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臉色凝重、沒有立即答話的霍夫曼眉毛挑了挑，我知道老人可能還有什麼內心的隱痛，就知趣地避開了詢問他當年受傷情況的話題，只問了問他現在病痛的情況，果然如我以上料想的一樣，除了一直有牽拉的疼痛外，霍夫曼強調說，他感覺到寒冷時疼痛會加劇，並且局部麻木得比較嚴重。

我沉吟了一下，叫菲利普找來了高濃度的威士忌酒，倒了一些在小碗裡，然後用火柴沿着碗邊將酒液點燃，瓦藍色火苗幽幽地瀰漫開來。我併攏右手的食、中、無名和小指，快速地插入火酒中，然後又快速地拔出，並用帶有火苗的手指也快速地拍打着霍夫曼的傷痛處，這樣反覆地蘸着火酒，邊做着拍打，約五分鐘後，我又蘸取碗裡已經熄滅了火苗的溫熱酒液，輕輕地摩、按着這片可能記載着慘烈戰爭的傷痕。

治療在菲利普的目瞪口呆和霍夫曼舒適的嘖嘖稱讚聲中結束了，我笑着回答“連珠炮”樣提出問題的菲利普：“剛才，我用的是中醫外治法中的火酒排打方法，這種方法對於因為各種原因導致的肌肉、骨骼傷損，尤其是對屬於中醫所謂因血、痰、瘀滯等造成‘陰症’的陳舊型損傷和頑痹麻木、疤痕冷痛效果是很好的，它的治療原理不光取用火助酒熱的性能，更是主要配合運用了中醫推拿療法中的比較剛烈的拍打手法，這樣‘以陽制陰’的針對治療，應該是有着立竿見影的效果。當然，這只是對緩解症狀而言，穩定的療效是需要一個較長過程的……”

“這種方法真夠刺激，以後我也要採用！”我看着興奮得躍躍欲試的菲利普，讚許地向他解釋說：“當然，作為一個中醫師，能夠掌握這種方法也是很好的，不過，做這種方法時，也有許多訣竅和注意點。第一，酒不要倒得太多，以能蘸到操作手的第二指間關節處為標準。第二，整個蘸酒到拍打的過程動作要快，這樣火苗很快就熄滅了，既不會溫度過高，也能保持着酒熱的性能。這第三嘛，是注意不要把火酒濺到病人身體的其他部位，以防燙傷……”說到這裡，我笑望着菲利普一雙西方人常見的汗毛濃密的大手，“不過，你手上的汗毛太長，要防止‘惹火燒身’的話，依我看，治療前你還得‘忍痛割愛’，把它剃掉才行呢！”“那我可就要考慮了。”看着菲利普有點泄氣的樣子，我和霍夫曼都不禁地笑了起來。

霍夫曼是這天下午最後的一個病人。治療結束後，天已經傍黑，老人盛情邀請我和菲利普去喝咖啡，並說明要帶我們去一個非常美麗而有意義的地方……

泰晤士河九曲十八彎，靜靜地流過古都倫敦。霍夫曼帶我們來到它從河口數來的第一座橋，也就是世界著名的倫敦塔橋旁。坐在橋畔的露天咖啡廳，可以看到亮麗燈光的投射下，以蔚藍色為主體的橋身金屬側面，在嫣紅晚霞的輝映中，顯得那樣的壯麗輝煌。

而當我把視野再向遠一點拓展，一艘巨大的老式戰艦立即躍入我的眼帘。見到我的疑惑目光，霍夫曼呷了一口咖啡，緩緩地說：“這是我們英國參加過‘二戰’的‘貝爾法斯特’號戰艦，它在德國納粹挑起世界戰火時，作為英國海軍主力旗艦開始服役，經歷了無數次戰鬥，直到射出海軍在歐洲戰場上的最後一發炮彈，可以說，它就是那場世界性戰爭的直接見證人，所以，戰後它退役時，即被人民要求停泊在這裡，作為戰艦博物館向世人開放。”

說到這裡，見我和菲利普都在靜靜地聆聽，霍夫曼嘆了口氣接着說：“戰爭對你們來說，可能是陌生的，可是對於我們這一輩經歷者，始終是一場刻骨銘心的噩夢。戰前，我是一名機械工程師，也是一名國際象棋選手。當時，我和美麗的妻子、可愛的兒子生活得十分幸福。可是，戰爭一爆發，這些都不復存在了……我被徵召入伍後，就在‘貝爾法斯特’戰艦上服役，艱苦惡劣的生活條件，血與火中的出生入死，叫我們整天都感覺是顫慄在苦難和地獄中。

“讓我永遠都不能忘記的是，我們的戰艦和德軍的主力艦‘沙恩霍斯特’號在海上殊死血戰結束時，我拖着受傷的身體從夥伴們的屍體堆中爬出來，親眼看着被我們擊中的‘沙恩霍斯特’號像醉漢一樣一頭栽進大海，全艦一千多名德國士兵幾乎全部都做了殉葬品，當少數倖存者被我們人道地救援後，他們流着感激的淚水，撕心裂肺地唱起的一首不知名的歌，‘水兵的墓上不開花，我們不要戰爭啊，媽媽……’那悲愴的旋律和着嗚咽的海風，使人心靈感到了巨大的震撼和共鳴。是啊，人民都是反對戰爭的，戰爭毀滅了多少人類文明，又造成了多少家破人亡的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