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解《五燈會元》（1）

《五燈會元》是禪宗經典，我們從中看出的禪宗乃是一個藝術意味最為濃郁的宗教，奇特的想象、日常生活中迸發出來的所謂機鋒語，都飽含詩意。

1、可詛咒的罪惡：

世尊一日升座，默然而坐。阿難白椎曰：“請世尊說法。”世尊云：“會中有二比丘（即僧人）犯律行，我故不說法。”阿難以他心通觀是比丘，遂乃遣出。（卷一）

罪惡（“犯律行”）會熄滅人們談論真理（“說法”）的熱情；其次，在我們犯下罪行之後，罪惡會停留在我們的身上，並且早晚會被人們用某種方法（“他心通”）看破，從而讓我們丟臉，遭到驅逐。

2、物質世界的意義：

  世尊（即如來佛）一日見文殊在門外立，乃曰：“文殊！文殊！何不入門來？”文殊曰：“我不見一法（即事物）在門外，何以教我入門？”（卷一）

如果說“門內的如來佛”象徵了真理，“入門”的目的就是要認識真理。從我們的腳下到那間屋子，中間有一段由虛無鋪成的“路”，我們不可能踩着這虛無的“路”而進入那間屋子。

單只為了認識真理，我們也需要有一個有色彩、有硬度、靠得住的物質世界。

3、當我們大家都有份的時候：

  世尊因乾闥婆王獻樂，其時山河大地盡作琴聲。迦葉起作舞，王問：“迦葉豈不是阿羅漢，諸漏已盡，何更有餘習？”佛曰：“實無餘習，莫謗法也。”王又撫琴三遍，迦葉亦三度作舞。王曰：“迦葉作舞，豈不是？”佛曰：“實不曾作舞！”王曰：“世尊何得妄語？”佛曰：“不妄語。汝撫琴，山河大地盡作琴聲，豈不是？”王曰：“是。”佛曰：“迦葉亦復如是。所以實不曾作舞。”王乃信受。（卷一）

“迦葉作舞”是一個赫然的事實，乾闥婆王認為這是“有餘習”的體現，因此值得懷疑、值得譴責；而世尊否認迦葉是在作舞，實際上是否認“迦葉作舞”應當被譴責，當然，世尊有強勁的理由：山河大地也因為乾闥婆王撫琴而盡作琴聲，這與迦葉的作舞是相同性質的反應，既然沒有人會去譴責無知無識的山河大地，那為什麼偏偏要去苛責有血有肉的迦葉呢？

大家都有份的罪惡，就不再算是罪惡了，我們就誰也別說誰了。“相同”能讓我們化險為夷。

4、自利又利他的機智：

  黑氏梵志運神力，以左右手擎合歡、梧桐花兩株，來供養佛。佛召仙人，梵志應諾。佛曰：“放下著。”梵志遂放下左手一株花。佛又召仙人：“放下著。”梵志又放下右手一株花。佛又召仙人：“放下著。”梵志曰：“世尊，我今兩手皆空，更教放下個甚麼？”佛曰：“吾非教汝放舍其花，汝當放舍外六塵、內六根、中六識。一時舍卻，無可舍處，是汝免生死處。”梵志於言下悟無生忍。（卷一）

佛（世尊）第一次命令梵志“放下著”，分明是想讓梵志放下手中的花；第二次命令梵志“放下著”，分明是想讓梵志放下手中的另一枝花。佛第三次命令梵志“放下著”，則是由於佛的疏忽，直到梵志用“世尊，我今兩手皆空，更教放下個甚麼”來表示困惑或抗議的時候，佛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疏忽，並且機智地進行補救，補救的結果，竟然是使得“梵志於言下悟無生忍”。

“機智”可以讓我們在疏忽的基礎上造福於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