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剛回來的時候，林珊已重新躺回床上，她沒有受傷的右眼半合着，長脻毛微微發抖，顯然內心並不平靜。張遠走了，護工還沒有來，陽光從撩開的窗簾斜斜地射進來，將屋子裡的寒氣驅走了，空氣中瀰漫的來蘇味也似乎不那麼重了。

傅剛坐在床沿，拉過林珊的手握着：“珊，醒着嗎？”

林珊動了一下，表示醒着，聽着。

傅剛緊了緊她的手，一邊說一邊看她臉上的反應：“我覺得朱校長他們的提議還真是為你考慮了，對你的眼睛康復有好處，你說呢？”

“康復？我這眼睛能康復得了嗎？”林珊掙脫了他的手，將自己的手縮進了被窩。

他明白她的意思，不知怎麼說才能安慰她，訥訥地說：

“珊，不管怎麼說，我覺得去一趟沒有壞處，我陪你去，就當是散散心也可以……”

“呵，你這麼想去？”林珊不等他把話說完，就打斷了他，抬高的聲調顯得是那樣冷淡和尖銳，擊打着傅剛的耳鼓，這聲音是那麼陌生和彆扭，他有些張皇失措起來，她看了他一下，冷笑了一聲，側過身子，把背對着傅剛，甩出冷冷硬硬的一句：“你想去你去，我不想去。”

傅剛有些生氣了，卒然站起身來，竭力壓抑着自己才沒有爆發：“有你這樣說話的嗎？我幹嗎想去！老實說，我春節前後是一年中最忙的時候，工作上一大堆事情都等着要處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這個工作，客戶是最重要的，節前要答謝客戶，了解他們的意見，節後，要簽新的一年的合同。我推開一大堆事，陪你去，你以為我是想借你的光去旅遊呵，還不都是為了你！”

“那你就不要為了我吧！”林珊翻身坐起來，忍了忍，她竭力用平淡的口氣說：

“我知道你工作忙，以後就不要天天來了，這裡有護工呢。我不想拖累你，哪怕我兩隻眼睛都瞎了，這點自尊我還是有的。”

“珊珊，你幹嗎呢？我做錯了什麼嗎？讓你這樣對待我！”傅剛終於忍無可忍，將剛剛端在手裡的一杯水又重重的往小桌上一放，摔門而去。

水杯中的水溢了出來，林珊倔強地昂着腦袋，她很想哭，卻哭不出來，呆呆地坐了半晌，就縮進被窩，和衣睡了。

第二天是周五，下午5 點剛過，傅剛象是什麼也沒發生過，拎着保暖瓶送飯來了。

他笑着指了指保暖瓶，說，“這是我托人給你買的乳鴿，我中午回家親手給你做的，文火慢熬，花了我兩個多小時呢。”

饒是林珊本想故意裝睡慪氣，也禁不住懶洋洋地坐起來，放低了聲音說，“費那個神做什麼？”，他從小抽屜拿出一隻精緻的白瓷碗，細心地用開水燙了燙，打開保暖瓶，把鴿子湯小心地舀出來，慢慢倒進碗裡。立時，一股好聞的香四溢散開，整個屋子也溫馨了起來。

傅剛拿起勺子，示意她放好餐巾，作勢要給她喂。林珊緋紅了臉，別開頭，奪過勺子，自顧自地低下了頭，喝起鴿子湯來。

傅剛訕訕地，看着林珊喝湯。突然，他像發現什麼似的，叫道：

“你停停，看你這碗怎麼了，碗口有個蟲子？”

碗口沒有蟲子，卻有道碰碎的裂痕。這道裂痕是那麼細碎，不注意看是很難察覺的。

林珊看了一下，果真碗口有道小小的碎痕：“哦，什麼時候搞碎了的呢，也許是放微波爐加熱過久炸裂了吧。”

這碗是他們結婚時買的，非常精美，白得溫潤如玉，又薄得晶瑩剔透，算是市面上能見到的頂級骨瓷了。

“可惜了，可惜了，這是成套的呀。碰碎了一個，就等於這一套就報廢了。這碗多好呀。怪我，不該拿醫院來用，毀了你的至愛。”

林珊看他一眼，苦笑了一下，沒說話，半晌，她把碗一推：“唉，你告訴張遠，我同意了，還是去美國吧，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