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224）

有神通的人作平凡的事

“踏天磨刀割紫雲”，這是李賀的詩句。

“紫雲”首先也是雲，雲是氣態物質，常人不可能從一朵紫雲上割下一塊來，現在，有一個人做到了這一點，可以說這個人是在創造奇蹟。這個人創造奇蹟，首先是因為他有“踏天”的神通——就像我們凡夫俗子雙腳踏地一樣站立在天空中；這個人創造奇蹟，還必須具備必要的物質條件，那就是一把刀；這個人創造奇蹟，還需要做出努力——把不夠鋒利的刀給磨一磨。“創造奇蹟”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一個人能夠“踏天”，他這是在展示神通，“割紫雲”也是非比尋常的，而“磨刀”是平平常常的動作，如果去掉這個平平常常的“磨刀”，剩下“踏天割紫雲”，這個“踏天割紫雲”似乎就沒什麼意思了。平凡的事物有自己獨有的價值，讓那些不平凡的事物變得可以親近、變得有重量，不至於虛無縹緲。

影響

“捲起黃河向身瀉”，這是李賀的詩句，“瀉”的意思是（液體）很快地流下。

一個人把“黃河”（像一匹布一樣）給“捲起”來，則可以說這個人有巨大的才能。巨大的才能不是必要的，因為人的需求是很有限的，巨大的才能會帶來巨大的浪費——沖洗一個人的身體所需的水量與黃河的總水量不是一個數量級的；其次，巨大的才能會引起混亂、造成廣泛的悲劇——“捲起黃河”意味着依靠黃河生存的動植物遭受災難。“巨大的才能”受到了隱秘的否定。

“澄江靜如練”，這是謝朓的名句，這是把長江比喻成一匹布（“練”），既然像是一匹布，對長江進一步的想象就是長江可以被捲起來。李賀此詩句或許首先是受到謝朓名句影響的結果，李賀只是用“黃河”換下了“長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