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47）

失望之際的驚喜

“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這是賀知章的名句。“不知”意味着想知道而無法知道，也就是意味着某種失望、痛苦，當此之時，這個“不知”的人突然發現“二月春風似剪刀”，這一發現對於最終解答“細葉誰裁出”的問題似乎是有幫助的。

“眾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閒。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這是李白的詩《獨坐敬亭山》。一個人想找到與自己“相看兩不厭”的事物，於是去逐一查看，他先是看見了“眾鳥”，但他最終看見的是這些鳥“高飛盡”，這些鳥自然說不上與這個人“相看兩不厭”了；接着，這個人看見了“孤雲”，這孤雲到底還是“獨去閒”，因此也談不上相看兩不厭。經歷過兩次失望之後，這個人終於發現了“敬亭山”，他由此喜悅莫名，以至於斷言敬亭山乃是唯一與自己相看兩不厭的事物。

“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這是李白的詩《贈汪倫》。李白期待汪倫來為自己送別，但直到“乘舟將欲行”的時候還不見汪倫的蹤影，當此之時，李白“忽聞岸上”傳來汪倫的“踏歌聲”，於是萬分激動地斷言“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這是李清照的詞《如夢令》。有一個人，他因為“昨夜雨疏風驟”而擔心“海棠”會是“綠肥紅瘦”，他因此而痛苦，喝下太多的酒，以至於“濃睡”都不能消除酒力帶來的不適，只是不曾想“捲簾人”給他帶來了驚喜：“海棠依舊”。

痛苦與驚喜構成對比，對比是藝術魅力的一個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