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解（18）

蘇東坡

念奴嬌（赤壁懷古）：“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故壘”的意思是前代留下的軍事工事，“當年”的意思是身強力壯的時期，“酹”的意思是以酒灑地來祭祀。

此詞是一個吾之所謂天才悲劇，其中相互衝撞的兩種人性，是“虛無主義”和“喜愛建功立業”。“喜愛建功立業”體現為詞中的“我”。

虛無主義率先說出：“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那些“風流人物”固然可以被傳頌“千古”，但這個千古一過，“大江”中“東”去的波“浪”會把他們“淘盡”，什麼也不剩。

“喜愛建功立業”也開腔了：“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三國周郎”在“赤壁”的東“邊”留下的“故壘”，大概會是永恆的，直到今天還得到“人”們的“道”說，事情沒有你說的那麼糟糕；其次，“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如畫”一般的“江山”是那麼雄起，能夠激發人們建功立業的衝動，而真要想建功立業，我們必須戰敗許許“多”多的“豪傑”，這容易嗎？其三，一個人正當年輕力壯時期，手拿“羽扇”，頭戴“綸巾”，又有“雄姿英發”這樣的外表和氣概，像“公瑾”那樣去建立一番功業，讓自己新婚的妻子見識見識，總還是不錯的吧；其四，上天把“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這樣的才能賦予一個人，不去運用這樣的才能，豈不是浪費？

虛無主義的三句話，竟然引來了“我”的滔滔不絕，於是，虛無主義要去嘲“笑”“我”。這樣的嘲笑首先體現了各種知識：知道“故國神遊”會導致“我”變得“多情”，最後的結果，則是“早生華髮”；知道“人生如夢”；“月”亮在“江”水中投下的影子固然是虛幻的，但我們的眼睛畢竟能夠看見它，千古風流人物們的豐功偉績，你只能是去“遙想”，總之是更加虛幻，所以，我們還是用“一樽”酒去“酹”那個“江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