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79）

激發讀者的好勝心

“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這是錢起的名句。樂曲完畢，演奏樂曲的人卻看不見，問題是，我可不是盲人，不是因為眼睛的問題而看不見人，我現在實實在在地能看見“江上數峰青”。讀者不免會因此而好奇，但堅信演奏的人不可能真的會消失不見，繼而會去思考何以如此。讀者的好勝心被激活了。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這是王維的名句。一個人能聽到“人語響”，但就是看不見發出聲音的那個人，這不是因為這個人是盲人，因為他能看見自己現在處身其中的是一座山，而且能看見這是一座“空山”。讀了這樣的詩句，讀者有可能這麼想：着什麼急！慢慢找，細細地找，你最終一定會找到說話的那個人。總之，讀者感覺自己超過了詩中找人的那個人。這是好勝心的實現。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這是張若虛“春江花月夜”中的詩句。一個人聲稱自己“不知江月待何人”，這不是因為他是盲人，實際上，他能夠“見長江送流水”，讀到這裡，讀者或許會這樣指點詩人：我們等待朋友、情人、仇人以及商業夥伴時，會有不同的表現，你自己看準“江月”的表現，就能判斷江月到底是在等待什麼人了。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這是杜牧的名句。一個人不知道“多少樓台煙雨中”，不是因為他不會數數，實際上，他知道“南朝”的“寺”一共有“四百八十”座。讀此詩句，讀者會這樣指點詩人：煙雨會影響我們的視力，等煙消了、雨停了，你就能準確統計“樓台”的數量了。

或許，一切藝術中，詩最能激發欣賞者的好勝心。激發欣賞者的好勝心，是詩的藝術魅力的一個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