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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章良與季新(雞心)音
送交者: 徐小平 2002年10月10日08:56:06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案例提示:

  季新音,男,生物學家,在加拿大獲得生物學博士學位,畢業以後在加拿大國家生物研究室從事科研工作,年薪七萬加元。季先生是徐老師的朋友。1995年年底,季先生與徐老 師談到陳章良,季先生很不以為然。但徐老師卻認為朋友對陳章良的評價不公正。如何評價"海歸"?成了世紀末的熱點話題。

  分離基因

  1995年年底,正是陳章良博士在國內名聲達到頂峰的時候。海內外媒體根據各自不同的需求,從不同角度報道了他的故事。作為當時臨淵羨魚的海外學子,我也是這些報道的讀者之一。在這些報道中,有兩個細節使我至今難忘:一個是他回到北大之後大力推動科研市場化,使得北大生物系的老師獎金比其他系多出一倍以上;另一個是一張照片,是他和他的坐騎藍鳥汽車的一張合影。

  這與我的故事無關。

  我的故事是關於我的一個叫季新音的老朋友。季新音和我是加拿大讀研究生期間的朋友。他是一個生物學家,在加拿大獲得生物學博士學位。畢業以後,榮獲加拿大國家生物研究室的錄用,在那裡搞科研工作,年薪七萬加元。在留學生中間,算是一個成功者。我們常常通話,每次通話,無論是早晨8點還是晚上10點,他好像都是在實驗室里,給我的感覺,研究室里好像有睡房一樣,雖然這在加拿大是不可能的。他說他的研究非常重要,非常超前。我說你到底在幹什麼?他說他在做一種"分離基因"的工作,如果"分離"出他要的基因,這個基因可能會以季新音的名字命名,給人類帶來治療某種疾病的新希望。我聽了肅然起敬,沒想到我身邊的哥們,就有這樣為人類做貢獻的先驅者。所以每次和他通話,我的問候語都是:"怎麼樣,今天分離了幾個基因?"我為擁有這樣的科學家朋友而自豪,更為這樣的科學家居然也認我為朋友而得意。他鄉遇基因,也是人生一大快樂啊!

  這是1995年底,敏洪剛剛從溫哥華回北京,我打點行裝,即將奔赴新東方。季新音讓我帶一封信去北京,送到北京大學交給陳章良。我說:"你認識陳章良嗎?"他說:"我在一個學術會議上見過他,有過一面之交。這封信就是有幾個學術上的事情要和他商量一下。"

  我順便問道:"這個傢伙國內宣傳得很厲害,他到底怎麼樣?"

  不問不要緊,這一問,激起了這個海外學子滿腔憤怒,他滿腹牢騷說:"那傢伙,什麼也不是!他在學術上沒有什麼貢獻。只是因為政治需要才出了名。生物界的人,都知道他是怎麼回事!"陳章良居然引起他這麼大的反感,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聽完我沉默了片刻。雖然我並不認識陳章良,也並不因為他是北大校友而自豪(北大可自豪的校友多了!),更不從我黨的宣傳需要來為他辯護,但是季新音的語言和情緒,顯然與我的某種直覺、某種沒有表達過的思想相牴觸。我感到他的思維方式有問題。

  我想了想,對他說:"陳章良對於生物學有沒有貢獻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但我知道他回國之後,帶領生物系的員工,把科研成果轉化為生物商品,極大推動了北大生物系把科研向生產力的轉化。科研與市場緊密結合,是美國國力強大的原因之一,也是中國最需要向美國學習的地方之一,更是留學生能夠帶回國的最珍貴思想與貢獻之一。

  "我認為,哪怕陳章良對生物學一竅不通,但只要他在科學技術市場化方面推動了北大生物系的進步,這個貢獻,其重要性就不比分離出幾十個基因差到哪裡!對中國社會的貢獻同樣是居功至偉的。中國社會,畢竟多年來更加缺乏的,就是陳章良這樣有現代意識、有市場意識的知識分子。從這個角度看,陳章良的貢獻,其實並不亞於近百年來中國留學史上那些學有所成、回國開創了一個又一個新學科的學術泰斗和先賢。因為他開創的和代表的,是一代科學工作者以及中國社會大眾最緊缺的新思維、新價值、新地位和新生活啊!這是新一代中國留學生能夠為中國社會和個人價值所做的最偉大的貢獻之一。"

  季新音是我的好朋友。聽了我的話,半天不出聲。毫無疑問,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問題。他在思考。

  脫離根基

  再次見到季新音,是五年之後在從北京飛往加拿大的飛機上。我和他不期而遇,非常高興。我說:"基因分離得怎麼樣?"他笑笑:"還行!"我問他這次回國幹什麼去了?他突然情緒激動了起來。說:"xxxx,陳章良這個傢伙……"

  我心裡咯噔一下,想:如果這麼多年我的朋友還在罵陳章良的話,他一定依然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於是我打斷他的話頭,說:"他又惹你什麼啦?"

  季新音用憤怒的口吻說:"媽的我去北京了。也見着陳章良了。看見這傢伙搞得實在紅火。他們的未名生物公司很快就要上市。他正緊鑼密鼓在中關村北面建設一個北大生物城。我去參觀了一下,建成之後絕對世界一流,真xxxx棒!"

  我心裡一塊石頭放了下來。因為我實在不願意看到我的好朋友靠罵別人支撐自己的精神世界,而不管這個人該罵不該罵。他的"罵"原來是讚嘆啊!

  我說:"你別管別人'xxxx'怎麼樣吧,說說你'xxxx'混得如何?"

  季新音有點自嘲地笑了起來:"操。我還在國家實驗室,搞老本行,繼續分離基因。我這幾年搞了一個生物專利,已經獲得了美國國家專利。說起來不要笑話,是一種早早孕檢測與防範技術,市場潛力極其巨大,但搞到今天就是推廣不起來。在國內找了好幾家合作者,他媽這幫人不行!不是騙子就是混子,至今還沒有做起來。"

  我說:"早早孕檢測?"

  看我一付嘲弄他的樣子,季新音嚴肅地說:"是啊!是檢測早早孕的技術。現在市場上有這類產品,但測出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只能做人流的地步。我的技術在房事後三天就可以檢測出是否懷孕,並採取生物技術終止,絕對百分之百準確、安全。這等於從根本上解決了女性的痛苦。所以,這是解放婦女的偉大發明啊!這是我的專利。"

  從他的眼睛裡,我看到了科學的尊嚴和偉大,看到了科學家的崇高和神聖。但是,為什麼這麼偉大的產品推廣不起來?

  他說:"過去幾年我找了好多家合作者,回國無數次,但總是不行。國內商業體制不完善,許多事情,如果你不親自在那裡盯着,要麼是他們根本做不起來,要麼是做起來以後根本沒有你的事兒。媽的,這麼好的技術!"他顯露出一臉的無奈和煩惱。

  我說:"那你為什麼不回國呢?我碰見無數留學生,都以為國內是落潮的海灘,趕着到灘上走一走,捉幾個螃蟹,撈一筆錢走人。其實這個想法是絕對不可行的。要麼乾脆就不回來,不要打回國發財的主意。要回來,就必須有破釜沉舟的決心,徹底回來,把移出去的根再移回來,像陳章良那樣。可以說,這是留學生成功的基本前提。"

  季新音撇撇嘴,搖搖頭,攤攤手,聳聳肩,嘴裡嘟囔着說:"媽的……"。我知道他要說什麼。我搶先說:"太太孩子還好吧?"

  季新音有三個孩子,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太太長久不工作,在家照顧孩子。一家五口,全靠季新音大約七八萬加元的工資支撐。七八萬加元的收入,是典型的中產階級水準。一個傳統的加拿大人,可能就會以這樣的生活為最高目標而幸福地度過一生。

  但不幸的是,季新音這樣成長於中國社會的知識分子,在他們人到中年、事業有成、心理也快到樂天安命的時刻,突然出現了驚人的中國機會。中國機會所展示的吸引力是如此的強大,它把所有北美留學生--富有的、貧窮的、失業的、創業者的心態全搞亂了。陳章良只是中國機會的一個象徵,象徵着在騰飛的中國,一個受過西方教育的中國知識分子可以在這片土地上做成世界級的偉大事業,並且獲得人生價值的多層次、全方位、高純度實現。

  陳章良並沒有創造時代,是這個時代創造了陳章良,而陳章良湊巧成為這個時代的象徵!這個時代呼喚着更多的陳章良。季新音把嫉恨瀉在陳章良身上,實在是出名者必須承擔的一些社會責任啊。(陳章良學弟不要生氣!)可以想象,在陳章良所象徵的中國機會面前,季新音這種留學生在國外獲得的那點成功,實在顯得寒磣,實在再也無法獲得心理的平衡。因為,在國外你即使成了億萬富翁,作為中國知識分子所追求的精神勝利,實際上也是無法實現的。加拿大國家實驗室里有無數科學家,人人過着平靜而幸福的日子。但惟有中國知識分子季新音,要為太平洋東邊發生的事情而心潮翻滾,輾轉反側。因為,發生在那片土地上春天的故事,本來應該有一抹屬於他的增添了千紫萬紅的鮮艷,那裡也是他的土地……

  季新音怎麼辦?季新音的收入,可以保證他們全家在加拿大的中產階級舒適生活,但絕對無法支撐季新音回國折騰。即使季新音能夠得到風險投資,肯定也沒有投資者能夠保證季新音的家庭在中國能夠獲得加拿大那樣自在的生活,更不要說子女上學、環境污染這樣的一些根本無法解決的問題了。悲乎!雄心勃勃想在中國土地上展示一番自身價值的季新音,其實已經失去了在中國存活下去的適應力與可能性。

  一瞬間,我發現,季新音平時聽上去總是那麼孔武有力的國罵,此時此刻變得特別虛弱,簡直是一種哀鳴。和我一起在加拿大大學度過好幾年的這個哥們,一下子顯出了中年人的頹喪。我知道他的無奈。魚和熊掌,其實是一個簡單的選擇。但魚和螃蟹,熊掌和魚翅,其實是無法選擇的。

  有時候,人生就會在無奈之中度過。最後帶着永恆的遺憾,走過我們的生命歷程。我看見。季新音已經備好了生命的冬裝,準備迎接他五十歲之後遲暮的季節。

  也許,他還可以壯士斷臂,把老婆孩子帶回國,也做一個陳章良?國內已經有許多陳章良了,他們是如此地多,政府已經沒有那麼多激情、時間和必要性來一個個扶持和宣傳了。陳章良已經成為一個時代的故事,一種普遍現象!在這種普遍現象面前,季新音的痛苦,必將越來越深刻、越來越無法超越。我希望他事業家庭兩全其美。但我知道,選擇走陳章良的道路,對於他這樣年齡和資格的人來說,都不會很容易。

  可憐的季新音,他的生物基因還沒有分離出什麼名堂,但他的人生基礎,卻產生了可怕的分裂。飛機嗡嗡地響着,我們居然一路無話,回到了溫哥華。

  附記:

  寫作《圖窮對話錄》之時,離這次在飛機上巧遇季新音已經又是兩年。太太讀了這篇文章,說:你不是寫的Henry吧?Henry是季新音的英文名字。我說是啊,他最近怎麼樣?太太興奮地告訴我:他已經回國了。在上海搞了一個生物工程生產基地,據說投資達到一億人民幣。他的太太孩子還在加拿大,但季新音經常回來看他們。你們男人都是這樣,為了事業什麼都不顧。他三個孩子呢!

  我嘆口氣。心想:季新音總算找到了他的成功基因了。這個基因,就是以中國土壤為根基的留學生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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