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太醫”原形畢露 　　趙玉冰 本刊記者 李明月 　　《中國食品藥品監管》2009年第三期 　　一個舉報電話 　　2006年4月2日，一陣電話鈴聲打破了天津市食品藥品監管局塘沽分局稽查執 法科辦公室的寧靜。“您好！”稽查執法科科長馬瑞進拿起電話。對方用濃重的 南方口音說“是天津市塘沽區藥監局嗎？我父親買的藥想請您們幫助核實一下。” “藥品？”馬瑞進憑着職業的敏感馬上替覺起來,“請您講一下詳細情況。”對 方說：“我父親患糖尿病和高血壓,前些日子從塘沽區郵購了‘通玄散’和‘函 消散’兩種藥,兩瓶藥花了兩千多元,賣藥的人叫劉弘章,說自己是明太醫的傳人, 藥的配方是祖傳秘方,可是吃完了藥病情沒有好轉。”馬瑞進讓對方把匯款憑證 傳真過來。自稱是浙江省台州市居民的盧某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聯繫電話。 　　放下電話,馬瑞進緊鎖眉頭陷入了沉思,心裡湧起幾個疑問：這兩種散劑到底 是什麼藥品？劉弘章是什麼人？真是太醫傳人？真的有祖傳秘方嗎？塘沽區真的 有這樣的人嗎？劉弘章的藥既然已經賣到了浙江台州,那他的藥肯定是面向全國 賣的,還有什麼地方的患者買到了這些藥呢？如此昂貴的藥品,到底是真是假呢？ 事不宜遲,他馬上向塘沽分局領導作了匯報。 　　獲知情況後,塘沽分局局長孫福祥當天下午組織召開了案件分析會,雖然具體 情況不明,但是大家還是感到舉報線索非常重要,於是立即成立了由局長任組長的 專案組,決心立案徹查。 　　416筆匯款單據 　　從哪兒開始調查？從哪裡打開突破口？舉報人傳真來的匯款單據提醒了辦案 人員,先不要打草驚蛇,整個案件的調查工作就從外地匯給劉弘章的匯款開始。馬 瑞進帶領專案組人員來到塘沽區郵政局,查了最近兩個月的單據,發現有幾十筆匯 款,又往前查,更多。 　　由於無法確定劉弘章銷售藥品的起始時間,而且郵政局的匯款記錄只能保存 一年,各類郵政匯款都混在一起,無法按匯款性質進行區分。面對這些難題,專案 組的同志們經過商議,決定克服所有困難,集中精力,核查能夠查到的所有現存檔 案。方案雖定,但真正實施後,困難接踵而來,在所能調取的2005年1月份至2006年 4月份的全部匯款檔案中,各類匯款多達數十萬筆。為了取得翔實的第一手資料, 專案組的同志決定從零開始,不走捷徑,全部核查。 　　從此,專案組人員開始了艱難的取證工作,周一到周五,郵政局上班的鈴聲一響, 檔案室便出現藥監局工作人員的身影,下班鈴聲響過了,他們才直起酸痛的腰,揉 揉發澀的眼……當核查完最後一張記賬單時,整整用了3個月的時間。 　　在經歷查找到每一筆購藥匯款單據的興奮之後,大家普遍感到一種壓力,明顯 感到此案並非一般的製售假藥案件。專案組從郵政局所能提供的全部匯款收據中 核實,從2005年1月份至2006年4月份,劉弘章共收到全國各地的郵政匯款416筆,金 額共計878205元,涉及全國26個省區市,其中匯款單中明確註明購買藥品的232筆, 金額共計454306元,劉弘章郵寄出的藥品均為各類散劑,達13種之多。 　　為鎖定證據鏈,在調查劉弘章收到的匯款的同時,還要調查劉收取匯款之後郵 寄藥品的包裹單,而且要將匯款單據和包裹單存根,根據時間先後以及藥品的數量 和匯款金額的匹配情況進行比對,這又是一項工作量極大的任務。專案組人員配 合進行,一人念名字,一個查單據,一人歸檔。由於長時間比對票據上的數據,那段 時間他們看東西都有些模糊。井翠霞,科里一位女同志,由於長時間蹲在陰涼的檔 案室工作,落下了腰痛的病根,一到陰天就隱隱作痛。雖然工作枯燥而繁重,但大 家咬牙堅持了下來。 　　功夫不負有心人。核查過所有的單據之後,塘沽分局對這件案子有了初步結 論這是一起典型的涉嫌製售假藥案件,且涉案金額巨大。鑑於案情重大,在調查取 證期間,塘沽分局於2006年6月1日向天津市食品藥品監管局作了書面匯報,塘沽分 局局長孫福祥也向市局主管領導作了專門匯報,市局領導對此案高度重視,並作出 重要批示。專案組堅定了一查到底的決心。 　　一次正面交鋒 　　在基本掌握劉弘章銷售假藥事實的基礎上,專案組決定正面接觸劉弘章。 2006年7月5日,專案組人員和當地派出所的民警一起,來到位於塘沽區唐山里12棟 1門102室劉弘章的住所進行檢查,這個地址也是劉弘章接收匯款和發送包裹的地 址。 　　面對執法人員的檢查,劉弘章表現得非常不配合。執法人員出示證件後,他逐 一將每個人的證件號碼記在筆記本上,並聲稱還要對執法人員的身份作進一步核 對。劉弘章態度蠻橫,罵罵咧咧,絲毫沒有“太醫”後人的風範。執法人員在劉家 的衣櫃內發現了“變痊散”、“納氣散”等藥品和用破麻袋裝着的沒有任何標識 的麻黃、甘草等中藥飲片。 　　這時專案組才真正看到了用所謂祖傳秘方配製的“靈丹妙藥”一個個20厘米 高的粗糙的大塑料瓶,內裝以粒膠囊,瓶子標籤上印有太醫頭像,現場發現的藥品 外包裝上除了正中間的藥名不同,其他內容都是一樣的,藥名上方是網址和規格 “www.taiyi.cc”、“口服膠囊劑瓶裝0,35克600粒”,藥名下方是產地“香港劉 家藥行制料made in HK pharmacy of Liulan”,藥名左右兩側則用繁體字寫着 “明朝安亭侯永樂太醫劉純藥治通法古藥聯合國世界名醫獎獲得者瘤科世醫撤廿 四劉弘章監造”、“純淨自然藥料適用夏季熱肝炎艾滋病原理殺滅濕毒用法詳見 瓶內口服說明”,除此之外,藥品外包裝上沒有批准文號、藥物成分、生產日期、 有效期等內容。 　　打開一瓶“變痊散”,封口處是一團裝修裝飾中常用的劣質絲綿,根本不是正 規藥品包裝中用到的藥棉。瓶內說明書更是荒誕至極,主要成分裡面赫然印着 “保密成分”,功能主治一項寫着“肝炎、肝硬化、瘧疾、夏季熱、性病、艾滋 病等”。在“參考資料”一項中竟然有正規藥品說明書中明令禁止的語句,“療 效統計,從1967年至1997年,治療各型肝炎6531例,均能在3個月以內,使轉氨酶正常, 在一年之內,使大小三陽轉陰”,“另外,治療肝硬化2215例,均能在半年內使血檢 轉陰,長期用藥能夠長期生存,治療非洲瘧疾253例,均能在3個月以內殺滅瘧原蟲, 治療艾滋病113例,亦取得較好的療效”。此外,說明書最後又標上了“世醫網” 的網址。 　　執法人員看到這樣的藥品、這樣的說明書,根據豐富的執法經驗,一眼就能判 定這些藥品均為假藥。然而就是這樣的藥品,每瓶都賣到千元以上。執法人員不 禁對面前這位“劉太醫”“刮目相看”了,這位“劉太醫”騙人的本事太大了。 　　在調查取證過程中,執法人員發現劉弘章的妻子趙秀敏神色慌張,似有隱情。 執法人員抓住時機對其進行說服教育,最終趙秀敏接受了詢問調查,在調查中趙秀 敏對郵售藥品一事供認不諱,同時還承認藥品是通過“劉太醫談養生”系列叢書 和網絡世醫網進行宣傳並銷售的,承認藥品是在其家中製作的。 　　然而,第二天,趙秀敏來到塘沽分局稽查執法科,又改口稱所郵售的藥品均來 自所謂“香港劉家藥房”,並向執法人員介紹說,“劉弘章本人的身份是北京長城 瘤科技術研究所的所長,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的副廳級專家”。 　　初步的接觸雖然不太順利,但是執法人員卻信心大增,因為他們從種種跡象看 到一個特大製售假藥案的輪廓已經浮出水面。 　　33件回函 　　2006年7月7日,塘沽分局就此案的調查情況向天津市食品藥品監管局領導作 了專門匯報,市局領導明確指示要嚴厲查處此案。 　　為進一步核實劉弘章製售假藥的違法金額,掌握確鑿的證據,塘沽分局將從郵 局查到的416筆匯款按照地域歸類,整理出50頁的詳細信息,這些信息顯示,郵購藥 品的患者多集中在城市,且以南方居多,廣東一省就有一百多筆。塘沽分局將這些 信息上報到天津市食品藥品監管局。隨即,天津市食品藥品監管局向26個省市食 品藥品監管局發出劉弘章製售假藥的協查函,得到了各地食品藥品監管部門的大 力支持,截至2007年1月8日,共收到各類回函33件。 　　在上海市食品藥品監管局普陀分局的回函中,詳細記錄了當地居民從劉弘章 處郵購藥品的情況,並有當事人的詢問筆錄：在某醫院工作、身為營養師的毛偉君, 通過熟人介紹在網上查到藥品“控岩散”,並於2004年4月份開始購買。毛偉君說 “買的時候打電話過去,有時候是劉弘章接電話,有時候是他太太接電話。我把錢 寄過去,一個星期左右把藥寄過來。每瓶2436元。到2005年4月份基本上半年買一 次。”毛偉君的調查筆錄里還附了一張中國郵政匯款收據,顯示出收款人是家住 天津市塘沽區唐山里棟門號的劉弘章,而且匯款的備註欄里註明了“購控岩散”。 　　在上海市食品藥品監管局靜安分局的回函中,記錄了身患胰腺癌的退休職工 李堅購買“控岩散”的情況,她是從新華書店購買到劉弘章的書《太醫養生寶典》, 從書中了解到有這種藥,隨即按照書中提供的地址向劉弘章郵購“控岩散”一瓶, 匯款2436元,劉弘章通過快遞將藥品寄來。李堅發現藥品外包裝上沒有標註生產 日期。而且,劉弘章在賣藥時告訴她這種藥沒有經過藥監部門批准,然而出於對 “劉太醫”名氣的信任,李堅沒有更多懷疑。 　　塘沽分局根據這些回函對劉弘章製售假藥的性質和數額進行重新核定,文件 中有27件對劉弘章製售假藥的事實和數量予以明確認定,塘沽分局又把這些信息 與前期掌握的情況比對,與匯款單在時間上相符金額上相符的為222337元。塘沽 分局確信,無論從金額還是售藥方式,劉弘章案是大案無疑了。 　　14個月的外調 　　2007年8月,專案組請示天津市食品藥品監管局同意,正式將此案移交給公安 部門。案子雖告一段落,但對於塘沽分局稽查執法科的同志來講,本案遠遠沒有結 束。 　　2007年8月2日,塘沽區藥監、公安兩部門召集聯席會議,商討下一步工作安排。 會議達成一致意見,塘沽分局決定抽調專門人員,配合公安部門赴全國各地尋找購 藥人,直接調取證據。 　　2007年8月24日起,調查組先後赴北京、河北、山西、山東等地進行取證。由 於劉弘章的違法郵售藥品的時間較長,有些當事人的住址已經變更,辦案人員要根 據購藥人的住址輾轉數個城市,多方打聽,才能找到。為了找到一個當事人,調查 人員不停地在路上顛簸,風餐露宿。2007年9月27日,調查人員在結束了在山東濟 南的取證後,馬不停蹄,駕車趕往青島市的一個村莊取證,車快到目的地的時候,天 突降大雨,因農村土路泥濘不堪,車子陷人泥中不能前行,車上的人只好下來,大家 在爛泥中靠人力將車全力推出,回到車上,看着彼此滿身的泥水,大家不禁相視一 笑。車子到達預定地點,被訪者是一名50多歲的農村婦女,當得知調查組的來意, 悽苦的臉上露出悲憤的表情,雙手微微顫抖着“唉當年婆婆診斷出癌症,做兒女的 心裡着急,在一本書上看到天津有個劉太醫有藥治癌症特別靈,就按地址寄去 16000多元,買了幾瓶藥回來,可什麼用都沒有,這不,前些日子婆婆死了,我們還欠 了一屁股債。”看着這位樸實可憐的農村大嫂,專案組人員的壓力更大了,隨公安 協查的藥監人員暗下決心就是脫層皮也要查清案情,將制假售假人繩之以法,還人 民群眾一個公道。正是這樣的信念,在持續一年多的調查中,大家不辭辛苦,收集 了大量翔實可靠的一手資料,進一步確認了劉弘章欺騙群眾、制假售假的犯罪事實, 揭露出了這位“劉太醫”的真面目。 　　2008年11月24日,塘沽區人民檢察院批准逮捕劉弘章、趙秀敏夫婦二人。得 知這個消息,天津市食品藥品監管局塘沽分局全體人員精神為之一振,歷時兩年多 的劉弘章製售假藥案終於進人了司法程序。 　　一封告狀信 　　在劉弘章案的檔案材料中,有一封告狀信也很引人矚目。2007年8月, 劉弘章 給中央某機構領導寫信,聲稱自己是太醫世家子弟,曾擔任“北京長城瘤科技術研 究院院長”,退休回到天津市塘沽區研究祖傳的太醫文化,現在受到了不公正待遇, 塘沽區衛生局以無證行醫對其進行過處罰,還講到塘沽區藥監局沒有出示任何手 續就調查他,並且“公然造謠”說他賣假藥。 　　這封信轉到了天津市,市委市政府領導對劉弘章的這封告狀信高度重視,專門 做了批示,要求塘沽區政府領導親自過問,弄清情況,並儘快向市政府匯報。塘沽 區政府分管區長孫玉暄同志及時召集藥監、公安等部門負責人聽取情況匯報,並 對繼續深入查辦此案提出了具體要求。 　　從2007年8月下旬開始,塘沽區公安局和塘沽區食品藥品監管局全力投人了劉 弘章制假售假案的調查取證中,天津市食品藥品監管局也在密切關注此案的發展。 　　也正是從劉弘章在這份告狀信中嚴重歪曲事實的說辭,甚至“言之鑿鑿”的 控訴中,顯現出一個江湖騙子城府極深的狡猾和行騙手段的高明,他總是把自己的 “太醫”外衣粉飾得異常光鮮。然而謊言重複一千遍還是謊言,劉弘章痛述革命 家史的行為並不能矇騙掌握了大量事實依據的公安、藥監執法人員。由於塘沽區 公安局從未經辦過數額如此之大、欺騙性如此之強的假藥案,也是這封告狀信讓 執法人員提高了警惕,一定要掌握最確鑿的證據,一定要把這個案子辦成“鐵案”！ 　　當劉弘章意識到此次在劫難逃之後,又依靠給各行各業的人看過病的資源,到 處找關係,幫他說清,開脫罪名。然而本着保障公眾用藥安全的責任感,塘沽區公 安局、食品藥品監管局的領導頂住了各方說情的壓力,決心將此案一查到底。直 到劉弘章夫婦被塘沽區人民檢察院批准逮捕,經辦此案的所有執法人員才鬆了一 口氣。 　　非常具有反諷意味的是,劉弘章夫婦被捕以後,也許是因為年老體弱,也許是 精神防線徹底崩潰,兩人均是疾病纏身,均患有高血壓、糖尿病等八種病症,而這 些都是以前劉弘章宣稱他的藥能包治的病症。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沒有把自己的慢 性病治好。號稱艾滋病都能治的“劉太醫”大概沒有料到自己會有這樣的下場, 等待劉弘章夫婦的將是法律的嚴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