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66）

向目標聚攏的排比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李白的這首《早發白帝城》詩中，如果說（從白帝城到）千里（之外）的“江陵一日還”是一個實現了的目標，那麼，促使這一目標實現的因素是：首先是“朝辭白帝”，因為這意味着今天是白天裡行船，白天行船勝過夜晚行船；其次是在有“彩雲”的早晨開船，因為彩雲意味着晴天，晴天行船勝過陰雨天行船；其三是“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因為這意味着行船速度非常之快。總之，上所言三者都有益於“千里江陵一日還”這一目標的實現，換言之，這三者有着相同的功能，因此不妨說構成一組排比。

“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李白此名句中，如果說一個人的目標是讓洛城裡的所有人都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則下面的四者有益於實現此目標，它們是：一把玉笛——它可以放大聲音，因此更能引起人們的注意、黑暗的夜晚——夜晚通常是寧靜的，所以有利於聲音的傳播、春——人們在春季通常會打開窗戶、風——風也是有利於聲音的傳播。總之，玉笛、暗、春和風，此四者有相同的功能，構成一組排比。

“風雪夜歸人”，這是劉長卿的名句。如果說我們有足夠的神通，而且希望某個人在一定的時候回家（“歸”），我們需要做的，是驅使三種事物降臨，它們是：首先是風，其次是雪——風和雪都能對身處野外的人造成傷害；其三是夜——夜晚意味着猛獸的襲擊。總之，風、雪和夜，這三者都有益於“使人歸”這一目標的實現，因此構成一組排比。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這是孟郊的名句。如果說“一日看盡長安花”是一個人的一個目標，則春風、得意（快樂）和馬蹄疾，這三者都有益於這一目標的實現：春風解決了看花過程中的勞累問題，得意解決了看花過程中的注意力不集中的問題，馬蹄疾解決了看花過程中的距離問題。春風、得意和馬蹄疾，此三者構成一組排比。

功能上的排比難以被讀者意識到，主要的原因或許是讀者難以感覺到構成排比的那些事物為之服務的那個目標，一旦覺察到“千里江陵一日還”是一個實現了的目標，則《早發白帝城》詩中其他部分的功能，差不多就變得明明白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