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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才健: 楊振寧為何選擇落葉歸根
送交者: Viewer2 2011年06月27日07:24:10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楊振寧為何選擇落葉歸根 


選自《楊振寧傳》,規範與對稱之美。 作者:(台灣學者) 江才健。冥冥中的宿命(1) 寫楊振寧傳 歷經四年,跋涉萬里,言必有據的科學家傳記


  對於中國傳統的教育方式和價值觀念,楊振寧有許多不同於尋常的看法。他曾經說,在中國人社會中的教育制度,比較強調會考試的能力。楊振寧認為,一個人太會考試,老是想考試考得好,就會產生一種認為知識都是人家已經做好的,只要等着去學習的觀念,有這樣思考習慣的人,不利於需要創新精神的科學研究。

  1987年,楊振寧在新加坡倡議設立了陳嘉庚“陳嘉庚青少年發明獎”,鼓勵一些很有動手能力但是不會考試的年輕人,使這些原來被考試制度摒棄在外的年輕人,能夠做出他們的貢獻。楊振寧說,中國過去的考試制度,歧視那些擅長動手的人,而這些人恰恰是中國最需要的人才。

  對於做學術研究的人才,楊振寧也認為,並不是每一個念書念得不錯的學生,都可以在研究工作上做出成績的。他說,中國傳統社會的家長和老師總是有一個想法,認為如果一個小孩念書念得不錯,就讓他念研究院,念完研究院,就要得博士學位,假如有大博士學位、大大博士學位還應該繼續念下去。楊振寧說,這是一個錯誤的觀念。


  至於已經進入研究領域的研究者,楊振寧認為應該放開視野,多涉獵本行以外的一些知識。楊振寧說,“博士”顧名思義是要“博”,英文叫做“Doctor of Philosophy”。“Philosophy”指的是總的思想方向,一個人興趣比較廣,可以應付整個學術界前沿方面的千變萬化的新情況。

  他也特別提到,做研究工作到最後必須做自己所做的東西,不是在那兒跟着別人跑。老跟人跑的研究工作,是不大可能有真正重要的建樹的。

  對於做學問,楊振寧不但反對苦讀的觀念,也不同意許多人熱衷於培養神童的想法。他曾經舉著名數學家威納威納(Nobert Wiener)的自傳小說《昔日神童》(Ex-Prodigy: My Childhood and Youth)為例,說到其中許多神童的悲慘際遇。威納威納在書中寫道:

   一個早熟兒童在智能上預支了他一生的精力資本,因而註定是要失敗的。即使他不靠救濟過活,不進瘋人院,也註定他只是二流角色。

  天才由於一半屬於成人世界,一半屬於他周圍的兒童世界,而多了一層痛苦。神童比其他兒童要經歷一個更為矛盾的階段,他的處境就難有美妙可言了。

  楊振寧特別提到他的幼年時功課很好,中學時代就在數學上有早慧的天才,但是他的父親沒有進一步要他去念微積分這些大學教材,反而請人來教他讀《孟子》,楊振寧認為他父親這種順其自然發展的作為,使得他受益良多。

  楊振寧相信,讓一些孩子學習太超前,很早地送他們到大學裡去,會迫使他們面對沉重的壓力,形成不健全的性格。他提到有一個叫羅章雄的神童,他父親曾經來向楊振寧詢問升學之道,楊振寧勸他不要急於把兒子送出國讀大學,應該讓他像平常孩子一樣享有童年。楊振寧說他後來聽說羅章雄和一般的孩子一樣在操場上踢球,他很高興。

  談到中國的物理科學教育,楊振寧在1986年的演講中說,中國物理教育中認為物理就只是邏輯,以及覺得物理就是要做許多演算,都是錯誤的想法,而物理課程中所謂的“四大力學”,也壓得學生透不過氣來。他特別舉出自己在芝加哥大學受到費米和泰勒的啟發,認為要特別重視物理的現象以及直覺下意識的推理,才是學習物理的重要方法。他說物理學除了要有基本知識作為骨幹,還要有血有肉。有血有肉的物理學,才是活的物理學。

  他特別還提到中國人才的不流動,以及平均主義的觀念,都必須尋求改變。對於知識分子的貢獻,楊振寧也認為應該建立一個健全的評價體制,打破“論資排輩”的評價方式。


  除了坐而言之,楊振寧也起而行之。他在20世紀70年代開始回國訪問,推動科學學術,並且差不多是獨力地反對中國在當時發展沒有優先緊迫性的高能物理。80年代,他又成為香港中文大學的博文講座教授,每年到香港三個月的時間,為中文大學和香港學術文化貢獻心力。

       1986年,他首次到台灣地區參加“中研院”院士會議,後來也成為“中研院”學術諮議總會的召集人和理論科學中心的諮議委員會主席,與聞台灣的科學學術。

  1995年,楊振寧接受成為設立在韓國的亞太理論物理中心的總裁,希望以他在科學上的國際聲望,在亞太地區建立一個新的科學中心,來引領亞太地區的科學發展。這個理論物理中心後來因為韓國政治的變動以及經濟情況的衰退,並沒有達到原來預期的目標。

  1997年,清華大學成立了一個高等研究中心,本來希望楊振寧回到這個他度過童年的校園中,擔任研究中心的主任。楊振寧因為一時不能長時間回到清華,所以只同意擔任中心的名譽主任,由他石溪理論物理研究所的同事聶華桐擔任主任。不過他熱心參與這個中心的籌劃,並為這個中心成立基金會,除了自己捐出100萬美元,還親自出外募款。

  當然楊振寧還是沒有離開他住了30多年的紐約長島石溪。幾年以前他由原來海邊的大房子,搬到鄰近聖詹姆斯鎮一個小山丘樹林裡較小的房子,他還是開着老舊的日本車,到不過10分鐘車程的理論物理研究所工作。

  在石溪的校園裡,並不是人人都認得他。雖然理論物理研究所給他保留了一個1號牌子的停車位,有時候還是被其他的汽車占用,楊振寧也只是無可奈何地在那個汽車車窗上留下一個字條。


  在石溪的街上,楊振寧常到那裡的兩家中餐廳吃飯,老闆都認識他,知道他以前常喜歡吃的是香乾肉絲。心臟開刀以後,楊振寧遵從醫囑,開始改吃雞肉。他也上超市和書店,認得他的人不多,有時候因為聽力退步,還得再問那些年輕的櫃檯小姐說了些什麼,她們當然也不知道楊振寧是何許人也。

  這是楊振寧的第二故鄉了。這裡有他的家,美國有他的三個孩子,還有兩個孫女,但是年近80歲的楊振寧,難免有落葉歸根的想法。2001年他寫了兩篇關於海森堡和費米的文章,紀念他們兩人的百年誕辰,這些文章中也透露出楊振寧內心裡的一些想望。

  在紀念海森堡的那篇文章中,楊振寧談到海森堡在20世紀70年代晚年時出版的自傳,談到海森堡在書中談起在戰後成為美軍俘虜的過程,講到海森堡被美軍帶走前,對於德國家鄉美景的依戀。楊振寧在文章中寫道:
 
  海森堡在事過30年之後,所寫下的這個輕描淡寫的過程,事實上心中經歷了何等的痛苦,何等的愛,何等的回憶以及何等真實的感情。

  在費米的文章最後,楊振寧也談到了他70年代在中國與芝加哥大學的老同學寒春的重逢,談到寒春去中國以前他們在芝加哥給她舉行的惜別聚會,談到寒春說起離開美國以前,告訴了費米她要去中國的決定。楊振寧也提到,寒春說她一直感激費米同意了她的決定。

  在90年代晚期以後,楊振寧常常由美國飛到東亞的一些地方,有時候一年超過四五次。他知道自己的成就來自科學上的貢獻,他最心儀的科學家是愛因斯坦,他曾經自我評價,說自己的風格是1/ 3來自狄拉克,1/ 3來自費米,1/ 3來自愛因斯坦。但是當有人問他一生最大貢獻的時候,他的答案卻是:

   幫助改變了中國人自己覺得不如人的心理作用。


  1999年1月一個寒冷的冬天,楊振寧在石溪理論物理研究所上完了最後的一堂課,他正式退休了。那一年的5月,在長島山茱萸盛開的季節,石溪理論物理研究所特別為楊振寧舉辦了一個退休的研討會,這是一個科學上的盛會。
 
  5月22日這個退休研討會的第二天晚上,有一個為楊振寧退休舉行的晚宴,和楊振寧惺惺相惜的理論物理學家戴森,由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來到石溪參加這個盛會,並且應邀成為晚宴上的頭一個演講者。

  戴森說,他最喜歡的一本書,就是楊振寧為自己60歲所出的《論文選集》。本身以文字優美著稱的戴森,推崇楊振寧在《論文選集》前面所寫的許多評註,認為那是一本經典之作。

  戴森在演講中說,他和楊振寧同樣景仰大科學家費米,並同樣受到費米的科學思想啟迪。戴森特別提出楊振寧在《父親與我》文章中對父親和中國的感情,戴森說這篇文章動人地描述楊振寧和父親親密的關係,以及因分離而造成的痛苦:

  沒有美國,楊振寧不會成為世界一流的科學家,
  離開了中國、他的父親,將成為無根之樹。


  戴森說,對楊振寧來說,他個人方面離開父親,以及政治方面離開中國,是同一個悲劇的兩部分。

   戴森特別提到,楊振寧在《父親與我》文章結尾寫到親眼目睹香港的回歸,想到他父親那一代所經歷的苦難而引起情緒激動的回憶。戴森說,他能夠分享楊振寧的感情,因為他來自英國,和楊振寧同樣是來自另外一個古老的文化傳統,他能體會楊振寧對於美國愛恨交織的複雜感情,因為美國對他們是如此之慷慨大度,但是對於他們古老文明的了解又是如此之少。

  戴森喜歡楊振寧《論文選集》前言中所引用的杜甫的詩:“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他推崇楊振寧是繼愛因斯坦、狄拉克之後,為20世紀物理科學樹立風格的一代大師,是一個知所節制的保守革命者。


  在這個晚宴上,紐約州立大學石溪分校的校長肯尼肯尼(Shirley Kenny)正式宣布,將石溪的理論物理研究所,改名為楊振寧理論物理研究所。


  楊振寧最後上台說,他原本是推辭這番為他辦退休研討會的好意,結果卻使得他在山茱萸盛開的5月里,有兩個美好的日子。他說自己到美國50多年,經歷芝加哥、普林斯頓和石溪三個研究所,感激美國給予他的發展機會,也謝謝在座的太太杜致禮。雖然他們在家裡還常辯論,當年在普林斯頓的中國餐館裡,到底是誰先向誰打招呼的,不過對於結縭49年的太太杜致禮給予他的支持,公開地表示感謝。
 
  自知極端幸運,人生一帆風順的楊振寧說,他在1982年60歲時,發覺了人生是有限的,而過去的一年半當中,他自己和太太也一共經歷了四次手術。他在演講最後用幻燈片先打上唐代詩人李商隱的詩句:

   夕陽無限好,
  只是近黃昏。

  楊振寧說,年歲使他對人生有了新的體認,他接着打出民初大文學家朱自清的新句:

   但得夕陽無限好,
  何須惆悵近黃昏。

  三年以後,楊振寧滿80歲了。清華大學的高等研究中心在1999年10月2日正式掛牌運作以後,楊振寧的參與比以往更多,他努力幫忙募款,也安排請到幾位在美國最頂尖的年輕研究者,每年短期到訪。本來他預備先回清華大學教一學期的物理,但是因為太太杜致禮的身體情況不佳,未能實行。清華大學為他和其他幾位大師所蓋的兩層樓的西式住宅,他也無法回去常住,面對庭院裡的竹子。

  2002年6月,清華大學特別為他舉行80歲的慶祝研討會,當代數學大師陳省身和13位諾貝爾獎得主以及一位數學菲爾茲獎得主在內的幾百個科學家,都來參加盛會。6月17日,在慶祝楊振寧80歲生日的晚宴上,多位科學界以及外界的友人都上台祝賀楊振寧生日快樂,香港中文大學副校長楊綱凱特別提出,楊振寧從生日到兩篇歷史性論文的三個“10月1日”的巧合。已有四年沒有到北京的“中研院”院長李遠哲,特別在晚宴上把他帶來的晶體做成的壽桃,送給楊振寧作為生日賀禮。


  楊振寧幼時舊識,著名雕刻家熊秉明,寫了一幅“八十”的屏框送給楊振寧。並且他上台說,楊振寧的物理學已經拓展到形而上學,把詩和美包容了進去。他說,楊振寧的生活實踐是入世的,有着強烈的憂患意識和歷史使命感。楊振寧的許多散文瀰漫着對祖國、對民族的關切,並且在實踐中表現了出來。因此,稱楊振寧為任重道遠的科學家是最恰當的了。


  最後楊振寧也上台講話。他提到中國的巨大變化,提到美國前總統布什在長城上所說的:“一樣的長城,不一樣的國家!” 他說在1961年自己的一篇談論費米的文章中說:

   有人說,一個人的生命長短不應用年份來度量,而應歷數他所經歷過的成功事業。

  他提到莎士比亞莎士比亞在戲劇《皆大歡喜》(As You Like It)中說,人生就像一出七幕戲,而其第七幕即最後一幕是:

   返回童年,返回茫然,無牙齒,無眼睛,無味覺,無一切。
 
  楊振寧接着說,假如我的一生是一齣戲,那麼我實在十分幸運,今天不但我
  有牙齒,有眼睛,有味覺,有幾乎一切,
  而且我還有機會開始一個新的事業--清華大學高等研究中心。

  他說,清華園是我幼年成長的地方,我一生走了一個大圈。那麼我的最後事業,也將是我一生中特別有意義的一幕。

 

台灣學者江才健:寫《楊振寧傳》,冥冥中的宿命(1) 規範與對稱之美:楊振寧傳 歷經四年,跋涉萬里,言必有據的科學家傳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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