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52)
打個岔再回來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王維此詩的第一句“紅豆生南國”說的是“紅豆”的某一性質——“生南國”,第二句說的也是紅豆的某一性質——在“春”季開花(“發”),第四句說的還是紅豆的某一性質——“最相思”。第三句“願君多採擷”所說的,自然與紅豆的性質無關。總之,這首詩的前兩句都在講述紅豆的性質,第三句卻相當於打了一個岔,但到了第四句,算是回到了前兩句鋪就的軌道上。
“木末芙蓉花,深山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王維的這首《辛夷塢》詩中,其中的第一句說的是“芙蓉花”的一種性質——生長在“木末”,第二句和第四句各自所說的都是此芙蓉花的性質,唯獨第三句“澗戶寂無人”,字面上完全與芙蓉花的性質無關。總之,這首詩結構上的特點,也是“打個岔再回來”。
王維這兩首詩各自隱含了一組排比,每組排比都是由一個事物的三種性質構成。同樣值得注意的是,每組排比都在第二句和第四句之間開了岔。
“3 3 3 1—— ,2 2 2 7 ——”,這是貝多芬《命運交響曲》中的前兩個樂句的示意簡譜,在緊接着的幾個樂句之後,終於出現了這麼一個樂句:“4 4 4 2 ——”。這仍然是“打個岔再回來”。
歷史記載說王維通音樂,看來是真實的。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把劉長卿此詩譯成現代漢語即是:“日暮”使“蒼山”(顯得)“遠”,“天寒”使“白屋”(顯得)“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使“人”“歸”。第一、第二和第四句都是“使動結構”,只有第四句是例外。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王之渙此《登鸛雀樓》詩中,第一、第二和第四句各自有一種物體的運動,只是第三句不是這樣。
一種結構連續出現三次,構成排比,固然可以產生力量感,卻似乎也容易讓人厭倦,“打個岔再回來”似乎極好地克服了這一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