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頭的話

那是2012年，《舉目》50期上發表了署名如音姐妹的一篇文章，題目叫∶《對教會的八個困惑》，文中指出了教會的許多問題。針對她提出的問題，我寫過一篇回應文章。題目就叫作，感謝教會。饒恕教會。

我是1991年秋才在美國第一次接觸到了教會。在教會中有那麼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唱讚美詩，第一次聽講道，第一次查經，第一次被稱為慕道友，第一次聽牧師說∶“讓我們低頭禱告！”我低頭了，但沒有禱告。還有，在聚會結束後，第一次有那麼多的人來向我問好，第一次有基督徒與牧師來我家探訪我，等等。一時間，我覺得很溫暖，我以為找到了心靈的家園。

但是沒有多久我就失望了。我在教會中看到了黑暗，並且，不止一處，不是一時。我為自己在教會中發現的黑暗而自豪，認為自己目光銳利，正直，不虛偽，認為你們基督徒信了主也和我沒什麼大差別，半斤對八兩，五十步笑一百步，彼此，彼此。

教會是“上帝的家”

過了很久以後，信了主之後，我才問自己，我到教會來要找什麼？看什麼？得到什麼？上帝把我帶進教會的目的何在？

不錯，教會是有毛病，哪一間教會都有毛病。這些年間我去過許多華人教會，迄今為止，完美無缺的教會，我還沒有發現一個，一個也沒有。但我問自己，我到教會來，就是為了找毛病的嗎？如果我的眼睛只看得到垃圾，看不到別的，那麼，是我自己出毛病了，我把自己變成了垃圾筐。

我曾反省過，為什麼我會對教會失望？大概是因為內心深處都有一個深深的渴望，渴望一個完美無缺的天堂。但是在人間沒有天堂，教會也不是天堂。

慢慢地我看到了，教會是“上帝的家”，是上帝賜我的家。生活在這塊大地上，上帝只給了我這一個屬靈的家園。

1995年年初，當我在禱告中用兒語輕聲呼喚“爸”時，我淚流滿面。“爸，我找這個家找得好苦！”從此我立志，無論教會如何不完美，我絕不再流浪。我愛耶穌，因此我不能不愛教會，因為教會是基督的身體，基督是教會的頭。“身體只有一個。”耶穌基督“是身體的頭，這身體就是教會。”（參《歌西》1∶18《新譯本》）

這話重得我幾乎不敢相信，我何德何能，居然成為基督身體的一部分？我空空如也，錢財和權位，與我無緣；青春與朝氣，早已隨風而逝。但如今，我竟然是基督身體的一部分，與基督同受苦難、同享尊榮！這一切，絕對不是我可以想像的，也不是我配得到的，它是主賜給我的恩典。

我對教會心存感恩

當年，聖奧古斯丁想到這一點時說到∶“讓我們歡樂吧！讓我們感謝上帝！因為不但使我們成為基督徒，也使我們成為基督自己。弟兄們，你們曾否留意，上帝給了基督作為我們的元首，是賜給我們多大的恩典？你們踴躍喜樂吧！我們已經成了基督。既然是頭，我們是肢體，和我們就成了完整的人。”

相信吧，我們是上帝的兒女，我們是基督身體的一部分！憑着信心相信這一點，憑着上帝的應許相信這一點！除此之外，人間也沒有什麼值得我們用整個生命來相信的了。

相信了，我們對教會就會心存感恩。我不知道別人，但就我來說，我是通過教會才找到了耶穌基督。在教會中，我才開始學習聖經，才知道了自己是罪人，才信了主，才有了一群兄弟姐妹。一句話，沒有教會，我不可能成為一個基督徒，也不可能成長為一個基督徒。

正是在教會中，我看見了天國，它就在我們中間，雖然還不完全，但是，那一切美善都是從天上來的。天國就在此地，就在此時。主啊，感謝你。

這些年下來我漸漸明白了，我到教會來不是為了挑毛病，而是為了種花。誠然，我能種下的只是一棵小花，很不起眼，但只要我盡心盡力了，我在天上的老爸就會開心。看到教會哪裡有漏洞，就去填補；沒有能力，就為之禱告。如果連禱告的信心也沒有，上帝給我的最後一道命令就是∶閉嘴。

我們也要饒恕教會

正因為感謝教會，所以我們也要饒恕教會。無論是將近2千年的教會歷史，還是當今遍布全球的教會，都告訴我們一個鐵的事實∶教會中有黑暗，每一個教會都有，不可能沒有。自教會建立以來，黑暗始終伴隨着教會。遠一些的歷史事件如十字軍東征，這令我們恥辱；近一些的現實如教會不斷分裂，令我們心寒。

我們親眼看見、親耳聽到、親身經歷到的教會的黑暗面。我們不能否認，也無可否認。

來到教會的都是些什麼人啊？罪人，病人，軟弱的人......這樣一群人聚到一起，要是不出毛病，要是不犯罪，那才是絕對不可能的。

理雖然如此，但教會中出現的罪還是深深地傷害了兄弟姐妹。不只是媒體大肆渲染每一件教會醜聞，都令我們蒙羞，更重要的是就在我們的教會裡，那些有權柄的人，牧師、傳道人、長老、執事，也會傷害我們，有時有意，有時無意，有時是言辭，有時是行動。

我們本是尋求醫治，卻傷上加傷；渴求釋放，卻被加倍捆綁；期待愛，反得到冷漠。我們本來已經夠軟弱了，卻又遭到致命一擊。而那個驕傲的自我，又使得我對這一擊尤其不堪忍受，即使那是我的罪孽，我也不願意承擔自己的罪責。

怎麼辦？沒有別的路，只有饒恕，正如盧雲神父所說，我們需要饒恕教會。雖然“教會很少請求我們饒恕，至少沒有公開表達。教會身為基督的生命表徵，會繼續其饒恕的事工；但是正如其他組織，教會也犯錯，需要我們饒恕。”

上帝已經饒恕了我們的過犯，當我們真正經歷了上帝的赦罪之恩後，我們也可以饒恕教會的過犯。饒恕我們的牧者、長老和執事，饒恕我們的兄弟姐妹。這就是說，我們不再恨他們，我們也絕不因為他們而離開教會。

當我們肯饒恕教會的過犯後，我們就會像路德一樣發現，我們願意接受有毛病的、由罪人組成的教會，而不是那些自稱最屬靈的、自認為全是聖徒的教會。路德的原話是這樣的∶“惟願上帝憐憫我脫離一個只有聖徒的教會。我願加入一個小小的團體，亦即這樣一個教會∶其中的信徒，有的心志軟弱，有的灰心喪氣。他們疾病滿身，又有的知道了他們的罪過，和痛苦可憐的情形，不住地向上帝呼求哀告，為要得着安慰和幫助。這等人也相信罪得赦免，且為主道的緣故忍受逼迫。”

“基督的國度乃是饒恕的國度”，馬丁路德還這麼說過。

初稿於2012年底

2017年7月中旬修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