榛寒雨中”,這是韋應物的詩句,“郡”是古代政府層級之一,比今天的縣大,指比較廣大的一個區域;“荊”和“榛”都是灌木。
韋應物此詩句隱含的言外之意是:寒冷時節下起了雨,一個人就說:“一郡荊榛寒雨中”。這句話自然不是基於調查和統計,而是一種推測。推測需要我們聰明,這首先需要我們盡力避免各種錯誤——只說在“雨中”的只是“一郡”的“荊榛”,這是因為荊和榛都是植物,它們不可能去避雨;推測還需要我們有相關的經驗或知識——寒冷時節下的雨通常不是限於小範圍的,而是大範圍的,這是斷言“一郡”之內的荊榛都會被雨澆的理由。“推測”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荊和榛通常被認為是低賤之物,或許可以這樣說:沒有詩人對這些所謂低賤者發自深心的憐憫之情,就不會有這樣的詩句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