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美俊:書畫審美，第一口奶很重要

發表：2017-12-21

圖1：美國普通人家的家庭裝飾與畫作組圖

書畫審美，第一口奶很重要

范美俊

載《書法報•書畫天地》2017年第46期（11月28日）第5版“觀點”，總第496期，CN42-0062

因為職業關係我有一個不太好的*慣：每到朋友家裡，老喜歡盯着別人家的牆面看。20年前，普通人家的牆上常是獎狀、合影、年畫、明星照什麼的。近年來，所謂“家中無字畫，定是俗人家”，又流行掛藝術品。掛的又是些什麼呢？就我的觀察大致有韓國十字繡、裝飾油畫、牡丹等國畫、財源廣進等書法，絕少見版畫、水彩、漆畫、素描等門類。估計，稍懂行的人看了這些“作品”就會覺得：雖然有字畫，還是俗人家。

人與人不同，花有幾樣紅。或許，別人的愛好或許真就那樣，旁人去說三道四並不合適。但就我的了解，無論幹部、普通人還是知識分子，牆面掛什麼不太懂也沒當回事，無非就是裝飾而已。自然，這與其審美能力欠缺有很大關係，大部分人既沒有學過書畫，也不愛逛美術館。對於與書畫關係不大的普通人，僅問兩個簡單的問題或許就能說明其問題。其一，最容易接觸到書畫的地方是哪些？其二，在其心目中，藝術家的形象怎樣？

圖2：人頭攢動的紐約MOMA現代藝術館

或許，大部分人可能會想起來，在景區、寺廟、廣場、老街，或是車展、糖酒會什麼的總之是遊客扎堆之地，最容易見到品種齊全而且價格超低的書畫。一些店鋪或攤點，掛滿了牡丹、奔馬、上山虎等已完成的畫。有些色彩極其鮮艷的青山綠水則讓人印象深刻，上有森林、飛瀑和一輪朝陽，還有鮮花、仙鶴與迎客松。書法作品則是家和萬事興、大展宏圖等內容，高級一點的是上善若水、厚德載物及毛主席詩詞。有的店家可用顧客名字作藏頭詩並現場書寫，可在米粒上刻字，可用鳥蟲書，我在紐約曾看到在曼哈頓夜景畫片上用彩筆寫“New York”。當然，也有一些現場畫漫畫或畫碳精像的。而書畫家或攤販的形象呢，大多留長髮、穿對襟、叼煙斗，眼睛裡有着藝術家的特有光芒，而且有一大堆證書，看上去比一些著名藝術家還藝術還成功。加之價錢是親民的幾十到幾百不等，生意也還不錯。上前搭話，立馬說你五行缺水，得掛幅山水。所賣作品也大都有着年畫味兒的“言必有意、意必吉祥”，買了上山虎就步步高升；買了“家和萬事興”就永遠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買了“一帆風順”，有能逢凶化吉消災免難。如果運氣好點，還可以見到一些江湖藝人的看家“本領”，伴着音樂打太極，絕叫三五聲後開始以口含毛筆、腳趾夾筆甚至以凌空倒懸等方式創作，氣勢堪稱排山倒海氣吞山河，大作在表演中須臾而成。再細看這些“作品”，用筆枯硬、設色妍濃、造型俗套、寓意淺俗、意境很差，尤其是蓋印，差不多都是用那種鐵盒子裝會跑油的辦公印泥。而這些花花綠綠的書畫，與不少百姓家中高舉金元寶，腳踏美元的胖娃娃畫片，以及金光閃閃的菩薩、領袖像同處一牆，也是很搭的。如果把書畫國展的大獎作品掛在家中，反而不太協調。

時下的書畫教育，含幼兒園中小學的美術課、大學的通識性藝術鑑賞課甚至是專業美術教育，以及社會美術培訓，普及性的美術館教育，報刊上的書畫賞析，還有協會、畫院、畫廊和拍賣等管理服務機構所做的大量工作，似乎也沒能改變與普通群眾密切接觸有江湖*氣的書畫創作在社會的廣泛影響。不少人的書畫常識，還停留在外國只知道《蒙娜麗莎》，中國只知道《清明上河圖》的水平。雖然，徐悲鴻畫馬、齊白石畫蝦也有所耳聞，至於他們會不會畫其他就不太清楚了。看來，文藝的普及與提高，在書畫方面依然緊迫。

美無處不在，重要的是要有發現美的眼睛。就書畫而言，發現美的眼睛又從哪裡來？難道，從耳聞目染的江湖書畫中來？恐怕，還得靠引導。比如，提高審美水平還得先脫離功利心態，如神符鎮宅的“迷信”審美、利字當先的“撿漏”收藏，還有什麼都當寶貝的“為國藏寶”。朱光潛《談美感教育》曾講過一個有意思的故事：有人向海邊農夫稱讚他的門前海景美，他很羞澀地指着屋後菜園說：“海沒有什麼，屋後的一園菜倒還不差。”正是與他密切相關的這一園菜，擋住了其看不見大海之美的雙眼。

圖3：美國普通人家的廚房與衛生間裝飾

最近，我到美國海波因特大學參加一個會議。藉此機會也順便看了看華府、紐約、波士頓等地的美術館博物館。在人頭攢動的看展人群中，常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頗為細心地看展，感覺他們真幸福，不像我們為趕時間常常拍完照就撤。為考察普通人家的家庭裝飾，就在網上訂了好幾家民宿。住進這些家庭，發現真和國內不太一樣，多是有壁爐、烤箱和大冰箱的獨棟屋子。最讓人吃驚的是，牆上或多或少都掛有原創作品，品種有水彩、版畫、油畫、陶雕等，風格則是古典、寫實、表現都有，甚至還有大色域抽象畫。在華盛頓所住的一家，屋主人是肯尼迪時期的著名財經記者，連浴室中都掛有四張小畫，其中一張小孩背影的彩鉛速寫很是生動。

審美觀的形成，往往是“觀千劍而後識器，操千曲而後曉聲”。而普通人未必能夠有這樣的機會，因此創造各種條件讓優秀的書畫搶占民眾審美第一口奶的高地，顯得就有必要了。毛主席說得好：“中國畫這個陣地，無產階級不去占領，資產階級就要去占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