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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上大学为何苦恼重重? (3)
送交者: dayang 2002年04月25日17:54:27 于 [教育学术] 发送悄悄话

  面对贫穷,他们选择了妥协

  可是在大学里发生的理想错位的悲剧,有的并不是学校造成的,也不是父母造成的,
而是学生自己一手造成的。他们,或是因为信息闭塞、或是因为盲目轻率、或是因为幼稚无知而填错了志愿,也有的人却是为了能上大学或出于经济考虑而不得不作出妥协。

  那天,在午后的酒吧,在听着王姗的倾诉时,一张清瘦苍白的脸从记忆的深处,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是1997年初,报社派我采写一组有关贫困大学生的报道。当我走近这个特殊的群体时,我发现,这些贫困生有80%来自农村。我还发现,他们所选择的专业大都是学费较低的、不太好的专业。

  采访中,我认识了一位来自山区、名叫林永强的年轻人。我是在学校学生处提供的采访名单上看到"林永强"这个名字的。据他们介绍,林永强是个孤儿,属特困生,学费和生活费的来源主要靠他自己做家教、打零工,可是他学业成绩优秀,连续两个学期被评为校级三好学生。

  一个星期天的傍晚,我估计林永强外出做家教该回学校了,便去学校找他。面前的林永强,中等个儿,戴着一副近视眼镜,脸色有点苍白,可谈吐中却透露出一种他这个年龄少有的成熟和沉稳。

  林永强出身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他本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姐姐12岁那年患病死了,听说得的是肺炎。林永强上高一那年,一辆装载重物的货车,将一辆装满了人的手扶拖拉机撞进了山崖,那辆手扶拖拉机上有林永强的父亲、母亲和弟弟。

  得知噩耗,他狂奔了50多里山路,一路哭着嚎着从学校赶回了家。家里躺着3具血肉模糊、已经冰凉的尸体,双目失明的爷爷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林永强抱着爹哭,抱着娘哭,抱着弟弟哭,哭得昏天黑地。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林永强安葬了亲人。成了孤儿的他,与双目失明的爷爷相依为命。失去了父母,林永强已无力再继续学业,他准备辍学外出打工,等挣到了钱再回来读书。可是村委会的干部对他说:"你是咱们村第一个考上县重点中学的学生,而且成绩那么好,如果退学太可惜了。"他们劝他回学校,说村里的乡亲们会帮助他。

  从那以后,村里的乡亲,东家送一把米,西家送一棵菜地帮着他们,村委会的干部还亲自到学校为他说情,请求为他减免学费。

  1995年高考,林永强终于没有辜负乡亲们的期望,成了地区的理科状元。老师告诉他,他的成绩足够填报最好的学校。

  村里的乡亲得知消息,跟他一样高兴和激动,在他家门口燃放了一挂千响的鞭炮。

  当最初的兴奋和激动过去之后,林永强开始为学费发愁。很久很久以来,他一直就有一个梦想,梦想自己能走进清华园,成为清华大学的学生。他曾研究过清华大学近年来的招生资料,他知道,凭他的考分完全可以大胆地填报这所学校,他最想学的专业是建筑学,他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建筑师。

  但是清华大学每年的学费就需要几千元,几年的学费在他的眼里是个天文数字。巨额学费像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横在他的面前。填报志愿前的几个日夜,他一直在痛苦地思考着,在反复地抉择着。

  爷爷知道他在为上学的钱发愁,一天,趁他去地里干活,爷爷一路点着那根帮他认路的竹棍,敲开了乡亲们的门。每进一家,他都双膝跪下磕着头说:"帮帮我的孙子吧,将来他有出息了,一定会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他家乡的这个县,是全国有名的贫困县,他所在的这个乡,又是全县最穷的乡,村里,家家户户的日子都过得很艰难。因为穷,这个乡的中小学生辍学率在全县是最高的。虽然如此,乡亲们仍倾其所有,他们将一张张带着体温,沾着汗水的钱放在爷爷的手里。

  见爷爷手里拿着一摞皱巴巴的钱摸索着回来,林永强抱着爷爷哭了。

  爷爷笑着安慰他说:"别哭,别哭,这下好了,你有钱上学了。"

  他一张张地点数着爷爷借来的钱,一共是一千四百零八元两分。也就在这一刻,林永强作出了决定,放弃理想,放弃清华,填报一所学费低的学校。作出这个决定是痛苦的,但是他别无选择。他不能再让爷爷为他操心了,他不能再让爷爷四处为他借钱了。况且,他已经无处可借。

  他将招生报摊在床上,一所一所学校地寻找,寻找学费在1400元左右的专业。他终于找到了南方的一所大学,这所学校的教育学专业,每年的学费只需1400元。于是,他决定填报这所学校的教育学专业。当林永强在第一志愿里填上这所学校时,他的手在哆嗦,他的心在哭泣,因为贫穷,他不得不放弃他本可以去的清华,他不得不向命运妥协。

  进大学后,林永强一边学习,一边做家教、打零工。周末,他上午去做家教,下午去帮人挨家挨户送广告,送一份5分钱,有时还会去建筑工地做搬砖、和灰泥的小工。暑假和寒假他都没回家,一边打工,一边看书学习。他不但要凭自己的能力完成学业、养活自己,他还要让受了一辈子苦的爷爷过上几天好日子,他每个月都要给爷爷寄去100元钱。

  天渐渐黑下来。告别时,林永强悄悄告诉我,他正在自学建筑学专业的教材,他想毕业后报考清华大学的研究生。我听了很震惊,我没想到,他仍在坚守着自己的理想,并选择了一条艰辛的自学之路。

  那次见面后不久,我离开了那座城市,也失去了与林永强的联系,我不知道他是否圆了他的清华梦。但是我知道,那个梦就像一盏灯会永远地亮在他的心里。

  理想教育和创造性教育的缺失,使他们

  在人生的重大选择面前,缺少选择的能力

  "服从调剂"让王姗不得不交出自己的理想,交出自己选择的权利。贫穷让林永强不得不暂时放弃自己的爱好、自己的理想。可是,在众多所学非所爱、咀嚼着痛苦的大学生中,有许多人却是因为在填报志愿时,并不知道自己热爱的是什么,自己的理想是什么,自己需要的什么。

  在过去的岁月里,一心埋头学习的他们,只有一个目标,这就是考上大学。考上大学成了他们的终极目标,他们以为,只要进了大学,理想就实现了。没有人告诉他们,每个人都应该有建立在自己的爱好和兴趣上的理想,这种爱好和兴趣才是创造的源泉。没有人告诉他们,每个人都应该选择最适合自己发展的道路,在这样的道路上行走,会少一些失败,少一些坎坷。学校没有告诉他们,家长没有告诉他们,那些充斥街头报摊的各种报纸和杂志似乎也没有告诉他们。学校只关心他们能不能考上大学,能不能考上名牌大学。考上大学,可以为学校的高考升学率增加分子而不是分母,如果能考上名牌大学,不但能为学校带来荣誉,带来更好的生源,还能带来财富。家长也只关心孩子能不能考上大学,他们十几年的辛劳,十几年的焦虑,为的就是这个目标。对于这些面临人生重大选择的学生来说,真正的理想教育其实一直是一个空白。

  然而更可悲的是,由于社会、学校、家庭的关注点全聚焦般地投射在能不能考上大学上,创造性教育也几乎成了空白,有许多人的兴趣和爱好在幼年时就被粗暴地掐断了,成了书本奴隶的学生,又遑论兴趣和爱好!

  正是缺少了理想教育和创造性教育这一课,学生才会在人生的选择面前,或茫然无知或不知所措,而缺少选择的能力。

  在采访中,我不只一次地听他们给我描述填报志愿时的情景。

  一位在北京某大学学行政管理专业的女大学生说,她的志愿是老师帮定的。那天,要填志愿了,老师身边围满了咨询的同学。她很想报上海复旦大学,可又拿不定主意。她挤到老师身边,问老师是报上海的学校还是报北京的学校,老师想了想说:"你就报北京吧,听说上海人很排斥外地人,再说,北京离咱东北也近些。"于是她就在志愿表上填上了北京的一所学校,她又去问老师应该报什么专业,老师又想了想说:"女孩子嘛,学管理吧,学管理的,一般都是坐办公室。"于是她便在专业那一栏里填上了行政管理。

  一位学园林专业的大学生说他的志愿是父亲定的。那天,县招生办给他家来电话,说有两所大学都愿录取他,一所是林业大学的园林专业,一所是化工大学的自动化专业。那天,他刚好不在家,接电话的是他父亲。父亲是老林业工人,对林业情有独钟,当即就告诉对方,上林业大学。

  这位大学生说,如果是他选择,他肯定会选择去化工大学的自动化专业。可是父亲已经代替他选择了,他想改变也不可能了。

  上大学是人生的一次重大选择,当事人却没有选择的能力,或者轻易放弃选择的权利,这不能不是一种悲哀。

  一天,我去一所工业大学采访,中午在学生食堂吃饭时,见邻桌一位戴着黑框眼镜、气质儒雅的大学生,正一边吃饭,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看一本《财经》杂志。见我在注意他,他抬头朝我微微笑了一下。

  我说:"你喜欢看《财经》?"

  他笑着点点头。

  "你是那个系的?"我端着碗坐到他对面。

  "材料科学。"

  "你喜欢这门专业吗?"

  "不喜欢。"他回答得很干脆。

  "既然不喜欢,当初为什么要报这个专业呢?"

  "当时很幼稚,稀里糊涂就报了,那时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专业是干什么的,进来后才发现我对它一点兴趣都没有。"

  后来我知道他叫陈忠,是99级学生,来自湖南湘西。陈忠的家在湖南湘西一个傍依沅江的小镇上,在沈从文先生的笔下,那是一个充满了灵气的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不过,当年沈先生看到的石板路如今已铺上了沥青路面,当年卖麦芽糖、竹背篓的店铺早就没有了,已建起了钢筋水泥的楼房。可是在陈忠的眼里,那里仍很封闭和落后。还在上小学时,他就有一个"理想",这就是考上大学远走高飞。其实,这个"理想"是父母告诉他的。从小学时起,当工人的父母就不断在他耳边灌输着上大学的"理想",他们告诉他,只有考上大学才有前途,只有考上大学才能过好日子。"大学"像一个诱人的馅饼,高高地悬挂在他的面前。

  考上大学一直是他最高的理想,他从没有认真思考过考上大学以后学什么,从没思考过自己喜欢什么。因为,在父母对他进行的"理想"教育里就从没谈到过这一点。他记得上小学四年级时,他家住的那条街上来了一位捏泥人的中年人,那中年人能用各种颜色的橡皮泥,像变戏法一样捏出各种各样的人物,有孙悟空、猪八戒、唐僧、沙和尚,也有面如桃花、身似蛇身的白骨精,美丽可爱的"美人鱼",还有弱不禁风的林黛玉,雍容华贵的杨贵妃。他着了迷一样地被深深吸引住了。那段日子,几乎每天放学后他都要去泥人摊前看一会儿,看那双灵巧的大手如何变出一个个人物来。他用悄悄攒下来的零花钱买下了几个他最喜欢的人物,还买了一堆橡皮泥,有空就照着样子偷偷捏起来。他将自己捏的泥人带到学校去,同学都说他捏得好。那时他甚至忘记了考大学的理想,捏泥人成了他最大的快乐,他甚至想像那个街头捏泥人的艺人那样快乐地捏一辈子泥人。

  这种念头,很快就被父母的呵斥吓得无影无踪。他们没收了他的橡皮泥,将他买的几个泥人捣得稀巴烂后丢进了垃圾桶,他们气急败坏地责骂他,骂他没出息,说如果他考不上大学,就只能去做苦力。从此,他成了一个再也不敢有非分之想的、循规蹈矩的学生。从此,他再也没有过自己的爱好和兴趣。他每门功课的成绩都说得过去,但却没有一门是特别冒尖的,他机械地看书,机械地做题,谈不上有什么热情,似乎只是一种使命,这种使命的终点是考上大学。

  高考那年,他的总分达到了第一批重点大学录取分数线。得知成绩的那一刻,他如释重负,好像一场马拉松长跑终于跑到了终点,拿到了金牌。老师通知填志愿,他拿到志愿表不知所措,不知该填什么。他去问父母,父母说:"就拣你的分够上的大学填吧。"分数够上的大学不少,该填哪一所呢?学校的招生资料大同小异,很难看出高下,他仍举棋不定。最后,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在离家最近的半径里找。当然,前提必须是大城市。他将一根直尺放在地图上,寻找离湘西最近的地方。在直尺下他看到,往南,最近的是广州。往北,最近的是武汉。考虑到广东人的粤语难懂,恐有语言障碍,他决定填报武汉的高校。报什么专业呢?他又犯难了。那些专业似乎都很陌生,他不知道那些专业开什么课,毕业后是干什么的。后来他看到有一个"材料科学"专业,他觉得这个专业与科学联系在一起一定不错,于是便将它填写进了自己的第一志愿。

  他苦笑着说:"当时,我之所以会填报材料专业,可能潜意识里仍有少年时的那个'橡皮泥情结',可是我大错而特错了,此材料非彼材料,这个金属的、陶瓷的材料在我眼里是僵死的,是冷冰冰的,毫无乐趣可言。"

  进了大学后,陈忠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这个专业所学的课程,他毫无兴趣,每次进实验室都是一种痛苦。同时他还发现,他根本就不是搞科学研究的料,因为他几乎无法忍受每天关在实验室里的那种枯燥、单调的生活。他渐渐地看清了自己,渐渐地明白了自己喜欢的是什么,渐渐地知道了自己最适合做什么。

  陈忠发现,在过去的日子里,由于背负着高考的压力,由于父母的管制,他的天性有意无意地被压抑了,他成了一个听话的、循规蹈矩的乖孩子。可是那个好动的、喜欢追求新鲜刺激生活的天性,其实仍一直在他的身体里蛰伏着,当高考的压力释放了,当远离了父母的管制和束缚,那种一直蛰伏的天性便苏醒了。天性苏醒后的陈忠发现,他最喜欢、最愿意学的专业是市场营销,他最适合做的工作是市场策划。可是,当他发现了这个真正的自我时,当他真正知道自己适合做什么时,已经是大二下学期了,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他为自己当初轻率的选择痛悔不已,为自己要白白浪费4年时光痛悔不已。因为他已决定,一出校门就改行。那么,这4年的学习就几乎是无意义的了。已经上大三的陈忠说他不会中途退学,他说他无论如何也要坚持混到毕业,因为出校门后改行,大学文凭仍是一块敲门砖。没有大学文凭,他什么都不是,只是从湘西一个小镇来的打工仔。

  在学非所爱的大学生中,类似陈忠这样糊里糊涂进错了门的人还真不少。一些大学生是走进了大学以后,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兴趣和爱好是什么,自己的理想是什么。因为在大学,他们不再像在中学时那样背负着高考的压力、无暇或无心去观看教室外的风景,他们看到了一个精彩的、热闹的,充满了各种各样机会的世界,他们开始重新思考自己人生的路,重新开始给自己的人生定位。可是这时他们发现,白纸黑字填写的志愿,已经使他们几乎失去了重新选择的可能性。

  糊里糊涂进错了门的学生,还有的是缺少信息,缺少指导。招生学校提供的信息和介绍大都简短而空泛,要么是笼而统之、充满溢美之词的介绍资料,要么是简单的、没有专业介绍、只有招生人数的招生计划。不了解详情的学生,就只能将自己的命运像掷骰子一样抛出去。撞对了,是运气。撞错了,也许就错了一生。

  某大学一位在读的研究生,当初考大学时填报的专业令他自己也啼笑皆非。

  因为家庭贫困,他填报了一所师范院校,这所学校设有几十个专业,填报哪个专业呢,他拿不定主意。他很想了解各个专业的情况,填报一个适合自己的专业,可是招生资料上没有这方面的介绍。后来,他看到招生计划中有一个"特殊教育"专业,这"特殊教育"是干什么的,他一无所知。于是他就想当然地认为,"特殊教育"会比一般的教育更有学问,会比一般的教育更有发展前途。于是,便在志愿表上填写了"特殊教育"专业。进了大学他才知道,这个"特殊教育"专业并不是"特别"有学问、特别有发展前途的专业,由于它针对的是一群非正常智力儿童的教育,所以才冠以"特殊"二字。得知真相,他彷佛掉进了冰窖。他无法想像自己一辈子要去跟一群痴呆的、自闭的孩子打交道,不是他缺少爱心,而是他的性格根本就不可能干好这一行。

  调换专业的可能性为零。他要么退学,要么硬着头皮念下去。好不容易才考出来,好不容易才摆脱父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无论如何他不能再回去了,即使能让他第二年重新参加高考,谁又能保证一定能考得上呢?他只能选择后者,虽然这种选择太痛苦、太无奈。

  学"特殊教育"专业的大都是女孩子,五大三粗的他坐在她们中间,连他自己也觉得别扭。最令他难堪和无奈的是去这种"特殊"学校实习,面对那些无法正常交流的孩子,他觉得自己很笨拙很无能,他无法进入角色,更无法走进那些孩子的心灵。

  4年的学习是痛苦的。更让他痛苦的是,毕业后他果然去了一所这样的"特殊"学校,做了一群弱智儿童的老师。他本不想去,但是他所学的专业限制了他的选择,他的就业方向在学这个专业时似乎就已经确定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一个错误的"志愿"会影响自己的一生。他在那所学校痛苦地呆了一年后,决定报考研究生。这也许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和唯一途径。经过一年的准备后,他如愿以偿,改学了一门自己喜欢的专业。

  在走了一段对于他来说是错误的航程后,虽然他终于抓住机会改正了错误,驶进了一条自己重新选择的新航线。但是,他为那个错误付出的代价毕竟太大了,那是整整6年啊,那是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是本应该快乐地学习和工作的一段人生。而且,那次错误的选择给他带来的痛苦和身心折磨,又怎会说忘就忘了呢!

  学非所爱,带来的不仅仅是个人的悲剧,它还给本就短缺的高等教育资源带来一种浪费,造成了一种隐性的低效率、低回报。因为,如果有40%的大学生在痛苦地或无奈地学习,那么,用于这40%大学生身上的教育资源,所得到的回报率实际上是较低的。

  据一位教育专家估计,大学毕业后从事本专业工作的人只有50%左右。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是因为不喜欢本专业而改行的。对于这部分用非所学的人来说,国家投入在他们身上的培养经费是低回报的,而他们为了改行重新学习,又造成了国家在教育经费上对同一个人的重复投入。

  另外,尽管一些不喜欢所学专业的人走出校门后仍在从事本专业工作,但他们中,真正学了这行渐渐爱上这行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也许是因为种种原因而没有能改行。这些想改行而没有能改行的人,如果仅仅将工作视作一份养家糊口的职业,而缺少工作热情,缺少创造冲动,那么对于社会来讲,这实际上仍是一种低回报。

  志愿上什么大学,志愿学什么专业,本应是一种自觉的、快乐的选择,它不应该是一种苦涩、一种无奈,更不应该是一种痛苦。要达到这种美好的境界,需要建立起一个真正科学、真正合理,并能充分激发每个人创造性的教育体制,只有在这样的教育体制下,学生才会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选择和选择的能力。要达到这种美好的境界,需要建立起一个真正科学、真正合理,并充满人文关怀的高等教育招生体制,只有在这样的招生体制下,"志愿"才能回归真实,才能真正体现本人意愿。随着高等教育改革的深入,目前有的学校开始允许学生跨系、跨专业选修课程;有的学校开始实行双学位制,允许学生在学习一个专业的同时学习一个新的专业。有的学校开始打破壁垒,允许少数学生转系、换专业。这些措施在专业的壁垒上凿开了一条缝,在专业的鸿沟上搭起了一座座可以通行的便桥,给一些学生提供了更多的学习机会,更广阔的学习空间,更自由的学习环境,给那些有意或无意报错了"志愿"的学生,提供了改正"志愿"的机会。

  但是,面对近40%学非所爱,希望调换专业的大学生群体,这种改革目前仍是有限的,这种改革的步子仍是迟缓的。在许多大学,专业之间的流动,院校之间的流动仍步履维艰;转系、改换专业仍困难重重。即使是在一些已有松动的学校,受名额限制,因经济原因,大部分有此愿望的学生仍望门兴叹,难以如愿。

  因为学非所爱,学习便成了一种负累,因而变得索然无味。然而,这并不是一些大学生逃出或想逃出大学的唯一原因。记得那天小路骑自行车到报社来找我时说过一句话,他说他之所以愿意见我,是因为我是第一个关注到他们这个群体的记者。当他说出"我们这个群体"时,我心里曾暗暗吃惊,我一直以为逃出大学的小路只是一个个别案例。

  可是当我走进大学校园,走近被称作天之骄子的大学生群体,我发现,这些经历了炼狱般的苦难好不容易挤过独木桥的大学生,他们中的许多人似乎并没有胜利者的喜悦,许多人心里充满了失望和迷茫。

   我缺乏灵魂上的导游者,我们的大学

  教育者从来就没有赋予灵魂导游者的意义

  无意间,我读到了一位大学生的自述。自述者是2000年从某著名高等院校计算机系毕业的许知远--

  我对于1995年的9月印象深刻。那是个不太炎热的秋天,19岁的我背着一个破烂军挎书包在第三教学楼里乱窜。这时候,我刚刚成为不可一世的大一新生。因为第一个月没有安排正式课程,于是,我开始在三教里寻找消遣。

  我无比怀念那时候自己拥有的勇气和热忱。我常常是上课时间在楼道里逡巡,一双拖鞋和我左摇右晃的身体完美地搭配着。我会一个教室挨一个教室地观察授课教师的样子,让人满意,我就会摇摇晃晃地推门进去,直挺挺地坐下来开始听课。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听了十几门课程,其中涉及了文学、历史、政治、法律、计算机,甚至还有一门有机化学。当然,大多数课我都没有听完,我常常是在把凳子坐热之前就离开。这些课程,让我生硬地知道了一些名词,听到了一些朦胧的概念……

  我怀疑,这一个月耗尽了我对上课的所有热忱。因为在接下来的四年时间里,上课只给我带来了无休止的厌倦与疲惫。我和宿舍里的同学们,积极去抢占教室的最后一排位置,然后通过睡眠与交流色情笑话熬过漫长的50分钟,大多数时间里,我们干脆逃避上课,我总觉得,讲台上那个正说话的人,与我缺乏关联,他讲的东西只是为了帮助我通过考试,获得某项资格证书。

  一种致命的平庸与现实感死死地围困着我,周围的同学要么疯狂地学习,努力成为国内外的研究生;要么就终日无所事事,通过玩电脑游戏消磨时光;还有一少部分乐此不疲地加入以舞厅与录像厅为核心的社交场所……

  快结束大学生活的时候,我阅读到阿兰·布鲁姆的一段话,这位芝加哥大学教授认为作为老师,他得到的最大奉承,是他最欣赏的一个学生在游历意大利时寄给他的一张明信片,上面写道:"你不但是一个政治哲学教授,而且还是导游。"阿兰感慨道:"作为一个教育者,没有什么比这能更好地表达我的动机。他认为我已经给他的所见所闻作好了准备,然后他可以独立地思考了……在我们的时代,教育应该去发现学生们渴望完美的任何东西,重建一种知识体系,能让他们自发地去追求完美。"

  这段略嫌嗦的话精确地说明了我厌倦的原因--我缺乏灵魂上的导游者。我回忆起入学的第一个月,如果说得夸张与抽象一点,那应该是颗充满稚气的灵魂在三教里游荡,它本能地在寻找着一些东西,它渴望与某些目标发生亲近。我想起来了,我当时执着地在三教里游荡的一个主要原因,源于对大学的幻觉。

  对于样子懵懂的19岁少年来讲,前方的道路光明却无序。他希望在这充满分岔的路口寻到一条归属自己双脚的路。而在此之前,我阅读到的一切书籍都向我暗示,大学是这样一个地方。在那里,有许多充满智慧的长者,向你传达他们积累多年的经验,帮助你辨明方向。他们可以激发出你的热情,激活你的心智。我怀疑,我不知疲倦地在三教里乱窜,正是处于这一本能性的渴望。

  可是,我渴望寻找方向的灵魂遭受了粗暴的冷遇。我的老师似乎更习惯于让我的大脑塞入各种公式数据或者理论,他们没有热情或者没有能力,赋予这些公式数据理论以意义,更糟糕的是,他们似乎压根看不出台下那群头发乱蓬蓬、满脸一触即发的热情的家伙们,是一颗颗灵魂,而这些灵魂是如此渴望被引入某种奇特的旅行之中……

  我不知道阿兰·布鲁姆是如何去充当这个灵魂的导游者的。但是后来,我读到一本有关哥伦比亚大学教授艾德勒的书。这位教授的授课方式是这样的,他每周布置一本经典著作让学生阅读,在下周的课堂上,将就这本书展开讨论。每个学生都必须阐述其独特的观点,而艾德勒像一位窥视者一样,深入每一个发言者的内心世界,逼迫它进行更深入地思考,诱导他进入一个更宽广的空间。于是,每一次讨论都演化成了一次心智上的格斗。

  这是一种怎样的高峰体验。我甚至可以猜想出,那些与我年纪相仿的家伙,如何在课堂上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气急败坏,时而不知所云的模样。但正是在这过程中,他们最大限度地探索了这种可能,让自己的思维在不断撞击中成熟起来。这也正是阿兰·布鲁姆所说的让他们获得思考的能力。

  当然,我并非奢望每一位老师都能具有艾德勒的这种能力。但是,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我们的大学教育者从来就没有赋予灵魂导游者的意义,他们更多地从事的是知识的灌输者。于是,一届届的学生茫然走进大学校园,然后更加茫然地走出大学校园;在进入大学时,他们怀着某种渴望,走出校园时,却带着深深的失望。

  我无法忘记我第一次进入大学时的奇特,南门那两排黑压压的树给我扑面而来的压抑感。那是一个有着小雨的天气,在通往南门的那条主干道上,我看到一片红旗招展,上面写着各个系的名字。我看到一群和我一样茫然多于兴奋的孩子,他们来自全国各个角落,正在有点慌乱地寻找属于自己的队伍。我置身在喧闹的人群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恍惚感,这种恍惚感甚至在整整一周之后还没有消除,它让我睡在6个人一间的拥挤的宿舍里有点不适应,然后,我就被人流带到了教室,令人厌恶的课程不由分说地拥挤到我面前,看着我周围的同学每天定时去上自习,钻研四级的考试,显然他们已经把中学生活带到了这里。我们的课程表里除了数学就是物理。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是否现在的生活就已经是我向往已久的大学了。这里似乎并没有孕育着某种伟大的情感,也没给我带来特别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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