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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德,人生目的,論命——略論老莊異同(之五)
送交者: 道還 2017年05月13日20:19:06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老莊所講的德(下)


楊道還


(4)道之德應用舉隅

具體到一物,老子說:“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老子·五十一》)這句話包括了物的時空生命過程。道和德都包含時間過程,不同於西方哲學的理型或存在。時間意義上的靜或存在是時間上相對的靜和存在,算不上絕對。以老莊的觀點來看,完美的“理型”,不能是不動不變的,而必然包括時間,也是一個“完美”和“不病”的動和變,生和毀的過程。如,一張椅子的完美的相,如果稱為德的話,必然也要包括其成毀的過程,即前世,今生,和去處。這樣來講的絕對性,不是不動的靜,而是包含了時間上的變和化,這個完整的過程才能是絕對的。老子復守其母;孔子禱之久矣;六祖知道去處,都是有終,看到了整個過程。


人可以看作物的一種,但有特別之處,以人的德為例,可以討論物德,也可照應人與物的對比,所以這裡以人為例,將人之德做一展開。


“道生之”回應了人從何處來的問題。道有精,即如有種子,這裡包含了人的可能,物理上和道理上的可能。這個回應不是個回答,只是一種處理,而不是解決。這裡處理是與其同處,理其紛然的意思。這不同於前識的,或者獨斷的“解決”答案。那樣的所謂解決,可以照貓畫虎,是老子講的“不知常,妄作凶”(《老子·十六》),只能得到類犬的結果。(這裡值得注意的是,《老子》提出了一整套的系統,一個人的思慮與這一系統的同處,理解,滲透,以至於融合之後,才能窺到老子所講的常。只提出《老子》中的一句,即使理解極為深刻,也可能是妄作,這是“凶”,不吉的。)老子認為道是萬物之母,子有生,也有復守其母,復歸其母——“方生方死,方死方生”(《莊子·齊物論》),這樣的認識,才是對其德的認識。


至於道的精從哪裡來,老子認為,道只是其自己。從因果關係來看,人們希望有個前因,然後有後果,這樣才滿意。老子卻指出,這裡的前後,是人自己定義的,世界上自有互為因果,方死方生一類的事物。(其實除此之外,世界上還有果在因先的一類。詳見《結構》。)前因後果這個順序,是無窮無盡的。在三段論引進前和後的結構時,同時也定義了第一因在邏輯上已然不可得。前已言及,多因多果的情形下,回溯也不可得,所以邏輯的局限在於其本身的德。意識到這個不可得,再去尋求就毫無意義。有了這樣的認識,才可以開始重新審視“前”和“後”的問題。老子認為可以將“前後”這一對“同出而異名”,前後的無窮過程,概括為“道法自然”,即自己就是那樣的。


西方有些人認為第一因存在於神或形而上的範圍,但又認為神和形而上的可以用理性邏輯來證明,來追究,這是自相矛盾的。只有否定神學這一支克服了這個矛盾,而其主張,類同於常道不可道。世界上的事情,盡有只能去認識,理解,和行動,而不能證明的。“給出證明”是個“強”的要求,也是個勉強的要求,是邏輯學家自己給自己系上的鈴鐺,只能自己去解。舉例來說,在現實中,即便是幾乎每個人都要經歷的“愛情”,就是不可證明的。勉強地要求一個“強”的愛情證明,是很多人難以發現真愛的原因。證明是排斥愛的。求愛情以證明,就像“擊鼓而求亡子焉”(《莊子·天道》。亡子,有些注本解為“丟失的孩子”。我以為,亡子可能是指家生的奴隸,即在家族制下的奴僕,即被認為本族,應受照顧和保護,又居類似於奴隸地位,其中受重視的甚至可被視為養子,假子,如唐傳奇中尚有親信衛兵,“外宅男”。)柏楊說,台灣有段時期,流行在婚禮上,給“愛情誓言”錄音,立此為證。柏楊評論說,這個證明的行為本身即是疑心,不是真愛。西方哲學家如果視婚姻為嚴重問題,而不是僅僅重視愛情,可能會去反思這個問題。中國古人則早就注意到這個問題,《中庸》有:“君子之道費而隱。夫婦之愚,可以與知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婦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能焉。”(中國古代幾大小說,都是從玄遠開篇。但現代小說,有的是“夫婦之愚”開始,如《艷陽天》,《新兒女英雄傳》,《白鹿原》等,這是大道費而隱時代的特質。)科學家可以認為,愛情的因是精神狂躁和過量荷爾蒙導致的,但這個因的後果不定,可能得到恰恰相反的結果。


老子說,“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能知古始,是謂道紀”(《老子·十四》)。因果是“有待”的(《莊子·逍遙遊》),即需要一個開始及其背景,基礎,或者說舞台,然後能夠有定。這個有待,待的是“道法自然”。這就相當於老子提出的第一因。


“德畜(蓄)之”,包括了人得以為人,從可能到實現的時間過程。無論是神創,進化,還是外來說,都可以用蓄積來概括——人不是憑空冒出來的。神人相隔,神鬼不傷人。無論哪一位神,都必然經由道,然後作用於德和人,這種作用如果存在,也是曲折隱晦的。道不提供空間(虛,空,“當其無”)和可能性,就沒有可蓄積的基礎,所以說,物之德的最根本特徵是“道之德”,從道而來的“得到”。人在這個過程中,得到了德的自立,即不僅從道中,分離——生出來,也與其他萬物相區別。這樣的人,具有人的獨特的性。存在與道之德的人,是天然不加矯飾的人,如同嬰兒。嬰兒生來的目的不是成為一個哲學家,科學人,勞動者,或任何其他類型的器,而是一個人。嬰兒生來,就具有道之德下的人性,不是像大多數成人那樣的性——或者扭曲,或者殘缺不全,或者病態。老子說,“含德之厚,比於赤子”(《老子·五十五》)。孟子說,“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孟子·離婁下》)。孟子這句話包含了儒家的朴和天然在人文之先的意思。儒家講“性相近”,也是德的層次的觀察。


道儒本來相通,道家處於儒家人文理論的上邊界。如孟子言,“孟子曰:‘堯舜,性之也;湯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久假而不歸,惡知其非有也。’”(《孟子·盡心上》)他又說,“堯舜,性者也;湯武,反(朱熹注,返)之也。”(《孟子·盡心下》)這裡孟子講的堯舜和湯武之世,明明是《莊子·馬蹄》的翻版:“故至德之世,其行填填,其視顛顛。當是時也,······是故禽獸可系羈而游,烏鵲之巢可攀援而闚。夫至德之世,同與禽獸居,族與萬物並,惡乎知君子小人哉!同乎無知,其德不離;同乎無欲,是謂素樸。素樸而民性得矣。及至聖人,蹩躠為仁,踶跂為義,而天下始疑矣;澶漫為樂,摘僻為禮,而天下始分矣。故純樸不殘,孰為犧尊!白玉不毀,孰為圭璋!”莊子的至德之世,顯然就是“性之也”的具體展開。莊孟源頭類似,莊子認為應該返回;孟子取義,並不非湯武。朱熹注說:“堯舜不失其性,湯武善反其性,及其成功則一也。”按照朱熹的意思,莊孟其實同調。霸權,以智謀或氣力稱雄,都是他們反對的。


“物形之”,是取物質而成形。這裡的物質即是父母精血,包括遺傳和營養物質。人在這一步驟,得以成形,然後出生。從這一階段開始的,是人的生命過程。老子說:“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老子·三十二》)。天地相合之後有人,天道均,地道卻未必,每個人的出身,時,地,父母,和自身秉性都不同。


“勢成之”,即是人的人生歷程。這個過程包括家庭,社會,教育,職業,婚姻,和子女,也包括自身的生成老死。這個歷程,對絕大多數人來說,是個社會過程。


人與物,任意一人與另一人,在“德畜之”的階段,道沒有差別。莊子說:“民濕寢則腰疾偏死,鰌然乎哉?木處則惴慄恂懼,猨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處?民食芻豢,麋鹿食薦,蝍且甘帶,鴟鴉耆鼠,四者孰知正味?猨,猵狙以為雌,麋與鹿交,鰌與魚游。毛嬙、麗姬,人之所美也,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高飛,麋鹿見之決驟。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莊子·齊物論》)。人與物各蓄積其德,各自適其性,這一點沒有不同,所不同是在蓄積之後的“物形之”,德不同,因而形不同。


郭象解《逍遙遊》中小大之辯用到了上述意思。郭象說:“夫小大雖殊,而放於自得之場,則物任其性,事稱其能,各當其分,其於逍遙一也,豈容勝負於其間哉!”(《莊子注》)郭象的解問題很明顯,適性即為高明,那麼生下來就死的人最偉大,因為活着的人,難免有些不適性的時候。所以當時就有支盾來反對郭象這種說法,但支盾的依據是,“夫桀跖以殘害為性,若適性為得者,彼亦逍遙矣”,這個又錯了。夏桀與盜跖,是後天的“苟不教,性乃遷”,不是天性,而是莊子所講的枝指一樣的畸形,或者說病態。


支盾窺破了“德畜之”之後的不同,但沒有意識到小大之辯是德不同。所以他的解又與性相悖,“夫逍遙者明至人之心也。莊生建言大道,而寄指鵬鷃。鵬以營生之路曠,故失適於體外”。《逍遙遊》下文立刻提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淖約若處子”,這哪裡有“失適於體外”的意思。莊子要超越德,但不是從悖德入手,所以支盾也沒得到正解。但支盾解的道理顯而易見,當時的風評已經超出郭象解。“支道林在白馬寺中,將馮太常共語,因及逍遙。支卓然標新理於二家之表,立異義於眾賢之外,皆是諸名賢尋味之所不得。後遂用支理。”(《世說新語·文學》)這一用,就用到現在。


“德畜之”之後,物的性已經定下來,就像理查德 · 道金斯(Richard Dawkins)所講(大意),“像編好的程序那樣走完一生”。(《自私的基因》)在沒有人為的作用下,物成形就達到德,之後只有損毀。但將人也當成“編好的程序”,則是郭象一類的錯誤。


對於物來說,性即其德。而對於人來說,性修返德。“性修返德”是個重要問題,老莊的無為,和孔孟的“有所不為”,在這個問題上存在“枉則直”的聯繫,這個問題留在稍後討論。(培根,“由智慧所養成的習慣能成為第二本性”。道還按,這其實是第一本性,現實中的本性只是第一本性的陰影和半影。培根又說,“命運如同市場。如果老待在那裡,價格多半是會下跌的”。這句話正是沒得到第一本性的,平庸的人“惡”的地方。)物的命運在生的時候,就已經被決定了。這樣的決定,就像向一個目標拋出的物體,落點有個範圍,不出於這個範圍。而人不同,更確切地講,有的人不同,而且這樣人很稀少。《了凡四訓》中,袁了凡自述即是一個例子。


孟子講,“人之所以異於禽於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孟子·離婁下》)亞伯拉罕·馬斯洛認為,只有研究那些具偉大人格的人,才能得到真正的人性,也是有得於此道理。具偉大人格的人很少,真正的人性也很晦澀。在兩端,人的初生未萌之際,“我獨泊兮其未兆。如嬰兒之未孩”(《老子·二十》)和具偉大人格,踐形之後,能看出其有,但極其微漠難識。真正人性只有能識的人能識,就如伯牙子期的知音,英雄相惜。這不是努力與否的問題,而是同德相親,本質上相同而共鳴的問題。如《莊子·秋水》中的井底之蛙,它是“真實”地不能理解何為大海。對於普通人來說,最常見的即是為人父母之後,才能理解自己的父母。人性也是如此。


現代人試圖將真正人性抓住,按在紙面上,試圖讓其對每個人都是相同的,這種努力只是緣木求魚。老子說,道不能拿來給人,因為那個人“中無主”,看到道也不認識。(見於《莊子·天運》,“老子曰:‘然。使道而可獻,則人莫不獻之於其君;使道而可進,則人莫不進之於其親;使道而可以告人,則人莫不告其兄弟;使道而可以與人,則人莫不與其子孫。然而不可者,無佗也,中無主而不止,外無正而不行。’”)“中有主”的人,又不必從言而得之。莊子說,“道行之而成”,而沒有說,“道‘道’之而成”呀。


這裡將真正人性與道類比,有思想史上的根源。自天看去,人的根源與天相同。(“開始,上帝就給了每個民族一個陶杯,從這杯中,人們飲入了他們的生活。”(迪戈爾印第安人箴言,轉引自Ruth Benedict《文化模式》王煒等譯,北京:三聯書店,1988年。))天與有真正人性的人本來是一體,所以老莊孟子都講嬰兒赤子之德。但從人的狹隘的世界走不出去,就有天人之分。“程顥所謂‘天人本無二,不必言合’(《遺書》卷六),最早見於《莊子·大宗師》‘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與天為徒,其不一與人為徒。’”(轉引自陳鼓應《論道家在中國哲學史上的主幹地位》)程顥認為這個問題不煩證明,莊子卻直接說,天人相分是因為不能知天產生的狹隘見解。“與人為徒”的人與“與天為徒”的人境界差得太遠,所以有爭辯,莊子說:“辯也者,有不見也”。(《莊子·齊物論》)這句話即是程顥的話的另一種講法。這種無知,有時是“真實”的,但絕不是質樸的,而是有前提的——“有待”,但這種無知的人,卻不知道前提——“所待者特未定也”(《莊子·大宗師》)。這類的無知,程度上類似於盲人摸象,但這種盲是後天的,因一葉障目而反對一葉知秋,在這種情形下,蘇格拉底的啟發式教育很難起作用,這裡存在着“反之動”。


這裡值得一提的是,初生嬰兒更類似於“早產兒”,出生時很多重要器官不夠完善。所以“物形之”和“勢成之”的階段是有重疊的。而“習相遠”因此也不可避免。人在“物形之”的過程中已經不可避免地受到風俗,文化,和親近的人群的影響。所以說人總是帶着透鏡看世界,是有道理的。這可以說是一種人的認識上的“原罪”。但老莊認為人是可以摘掉這幅透鏡的,老莊所講的是自由的人,自由的認識是什麼樣的。至於現代人熱衷於早教, 以孩子乖乖地接受為成功。但“乖”的褒義,實在是一種庸俗化之後的意義。“乖”與孩子的迷漫開來的自由是相背離的。


(5)人生的目的是什麼

人不能脫離天下人類的性,這個性是先天的。當討論天下人類的性的時候,是討論作為物種的人的性質性情。這樣的人性,只有時間的差別,即隨時間變化。當又將地理所處和父母包括進去時,人性就是民族的人性,是一群特殊的人的人性。每個人的個人生命歷程,都與任何人不同,即便是同族,同胞。這樣又有具體到個人的人性。這三個層次都屬於德,如天地人三才,加上道,一共四個層次,不能混在一起討論。


舉例來說,“人生的目的是什麼”,這個問題因為所根據的層次不同,有四種回答。老子講道,就說應該“道者同於道”。孔子說:“朝聞道,夕死可矣”。(《論語·里仁》)孔子這個回答,其實與“同於道”意義相近。老子持之勿失,孔子求而得之。得到道,即可放心死去,既是達到人的使命和目的,又是完成了一個人的意思。在孔子看來,這兩者是同一的。


在德的層次,人與物同。《莊子·知北游》中有,“舜曰:‘吾身非吾有也,孰有之哉?’曰:‘是天地之委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順也;孫子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蛻也。故行不知所往,處不知所持,食不知所味。’”這段話,是將人等同於一物。郭象的人生,是屬於這一類的。《知北游》是《莊子》外篇,與莊子自己的思想不能視為完全相同。莊子說:“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者”(《逍遙遊》)。這個理想類似於老子,但比老子所講,更多自由的意味。


從“物形之”而論,人的目的是與具體的地理人群有關。如孟子講,“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於生者,故不為苟得也;死亦我所惡,所惡有甚於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孟子·告子上》)義是宜,適得其所,不出其位。孟子這裡所講,與人性自然而然的趨利避害是相反的。這是一種人情,情作為人的目的,能夠使人蹈死不顧。所以在這個層次上,求得此情彼情的自由發展和實現,即成為目的。


根據“勢成之”,人的目的是取得勢的利益,因勢成事,成為時勢英雄。這是情和欲的混合,但這裡的情是個人的私情。有的人的人生目的是富有,名聲,權力,即是此類的目的。享樂主義的縱情聲色,本質上也是同類的目的,即此欲彼欲的滿足。這樣的欲望,也可能達到“所欲有甚於生者”的程度。老子說:“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老子·五》)這是老莊不取的一種目的。老子自己如此,也教人如此,“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老子·三》)後人誤認為老子此句講的是愚民政治,真是冤枉。一個“實其心,虛其腹,強其志,弱其骨”的社會是什麼樣的?這個可以從歷史和新聞中看到。


附:論命


命是個眾說紛紜而頗具開放性的範疇。命是僅僅先天的,還是延伸到後天的?是內稟的,還是外來的?是註定的,還是可以根據自由意志而擺脫的?對這些問題的回答,任何一個都有眾多的支持者;而不同回答,顯然就意味着截然不同的人生哲學的體系。例如,以古希臘神話為例,命決定了英雄的整個生命歷程,他們的行為不可避免,他們也就無需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這是一種不具有倫理道德因素的人生。又如,惟科學主義,唯物主義,認為生命只是物理現象,由此可以推出人不可能自主的結論,這也是排斥倫理道德的。古老的簡陋原子論者,晚近些的機械論者,現在撲上量子物理和統計概率胭脂的量子論者,將來不知什么子的論者,又會重彈“人不可能自主”這一老調。這些論證,都屬於糟粕,除了這是個無止境的追尋過程以外,什麼結論也得不到。這種追尋並沒有錯,但將這個中間結果當成真理來講,則是“智慧出,有大偽”,在智慧名目下的明知故犯。


莊子主張命是可以擺脫的,德在命先。命是先天的,但不是宿命的,可以以後天的人為超越之。老子說:“萬物並作,動作生長。吾以觀復。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是曰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明。”(《老子·十六》)老子所講是一種物德意義上的命,在命之上,仍有道者的明。莊子則將德者的主觀性引入,指出超脫命的“道路”。《莊子·天地》有,“泰初有無,無有無名,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物得以生,謂之德;未形者有分,且然無間,謂之命;留動而生物,物成生理,謂之形;形體保神,各有儀則,謂之性。性修反德,德至同於初。同乃虛,虛乃大。合喙鳴,喙鳴合,與天地為合。其合緡緡,若愚若昏,是謂玄德,同乎大順。”這段話將老子的話展開為:道,一,德,命,形,儀,性;然後復根:性,德,玄德,道。在這個論述中,德,玄德和道顯然都比命更為根本。老子講明,是在“復命”之上,即有個自我在命之外照觀自身的命,這裡當然就隱含着對其的順從和否定兩個選項。我以為,莊子的蝴蝶夢,即是回歸“德蓄之”的層次的寓言。老莊對於命都不很重視,因為他們有更根本的原則。


老莊的思想流入社會文化,就形成了“一德二命三風水”的說法。這個說法不知始於何人。世俗的“一命二運三風水”似乎是前面說法的以訛傳訛,這種宿命論是明顯錯誤的認識,與釋道儒都不相容。孔子自述“五十而知天命”,他所講接近老子所講的“復命”。孔子此後的耳順和從心所欲,是“知常曰明”的階段。朱熹注“順耳”,如隨便一聽,即能明白其中隱顯。但我以為,這裡的耳順,應為無論聽到什麼,都不覺逆耳的意思。《論語·子張》有:“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曾子此句意為民德已經散失,深察而得案件中的隱情,不要洋洋自得地去“喜,而要有同情。孔子對於逆耳的話,也不覺怒,是同樣的道理。順着這一思路,才能在失道的社會中得到“隨心所欲”的境界。老子“戰勝以喪禮處之”(《老子·三十一》),也是同類的意思。


先天有理,後天有運,即遇合,有偶然遇合,也有不遇不合。王充說:“遇不遇,時也”。(《論衡·逢遇篇》。王充此篇討論了運和遇合的問題。)中心無主的人,無法積蓄德,他的先天的理與後天的運就成了他的命。(參見《了凡四訓》)《論語·顏淵》有,“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物形之,勢成之”這兩個階段,是後天的。將“物形之”歸之於先天,就引起死生有命的說法;將“勢成之”歸之於先天,就有富貴在天的說法。子夏這句話不能看作孔子的思想,孔子“知其不可而為之”,孔子不以死生和富貴之理為念,也少有關於這些題目的論說。相反,孔子說:“三年學,不至於谷,不易得也。”(《論語·泰伯》)這句話的意思是,求學三年,還不躍躍欲試於仕進的學生很少。這是對這樣人的讚許之意。《論語·公冶長》有,“子使漆雕開仕。對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說(悅)。”這句與前句可以互參。孔子這個意見,顯然不同於與宣稱大學是為社會培養人才,以市場需要為教育方針的某些粗鄙大學,或者鼓吹為致用而學和成功學的某些膚淺教育者。人才能這樣培養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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