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教授與騙子學生（二）

　　亦明

　　中國的大學腐敗透了。中國的大學沒有救了。

　　在中國的大學裡，教授剽竊成性，但學校為剽竊者保駕護航。

　　在中國的大學裡，學生抄襲成風，但學校對抄襲者束手無策。

　　先是有浙江大學的特聘教授褚健，涉嫌剽竊自己，每篇文章重複發表若干次，
幾年內有上百篇文章的進賬。明眼人一看便知：即使每天的時間都用來寫論文，
也不可能這麼高產，更何況寫的還是科學論文，需要進行試驗研究。可是，浙江
大學人事部卻公布了一個二百餘字、“以正視聽”的聲明，說是“國家”有關部
門已經調查過了，認定“指控不能成立”。這麼義正詞嚴，卻又這麼輕描淡寫，
給人的感覺就是色厲而內荏。如果“國家”真的調查過了，那就把這個調查報告
公布出來給大家看看。中國人民有知情權。如果浙江大學人事部自己當仁不讓地
代表了“國家” ，那就是在欺世盜名，在愚弄中國公眾。

　　接下來就是北大的名教授、博導王銘銘。王先生剽竊得性起，把自己翻譯的
他人作品當成自己的著作出版發表。被人發現後，王先生自己倒還老實認錯，可
他的幾個學生卻聯名給學校寫信，說他們敬愛的王老師是因為“木秀於林”而遭
到“惡意的攻擊”。讀文科的學生，博士研究生，而且是北大的博士研究生，寫
出的文章，且不說良知泯滅、邏輯紊亂，僅就文字而言，就可以看出他們的水平：
什麼“北大成就中國最高學府”、“對良心的拷問”、 成為北大的學生是他們
的“人生足跡” ，這說的還是中國話嗎？真難為這四個未來的博士竟能夠寫出
這樣的文章，並且有膽量拿出來公布於世。也難怪北大的本科生看不起北大的研
究生。看來他們是真沒有讓人尊重的本錢。

　　褚健和王銘銘事件並不是孤立的。近日，新語絲網站又登出了東南大學校長、
中國工程院院士顧冠群涉嫌剽竊的指控。東南大學的反應迅速得驚人，幾乎馬上
就公布了事實“真相” 。這種真相，不用看就知端的：顧院士對此一概不知，
剽竊全系他的一個學生（又是一個博士研究生）所為。可是接下來，又發現這個
博士生盜用顧院士的名義剽竊了第二篇、第三篇。按道理講，學生能夠盜用老師
的名義發表文章，說明當老師的沒有盡到自己的職責，出現問題，老師應該主動
承擔責任，這才顯出大家風範。古代的私塾先生還知道“教不嚴，師之惰” 呢，
顧先生身為教授、院士，又是一個大學校長，怎麼能夠連這點兒道理都不懂呢？
把過錯一股腦推給了學生，那你這個導師是怎麼當的呢？

　　中國有句古語：“有其師，必有其徒” 。有剽竊成性的老師，必然會出現
抄襲成風的學生。據《中國青年報》報道，武漢一所大學給每個考試不作弊的班
級發100元人民幣的“紅包” ，獎勵他們的潔身自好。一個國家落後的標誌，就
是把常識當成價值萬金的方術。一個社會墮落的標誌，就是把普通的價值觀念奉
為高尚的道德標準。學生考試不作弊，就象工人叔叔不應該遲到早退、農民伯伯
不應該耽誤農時、解放軍哥哥不應該臨陣脫逃一樣，是天經地義的，理所應當的。
如果一個工廠給按時上下班的工人發獎金，那其中的原因只能有三個：第一，它
是國營的（國營企業不一定會給按時上下班的工人發獎金，但其它什麼奇怪的事
情都有可能發生），第二，它的管理者是個混蛋；第三，工人在罷工。依此類推，
大學給不作弊的學生發獎金的可能原因也有三個：第一，錢是國家的；第二，校
長不懂教育；第三，學生在罷學。

　　錢是國家的，這是肯定的。國家要搞高教大躍進，放着義務教育的欠帳不管，
面對嗷嗷待哺的農村孩子不顧，大把的銀子往高校里扔。大學富得流油，揩一點
給乖孩子，還能夠造成社會效應，何樂而不為呢？如果讓校長自己掏腰包，即使
是用50元獎勵捨己救人的學生，他也可能要捉耳撓腮一番。

　　校長不懂教育，這是沒有疑問的。學校，尤其是大學，代表着一個民族的文
化，是保留和繼承傳統文化，創造、培養和發展新的思想，新的文化的地方。在
中國的歷朝歷代，都沒有將考試作弊合法化的先例。給不作弊的學生發獎金，就
相當於承認作弊是正常的，是學校認可的，是被學校接受的。就象政府因為一個
人不偷東西獎勵他一樣，說明或者全社會的人都在偷，或者這個人原來就是個小
偷。獎勵不作弊政策實際等於宣布：抄襲之風太盛，學校管不了了。無知才能無
畏。中國大學的校長在用自己的無知來創造這樣的新文化。

　　這位獨出心裁的大學校長，再加上東南大學的顧校長，能否代表中國大學校
長這個群體呢？全國有上千個大學校長，他們之中，有幾個真正懂得什麼是教育，
什麼是高等教育？有幾個花在讀書做學問上的時間比花在喝酒打牌坐飛機上的時
間多？有幾個知道自己沒有時間和精力、害怕誤人子弟而決定不帶研究生？又有
幾個知道什麼叫做“寧靜致遠”“淡泊明志”？更不要提什麼“大學之大，非
大樓之大，乃大師之大” 這個相對深奧的道理了。如果他們之中有一半人懂得
教育，中國的大學也不會被鬧得象現在這樣烏煙瘴氣。

　　學生在罷學，這是明擺着的。做賊的教授培養做賊的學生。不學無術、招搖
撞騙的老師都能夠道貌岸然地左右逢源，我有學習的必要嗎？同學靠抄襲就能夠
順利畢業，我認真學習不顯得愚蠢嗎？這種思維方式的扭曲，並不是個別的、僅
僅體現在考試作弊上的。一位吹牛皮吹破了天的“學部委員”被新語絲網站給
“立此存照” ，他的學生儘管覺得沒有面子，可還是狡辯說：“至少俺的導師
是有名的，你的導師想上‘立此存照’還上不去呢”。 這和王銘銘的學生，和
顧冠群的學生，豈不是一丘之貉嗎？他們都是名校的博士研究生啊！這樣的學生
在得到學位之後，會如何搞學問，還用問嗎？世道渾濁，黑白顛倒，假如屈原老
先生活在今天，也只有跳樓的份了。

　　大學教授的腐敗並不只是表現在剽竊抄襲上。在中國的大學，一個博導招收
十幾個、幾十個研究生是很常見的。招收完了學生，老師沒有經費，學生沒有課
題，大家都沒有思路，怎麼辦？有的博導乾脆把學生送到其它學校，美其名曰
“代培” ，實質上，是自己當掛名的導師，計算工作量，到頭來再瓜分學生的
勞動，而代培學校則揀了個白幹活的勞動力。博士研究生，到畢業時幾乎什麼都
沒有學到，只好靠自己導師的名氣來撐門面。所以，揭他們老師的瘡疤，就象抽
掉了他們的脊梁骨，他們能不和你急嗎？這樣的博士，在中國多如過江之鯽。他
們是腐敗教授的龐大後續力量。

　　腐敗如今天的中國大學，雖然不能說後無來者，但卻完全可以說是前無古人。
原因是什麼？有人說，都是金錢惹的禍。意思是說，大學追求金錢，教授追求金
錢，大學壓迫教授追求金錢，是學校腐敗的根源。這話說對了一半。但金錢對人
類的誘惑從古至今、從中到外，是普遍存在的。可為什麼只有中國今天的大學會
腐敗到這種程度呢？

　　現在的高等教育主要是科學教育。但科學的基礎，是由有閒階級，也就是所
謂的紳士，奠定的。有閒階級有能力去追求自己的愛好。這個能力，既是指經濟
實力，也是指智力和毅力。他們對愛好的追求超過了對名利的渴望。現在中國的
教授恰恰相反，他們很少有自己的愛好，或者說，他們的愛好就是名利。因此，
他們的追求，除了名利，還是名利。沒有對科學的愛好而搞科學，沒有搞科學的
能力但仍要硬搞科學，除了造假，除了剽竊，還能夠幹什麼呢？

　　有人講，一個貴族要經過三代人的薰陶培養，而一個流氓的的本性一輩子也
洗脫不掉。中國現時的教授，多數生長在文革時期。那個時期打在人身上的烙印
有兩個：頭腦中缺乏文化知識，血液中流動着流氓的野性。流氓的本質就是為了
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無知和不擇手段這兩個特性逢上這個時代的中國，可以說
是風雲際會。

　　祖宗欠債，兒孫還錢。文革造的孽，要這一代人來品嘗苦果。這個時代造的
孽，還有下一代人來承受。中國的大學，還有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