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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現在的教授為什麼沒有故事流傳---1
送交者: 陳平原 2005年05月18日14:38:37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前些天,我回廣州參加中山大學80周年校慶,所見所聞,大有感觸。好多問題,大家


提出來了,希望我解答。我不是教育部新聞發言人,但這些問題凸顯了中國大學目前面臨


的困境,必須認真面對。先說說到底哪些是大家關心的問題。


  第一,不斷有回來參加慶典的校友詢問校長,我們學校排行第幾?校長明知這種問法


不科學,但也沒有辦法,只能儘量挑最好的排名來答覆。大家知道,同一所大學,在不同


的排名榜上,位置不一樣。不僅校長,各個院系的主任,都說排名給他們造成了很大的壓


力。大學排名,如今成了各大學最關心的問題之一,甚至北大、清華這樣的名校也不例外





  第二,前些天報紙上說,英國的《泰晤士報》推出全球最佳大學排名,北大排名第十


七,清華名落孫山。我的第一感覺是,有沒有搞錯,是不是周星馳版?因為,第一,北大


沒那麼好;第二,清華沒那麼差。北大清華,伯仲之間,如果強行拉開距離,那肯定這評


判有問題。


  第三,2001年,中大校方在校園裡發起關於“中大精神”的討論,據說效果很好。大


家希望聽聽我的意見,即,你怎麼看待這場大討論?


  第四,開完慶典會,我順便到一所師範院校演講,談大學精神。開放提問時,有學生


希望我談談 亂 恪先生,如何評價他的思想自由、學術獨立主張。我問:你讀過 亂 恪的


書沒有?回答是“沒有”。沒有讀過 亂 恪的書,也都喜歡談 亂 ,這是我關注的一個


問題。



  第五,老同學見面聊天,有 以擲只齙 ,也有憂心忡忡的,他們問我:為什麼大學老


出事?一會兒北大博士生錄取有爭議,一會兒北航招生大舞弊,一會兒南師大女生陪舞,


一會兒復旦大學經濟學院院長嫖娼。雖然大學畢業20多年了,但說起大學,他們都有一種


青春想像,覺得大學裡的教授們應該很純潔、很崇高的。怎麼現在變得亂七八糟的,這讓


他們很難接受。



  好吧,就這些。這麼多問題,你說該怎麼回答?大學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這是大家


都關心的。下面我就試着略作解釋。當然,好些是說開去,不是直接針對這些提問。



  一、關於大學排名


  對於大學排名,我相信,很多大學都是又愛又恨。不同的排名,提供了自由解說的無


限空間,你不妨各取所需;但反過來,總有讓你感覺很尷尬的時候。目前中國的大學排名


,主要有三類:一、民間的排名,比如廣東管理科學研究院武書連的排名;二、教育部的


排名,比如一個月前出台的一級學科排名;三、外國媒介,比如《泰晤士報》的排名。這


其中最滑稽的,還屬《洛杉磯時報》的排名。


  前不久,很多報紙都登了這麼一則消息,說是美國人評出中國十所“最受尊敬的大學


”和十位“最受尊敬的校長”。最受尊敬的十所大學是清華、北大、浙大、復旦、南京大


學等,第十名是西安翻譯學院。最受尊敬的大學校長呢,第一名是北大校長許智宏,第二


名是西安翻譯學院校長丁祖詒。西安翻譯學院這幾年廣告做得很兇,而且經常製造大眾關


注的話題。比如宣稱他們的學生如何“暢銷”,還沒畢業就被定購一空,而且月薪極高等


。後來記者深入調查,沒那回事。現在這個排名,同樣使大家很驚訝。清華北大哪個排在


前面,大家都能接受,復旦、浙大、南大也都是好大學,但西安翻譯學院怎麼可能跟它們


並列在一起?這實在讓人震驚。後來,經有心人核查,發現這個“中國最受尊敬的十所大


學”排名,是刊登在《洛杉磯時報》的廣告版上,負責排名的“美國50州高等教育聯盟”


,不是美國的教育管理機構,而是一個美籍華人今年5月份剛在美國加州註冊的公司。報


紙上,除了排名,還有西安翻譯學院的照片。在廣告欄里出現了某所學校的照片,大家紛


紛追問,到底是誰花的錢?西安翻譯學院說他們沒花,是人家主動跑來送獲獎證書的;但


再一問,北大沒有收到這個證書,清華也不知道他們得獎了(《大學排行榜疑似付費廣告


》,《北京晨報》2004年11月17日)。這個排名,我相信學術界、教育界都不會當真;可


問題在於,此舉的廣告效果極好,起碼吸引了眾多眼球,引起大家的普遍關注。對於平民


百姓來說,排名這東西,信也不行,不信也不行。不要說局外人,就連我們這些在大學裡


教書的人,也都看不懂。形形式式的大學排名,猶如萬花筒,稍一晃動,馬上變出新的花


樣,是很有娛樂性;可看着大學也像商品一樣被炒賣,心裡很難受。



  你問我大學排行榜好不好,這取決於評價標準的設計,取決於獲得數據的方式,也取


決於具體操作時是否嚴謹。教育部做一級學科排名,要求各大學填表,算是最認真的了,


可也頗多非議。我開玩笑說,以後大學裡應開設一“填表”專業,教導大家如何“恰到好


處”地公布各種相關數據。排名根據各大學填報的表格,可誰來核實這些數據呢?這麼說


來,填表的技術很關鍵。當然,表格的設計更關鍵。比如,科研經費和學術聲譽,二者各


自所占比例的大小。注重前者還是注重後者,決定了北大、清華哪個在前。按國內的大排


名(即不考慮理工院校和綜合大學的區別),清華在北大之上;但如果在外國,北大在清華


之上。這其實是評價標準設計的問題。如果像上回公布的那樣,北大文科所占分數,只等


於清華理科所占分數的四分之一,這就必然出現工科院校排名普遍在綜合大學之上的情況


。照這樣算,上海交大、西安交大,中國科技大、華中科技大等,排名都在很多很好的綜


合大學之前。這有兩個原因,第一,硬件指標,即國家撥給或企業資助的經費;其次,院


士數目,文科沒有院士,而“著名學者”又不是可以準確把握的概念。綜合大學裡的人文


學科與社會科學,你可能人才濟濟,但無法量化為“有效指標”,再加上科研經費少,難


怪不能跟理工科院校比。



  在大學評價指標里,還有一項是學術聲譽。所謂的學術聲譽,也就是學界以及社會對


於這所大學的認可程度。不靠統計,憑印象、憑直覺、憑口碑來下判斷。相對來說,外國


人更看重學術聲譽,而中國人呢,更相信那些看得見摸得着、可以堂而皇之拿出來的數字


。於是,差異出現了。那個讓北大人歡欣鼓舞的《泰晤士報》大學排名,北大居然名列第


十七;在我看來,這是絕對不可能的。據說,這次排名主要依據五項指標:第一,國際教


師比例,第二,國際學生比例,第三,教師與學生比例,第四教師科研成果的引用——這


四個指標,北大都很一般;但第五項指標——學術聲譽,北大居然高達322分,單項全世


界排名第10,一下子提升了北大的排名(《 泰晤士報〉推出最佳高校排名,北大躋身全


球前20名》,《中華讀書保》2004年11月10日))。在我看來,這個排名所肯定的,不是北


大的科研成果,而是中國在變化的世界格局中所具有的重要性。中國在崛起,而且在全球


事務中發揮越來越大的作用;學者們在關注中國的同時,也在關注中國的高等教育。這就


有意無意地提高了中國大學的學術聲譽。非要一個中國代表入圍不可,那就上北大吧。中


國的重要性,以及大學發展和國家命運緊密相聯這一設想,使大家認定北大非常重要。北


大在現當代中國的政治史上,曾發揮很大作用,這一點,給各國學者留下了深刻印象,因


而排名時大大加分。可以這麼說,現在的中國大學排名,外國人做的偏“虛”,中國人做


的偏“實”;太虛太實,在我看來,都不太可靠。按照目前中國的趨勢,大學排名越來越


傾向於避虛就實,也就是強調“數字”而忽略“影響”。所以,我才需要努力為玄虛的、


可以感知但無法量化的“社會聲譽”辯護。



  常聽人互相吹噓,說我們學校、我們院系如何了不得,說的基本上不是建築,也不是


儀器,而是著名人物,或者說“名教授”。這個思路,其實是回到了七十年前梅貽琦就任


清華大學校長時講的一段話:“一個大學之所以為大學,全在於有沒有好教授。孟子說:


‘所謂故國者,非謂有喬木之謂也,有世臣之謂也。’我現在可以仿照說:‘所謂大學者


,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我們的智識,故有賴於教授的教導指點,就是我


們的精神修養,亦全賴有教授的inspiration。”(《就職演說》)名教授對於一所大學來


說,是至關重要的,這個思想,凝聚為一句通俗易懂的格言:大學的關鍵不在“大樓”,


而在“大師”。這段名言,現在常被喜歡談論教育的朋友引用,影響極大。



  其實,在此之前20年,即1912年,馬相伯在嚴復辭職後,短暫代理了北京大學校長,


在他的就任演說中,也有類似的比喻,只是着眼點不一樣,針對的是大學生:“諸君皆系


大學生,然所謂大學者,非校舍之大之謂,非學生年齡之大之謂,亦非教員薪水之大之謂


,系道德高尚,學問淵深之謂也。”這段話,刊載在《申報》1912年10月29日,題目是《


代理大學校長就任之演說》,北大出版社2000年刊行的《北京大學史料》第二卷有收錄,


可以參閱。這裡強調大學之“大”,不在於校舍,也就是梅貽琦說的不在大樓,而在於師


生的學問境界。對於大學來說,“人”是最重要的;這裡所說的“人”,包括校長、教授


,也包括學生。因此,我對於目前大學排名的過分重“物”而輕“人”,很不以為然。




  二、關於大學精神



  我發現,現在中國的大學,“大師”難得一見,“大樓”卻都很輝煌,這都是托校慶


的福。大學不是不要大樓,而是更需要大師——這樣解讀,才不至於將真經念歪。自

1998年北大成功舉辦百年慶典以來,各大學的校長們,都懂得利用校慶的機會,好好地樹


立自己學校的形象,同時獲得諸多實際利益,包括“大樓”。藉助校慶的宣傳,使得學校


大名遠揚,

這很重要。向內,凝聚學生和老師們的共識;向外,擴大聲譽,讓校友們感到驕傲,也讓


外界了解這所大學。這是校慶最最重要的工作,古今中外,蓋莫例外。



  回到關於大學精神的話題。那天我到廣州,剛下飛機,就被拉去參加廣東電視台的“


前沿對話”,那是專門為中山大學校慶做的節目,作為校友,我不能不盡力。事先沒溝通


,突然被問及對於2000年中大校園裡開展“中大精神”大討論的看法,真的很狼狽。我知


道有這麼一場討論,也見過那本《凝集中大精神——“中大精神與校園文化建設”大討論


文集》(廣州:中山大學出版社,2001),可說實話,當時只是翻翻而已,並沒認真對待。


稍微遲疑了片刻,我做了如下答覆:


  北大百年校慶的時候,也在討論“北大精神”,我不太贊成這樣的提法。所有的精神


都在建構中,沒有不變的精神,想用一句話來概括一所大學的精神,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


情。國外著名的學府,哈佛和耶魯等都有校訓,但都不曾有什麼“哈佛精神”、“耶魯精


神”。為什麼中國人就喜歡這樣概括?我想,是因為大家都想用一句話,一個口號來記住


中大、北大。我可以理解這樣的願望。



  這種討論可以進行,準不準確、能不能概括,都無所謂,關鍵在於它可以凝聚人心,


暢想未來。因此,與其爭辯什麼是“中大精神”,不如直面中大目前的現狀,懷着虔誠、


期待的心情參與到新的學術傳統的創造中,這才是最重要的。



  這場“南北學者對話”,被在場的記者記錄整理,刊載於2004年11月12日的《南方日


報》上(參見《南北學者康樂園裡共話“中大精神”,中大最可貴在“中”不在“大”》


)。我下面要說的大概意思沒變,只是略做發揮。



  第一,我不太相信能夠用一句話來概括十幾萬人近百年的努力,除非你說的是“愛國


”、“民主”、“科學”那樣的大話。可如果上升到這個層面,各大學之間又有什麼區別


?北大百年校慶期間,我對這所大學的歷史及傳統有所闡釋,引起某些權威人士的不滿,


於是,校長語重心長地告誡我:講北大,還是要講愛國。我的答覆是:這話說了等於沒說


,難道其他大學的師生就不愛國?這樣來談論某某大學精神,很危險,容易簡單化,而且


上綱上線。



  不管是“北大精神”,還是“中大精神”,如果真的需要提煉,也應儘量避免“定於


一尊”的思路。不妨各說各的,百花齊放。因為,用一句話來概括幾萬乃至十幾萬師生幾


十年上百年的努力,只能高度抽象,那樣,弄不好就成了另一種校訓。大家知道,“校訓


”是主事者對於未來的期待,不是歷史總結。半年前,互聯網上曾流行各大學的校訓,我


仔細看了,覺得大同小異,文字表達不同,但意思都差不多。很多大學校長及校史專家,


都特別愛提校訓,似乎這東西真的就像魔咒,有旋轉乾坤之力。在我看來,校訓沒那麼重


要,它只是表達了一種願望而已。就像口號,喊得多了,大家記憶很牢靠。至於是否真的


在現實生活中發揮作用,只有天知道。百年校慶期間,我們講了很多“北大精神”,事後


,外國留學生問我,是不是中國高等教育比較落後,大學在整個社會生活中占據了特別重


要的位置,大家自我感覺太好,才會以一所大學來命名某種精神。想想不無道理,當每個


大學都在努力發掘並積極提倡自己的“大學精神”時,確實是有點誇張。而且,很容易變


成一種變相的政治口號。


  第二,我不相信有凝定不變的大學精神。如果說真有“北大精神”、“中大精神”的


話,那也是經由一代代師生的努力,而逐漸積累起來的。只要大學存在,她就永遠只能是


一個未完成時——有大致的發展方向,但更需要一代代人的添磚加瓦;而後人的努力,必


定對原有的方向有所修正。所以,我更願意說大學傳統,她比大學精神更實在些,也更好


把握。而且,一說傳統,大家都明白,那是在培育過程中的,是沒有定型的,還在不斷發


展。



  第三,雖然不相信一句話就能說清楚的“大學精神”,但我還是很欣賞關於“大學精


神”的討論。在我看來,這既是在總結歷史,更是在暢想未來,是一件“可愛”但“不可


信”的工作。說“可愛”,是因為此舉可以凝聚人心,珍視傳統,發奮圖強;說“不可信


”,是因為此舉更多地是表達一種願望,不能作為一個歷史學命題來認真對待。



  也正因此,北大百年校慶期間,我試圖將關於“北大精神”的討論,轉化為“北大故


事”的講述。表面上境界不高,其實大有深意在焉。下面我就來談談為什麼要這樣處理。






三、關於大學故事



  講述大學故事,可以有高低、雅俗之分。1993年,我在日本東京大學做研究的時候,


翻閱了好些東京大學百年校史資料,也讀了其他各國大學校慶的出版物,對此很感興趣。


幾年前,我的《北大精神及其他》(上海文藝出版社,2000)出版,因其中談及我對校慶出


版物的興趣,不斷有相識或不相識的朋友給我寄此類東西;上海有位朋友,還專門幫我收


集世界

各國大學的校慶紀念郵票。這當然是後話了。



  北大百年校慶期間,我編了《北大舊事》(北京:三聯書店,1998),寫了《老北大的


故事》(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1998),其共同特點是,將我所理解的北大傳統,或者說


北大精神,藉助老北大的人物和故事呈現出來。這種編撰策略,效果不錯,於是,江蘇文


藝出版社緊接着組織了一套“老大學故事叢書”;而遼海出版社的“中國著名學府逸事文


叢”、四川人民出版社的“中華學府隨筆”叢書,還有好多談論大學的叢書,也都是這個


路數。這幾年,談論大學的書籍,紛紛從硬邦邦的論說與數字,轉向生氣淋漓的人物和故


事,跟我的“開風氣”之作,不無關係。以致現在各大學編校慶讀物,都會格外關注“大


師”的表彰,以及“大學故事”的講述。可以這麼說,此舉起碼讓大家意識到,大學不是


一個空洞的概念,而是一個知識共同體,一個由有血有肉、有學問有精神的人物組成的知


識共同體。關於大學歷史的講述,不一定非板着面孔不可,完全可以講得生動活潑。從“


故事”入手來談論“大學”,既懷想先賢,又充滿生活情趣,很符合大眾的閱讀口味,一


時間成為出版時尚。可書一多,魚龍混雜,做濫了,也會討人嫌。



  回過頭來,看看那些關於大學研究的著作,比如2001年浙江教育出版社出版的“漢譯


世界高等教育名著叢書”,共十二種,除了約翰•亨利•紐曼的《大學的理想


》稍微涉及人物,其他人講的,大都是大學該如何管理這樣的問題。就學校的組織及管理


者來說,他們會覺得,我這個研究,雖然也有意思,但不算教育學。好在我也不想擠進教


育學家的行列,我講的是人文,涉及文學、史學、教育等。換句話說,我理想中的教育,


不是專業化的、只能由教育學家說了算的“小教育”,而是所有知識者都必須面對的、也


都有權利插嘴的“大教育”。我希望做人文研究的,還有做其他專業研究的學者,都來關


心教育問題,介入到當代中國的教育改革裡面來。這兩年,也有不少教育學教授認可了我


的研究,說我的文章寫得有趣,不像他們談教育管理、教育經濟的那樣堅硬。不僅僅是文


章有趣,希望有一天教育學家也能同意:“大學故事”同樣可以成為大學史乃至教育學研


究的課題。



  我這樣提問,希望你們不會覺得突兀:在大學裡,誰最關心、而且最能影響大學傳統


的建構以及大學精神的傳遞?是管理者,還是大學生?我認為是後者。如果承認學生們在


承傳大學精神的過程中起了重要作用的話,你就能體會到我所講的大學故事的重要性。現


在很多大學都建立了校史館(室),校方有意識地建構歷史、表彰自己的光榮傳統。但真正


的校史教育,不是靠校長、院長、系主任來講的;真正承當如此重任的,是學生宿舍里熄


燈後的神聊。這種頗具學術色彩的聊天,沒人強制,純屬自發,帶有自娛性質,但褒貶之


間,大有講究。在我看來,所謂的大學精神、大學傳統,很大程度上是靠這種“神聊”而


得以延續的。任何一所大學,都有屬於他們自己的故事,這些故事,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在流傳過程中,被賦予了很多感情色彩。大學四年,即便沒有專門的校史教育,單是這


些口耳相傳的故事,也能讓你對這所學校有所了解,有所認同。假如你在首師大、華師大


或北京大學念了四年書,還沒聽到過此類有趣的故事,要不是學校太刻板,要不是你讀書


太不靈活。



  這些校園裡廣泛流傳的故事,比那些確鑿無疑的口號、校訓更實在,也更有用。它經


過一代代教師學生的選擇、淘洗以及再創造,必定有其存在的道理。說“再創造”,那是


因為,大學的故事,日夜都在生長,都在起伏與變形。我在北京大學教了20年書,經常有


學生問,老師,聽說你有什麼什麼事情,是真的嗎?我說我不知道,你講給我聽聽。不能


說毫無蹤影,但想象發揮的成分很大。如今,我們也成了學生編造故事的對象。我相信,


這些故事,日後有少數傳下去,絕大部分則很快被遺忘。其實,常被提及的關於蔡元培、


陳獨秀、胡適、魯迅、周作人、錢玄同、黃侃等人的故事,也都是這樣產生並傳播開去的


。人的“記憶”並不簡單,有很大的選擇性,我們只記得我們願意記得的。我做校史研究


時,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所有校園裡廣泛傳播的故事,都有影子,但都不太真實。如


果沒有影子,胡亂編,傳不下去;編一個跟這人性格完全相反的故事,更傳不下去。別小


看“口耳相傳”,就像民間文學一樣,它也有一套自我保護以及甄別真偽的技巧。傳得下


去的故事,往往是跟我們所認定的這所大學的傳統比較吻合,也跟這個人物的性情比較接


近。或許形不似,但神似。所以,每當人家要我講什麼是“北大精神”時,我總是掉轉話


頭,給他們講幾個北大的故事。聽完故事,學生明白了。明白什麼?明白老師心目中的北


京大學是怎麼一回事。



  常有人要我舉一個例子,最能體現北大特點的,那種情況下,我通常舉蔡元培。今天


我們紀念蔡元培的時候,會強調他執掌北大十年的各種貢獻,比如扶持新文化運動,還有


他在北大組織進德會等。除此之外,我特別關注他的一個觀念:“循思想自由原則,取兼


容並包主義。”所謂兼容並包,就是對不同學術思想、不同政治立場的人,同時包容。關


於這個問題,大家可能記得 己 銘的故事,還有林紓的?事。雖然“逸事”與“正史”之


間,有不小的縫隙(參見《老北大的故事》28—36頁,江蘇文藝出版社,1998),但大致的


精神沒錯。另外,他請沒上過大學的梁漱溟到北大來教書,也是大家樂於傳誦的。這些事


情,體現了一個大學校長“不拘一格降人才”的胸襟,這也是大學之所以為“大”的原故


。一定要說北大和其他大學有什麼區別,那就是包容性比較大,包括對各種各樣“主義”


的提倡。今天我們提到新文化運動,往往只強調“新”的一面,尤其突出馬克思主義的傳


播。其實,當時各種各樣的學術思潮、政治思潮同時在北大出現,任由學生自主選擇。大


學不同於中學,就在於它提供了多種選擇的可能性;通過自由競爭,有一些被淘汰,有一


些留下來,就在這選擇的過程中,學生成長了。儘可能讓學生們接觸各種各樣的思想學說


,這是大學的任務。像這種“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故事,在北大很多,而在蔡元培校長身


上體現得尤為突出。所以,我認為圍繞蔡元培先生的一系列故事,最能體現所謂的“北大


精神”。



  現編的故事也好,流傳久遠的傳說也好,學生們聽了,明白其中的奧秘,這就行了。


有趣,耐讀,讓人浮想聯翩,雖然不能完全證實,但這樣的故事和傳說,對於一所大學來


說,不是可有可無,而是很重要的文化財產。當然,講述大學故事,必須經得起聽眾的考


驗,不能做成純粹的廣告。在這一點上,我相信“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不是所有的大


學都能編出有趣而且傳神的故事。對於大學而言,積累資產,積累大樓,積累圖書,同時


也積累故事。對於一所歷史悠久的大學來說,“積累故事”其實很重要。因為,這是一代


代學生記憶里最難忘懷的。幾十年後,諸位重新聚會,記得的,很可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


瑣事,以及校園裡有趣的人物,而不是老師們講授的具體課程。在《關於太炎先生二三事


》裡,魯迅回憶當年在東京聽章太炎講學:所講的《說文解字》,一句也記不得了,但“


先生的音容笑貌,還在目前”。我想,關於大學、關於大學生活,日後大家記住的,很可


能都是你們喜歡的故事,以及你們熱愛的教授的音容笑貌,而不是具體的課程知識。



  各種有關大學的書籍,都會涉及到大學史上的著名人物;但有一點,我說的這種“音


容笑貌”,這些有趣的故事,大都屬於已經去世的,或早已退休的。我們這一代學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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