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望文生義地來看“八聲甘州”這個詞,像是用“八聲”作形容詞來修飾“甘州”。“甘州”在哪裡?現在甘肅的張掖市。是咱們中國的西北邊塞,再往西北就是酒泉市了。此地自古民風尚武,所以俺大膽猜想,作為詞牌名的“甘州”最早體現出來的一定是獨具邊塞風情的悲壯和雄渾。為什麼咱們今天還能看到的諸多古人所填的《八聲甘州》,大多只剩下悲戚傷感,而喪失了豪壯雄渾?這都是宋代那位柳永搞的。哈哈。傳【八聲甘州】這個詞牌即為他所首創,可能是把“甘州”的老曲調擴展到“八聲”(八個韻腳),從而形成該詞牌今天“慢詞長調”的模樣。所謂的“慢詞”形式上不僅僅是字句增多,而在音樂上曲調節奏也更加緩慢(當然,曲調今人已不能得知),而在句式上只能看出全篇“分句很多,而韻腳較少”,從而和慢的曲調節奏相匹配。全譜如下(以柳永首創詞為例):
【八聲甘州】(曹譜)
仄+中平中仄仄平平<韻a>,中中仄平平(韻A)。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
仄+中平中仄,中平中仄,中仄平平(韻A)。
漸+霜風悽慘,關河冷落,殘照當樓。
中仄中平中仄,中仄仄平平(韻A)。
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
中仄平平仄,中仄平平(韻A)。
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
過片:
中仄中平中仄,仄+中平中仄,中仄平平(韻A)。
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
仄+中平中仄,中仄仄平平(韻A)。
嘆年來蹤跡,何事苦淹留?
仄中平、中平中仄,仄中平、中仄仄平平(韻A)。
想佳人、妝樓顒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
平中仄、中平中仄,中仄平平(韻A)。
爭知我、倚闌干處,正恁凝愁!
註:
1-“+”號前面為領字;
2-<韻a>,也可不押韻;如
這首詞,首句押韻
記玉關踏雪事清游,寒氣脆貂裘。傍枯林古道,長河飲馬,此意悠悠。
短夢依然江表,老淚灑西州。一字無題處,落葉都愁。
載取白雲歸去,問誰留楚佩,弄影中洲?折蘆花贈遠,零落一身秋。
向尋常、野橋流水,待招來、不是舊沙鷗。空懷感,有斜陽處,卻怕登樓。
--宋張炎
3-“四字、五字、六字句”中的“中平中仄”不能犯孤平。
4- “第一句+第二句”的句式搭配除例詞是“8+5”之外,還可以是:“3+5+5”、“4+4+5”、“5+3+5”,“5+8”,其它例詞如下:
“3+5+5”
問東君、既解遣花開,不合放花飛。念春風枝上,一分花減,一半春歸。
忍見千紅萬翠,容易漲桃溪。花自隨流水,無計追隨。
不忍憑高南望,記舊時行處,芳意菲菲。嘆年來春減,花與故人非。
總使、梁園賦在,奈長卿、老去亦何為。空搔首,亂雲堆里,立盡斜暉。
--宋程垓
“4+4+5”
秋光如此,摧落堪嗟,菊穎正新黃。對遠山如畫,殘霞似縷,淡淡煙光。
怪得數聲喜鵲,好語繞山牆。報道黃華使,載酒登岡。
回望碧雲深處,凜繡衣霄漢,玉斧光芒。況幕中二客,辣手試風霜。
看醉蘸龍蛇鍵筆,借時人、膾炙齒牙香。儂才薄,如何七步,急就成章。
--元洪希文
“5+3+5”
寄知還倦鳥,對飛雲、無心兩難齊。漫飄然欲去,悠然且止,依舊山西。
十畝荒園未遍,趁雨卻鋤犁。敢忘鄰翁約,有酒同攜。
況是岩前新創,帶小軒橫絕,松桂成蹊。試憑高東望,雲海與天低。
送滄波、浮空千里,照斷霞、明滅卷晴霓。君休笑,此生心事,老更沈迷。
--宋葉夢得
“5+8”,
渺空煙四遠,是+何年青天墜長星?幻蒼崖雲樹,名娃金屋,殘霸宮城。
箭徑酸風射眼,膩水染花腥。時靸雙鴛響,廊葉秋聲。
宮裡吳王沉醉,倩五湖倦客,獨釣醒醒。問蒼天無語,華發奈山青。
水涵空、闌干高處,送亂鴉斜日落漁汀。連呼酒,上琴台去,秋與雲平。
--宋吳文英
5- 結尾這一行,倒數第二句屬特殊句形,習慣寫成“1+2+1”,如:
爭知我、倚+闌干+處,正恁凝愁!
空懷感,有+斜陽+處,卻怕登樓。
連呼酒,上+琴台+去,秋與雲平。
當然,也有很多隨意寫的,如:
君休笑,此生心事,老更沈迷。
上面所列古人的幾首《八聲甘州》,並非俺之最喜,只是為了說明詞譜。俺最欣賞的還是辛棄疾這首:
八聲甘州(宋辛棄疾)
夜讀《李廣傳》,不能寐。因念晁楚老、楊民瞻約同居山間,戲用李廣事,賦以寄之。
故將軍飲罷夜歸來,長亭解雕鞍。
恨灞陵醉尉,匆匆未識,桃李無言。
射虎山橫一騎,裂石響驚弦。
落魄封侯事,歲晚田園。
誰向桑麻杜曲,要短衣匹馬,移住南山?
看風流慷慨,譚笑過殘年。
漢開邊、功名萬里,甚當時、健者也曾閒。
紗窗外、斜風細雨,一陣輕寒。
這首詞上片替漢代飛將軍李廣有功卻不得封侯的遭遇深感不平,下片為自己被無端解職賦閒而生嘆,讀來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