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醫者的警鐘

讀Consumer Reports文章《心臟醫療現狀》

美國從來不缺批評醫療制度和醫療作風的聲音，有的來自輿論界，有的來自圈內，有的來自政府。今年的批評之聲似乎特別高漲，大牌媒體出動嗆聲的已有兩起。8月份一期《新聞周刊》刊登了一份綜合報道《一個字能救命：不！》（One Word Can Save Your Life: No!）該題目是說，（有時候）對醫生說不，不聽醫生的話，反而是對的，能夠避免生命損失。（注1）

接着9月份《消費者報告》的封面文章是《美國心臟醫療現狀》（The business of Healing Hearts)，還有一個副標題明確了針砭的主題：“心臟醫療是一台往往將利潤置於科學之上的生錢機器”。（注2）

我們知道，《消費者報告》是美國最有權威的期刊之一，專門對各種商品進行獨立評估，每期都刊登幾種到幾十種商品的評估結果，小到襪子，大到汽車。不僅給出評級排序，還介紹商品的基本知識，以及評估的根據等等。為了保證評估的獨立性和權威性，它不接受任何饋贈，捐款，樣品，也不刊登廣告。所有檢測樣品，餐具，服裝，電腦，汽車，全部從商店裡買來，自行檢測。每年有兩期專門是評估小汽車，對汽車市場行情影響極大。例如大約十餘年前，它對韓國現代汽車的評估是物非所值，現代公司聞訊後誠惶誠恐，立刻實行10年保修政策（其他牌子一般都是5年）以圖挽回聲譽。而本人當時正考慮買一部物美價廉的現代車，聞訊後立即放棄選擇，移情別戀。

對行業整體進行評估評論的事好像不常有。所以9月份刊就特別引人注意。我一讀，着實吃了一驚，原來美國醫療界也有這麼多黑影黑幕！《心臟病醫療現狀》裡揭露的主要問題圍繞着過度檢查和過度治療，並指出問題的根源在於醫生和醫院出於賺錢的動機，置民眾的健康於不顧。正像文章斷言：“當醫生和醫院在其武庫中增添更昂貴的高科技設備以後，往往是利潤，而不是科學，促使作出如何檢測並治療心臟病的決定。”這篇文章對患者及潛在的患者有重大參考價值。

問題是世界性的，中國醫療界學術界似乎也在正視和檢討過度檢查和過度醫療的問題。今年前半年我在南京偶然看到當地報紙一則報道，說某專家教授來自京城，將於某月某日在南京藥科大學（或醫科大學）做學術報告，內容就是關於目前的過度檢查問題的研究。

《消費者報告》是面向大眾的雜誌，不是專業期刊，所以在評估評價某項產品時，常常不得不對該產品的基本知識或原理做普及介紹，例如，這篇《評價心臟醫療生意》在羅列事實的同時，也介紹了心血管造影術，心血管成形術等醫學概念。這些知識對心臟病患者絕對是必要的，對進入老齡從而愈加關心自己心臟的人，以及他們的兒孫，也是必備知識。

民眾出於對科學的尊重遵從，常常對醫生醫院言聽計從，滿懷信任，羔羊般馴順。我一向也是這樣。來美國這些年，聽到看到的醫療故事太多了，對“盲從”的態度有了一點疑惑。讀過這篇權威文章以後，確信自己的疑惑有道理。文章中具體指導讀者如何在決定做搭橋手術還是血管成形術的時候和醫生進行交流。我在考慮，當我們看醫生的時候，除了必需的信任，是否還應該保持一點警惕性？我稱之為“就醫警惕”；是否還要講究一點和醫生醫院交流互動的技巧？我稱之為“就醫技巧”。就醫警惕和就醫技巧是當代生活的基本技能。

美國對醫風醫術一直有比較強大的約束力量，一是政府管束，二是行業自律，三是媒體和民眾監督。讀了《美國心臟醫療現狀》這篇以批評和揭露為主旨文章，我在震驚之餘，還強烈感到醫界依然正氣長存。這篇調查報告之所以能夠完成，上述這些力量一個都不少。例如，文章說美國參議院和司法部組織了對濫用血管成形術（俗稱裝支架）的調查，還引用調查結果點了一個醫生的名字作為案例，指出他數百次不恰當地對病人實施這個手術程序，並和支架製造商有可疑的金錢來往。文章尖銳地批評說“一些醫院已經變成血管成形術工廠”。為了完成這篇報告，《消費者報告》雜誌對讀者進行了大規模調查，多達8千多讀者接受了調查。在報告中我們可以看到，正是行業組織和專家權威，對整個行業的問題進行了最有力的批評和揭露。有了上述三股力量，儘管局部地區烏雲密布，大氣候卻依舊艷陽高照，一時一地儘管問題重重，但也有希望得到揭露和解決。

目前美國對醫療界反思和批評的聲音日漸高漲，原因應該是多方面的。我想，邁克.傑克遜之死引起人們的警覺是一個重大因素。這樣一個萬民矚目的巨星巨富，理應能夠享受最優越的醫療條件和最優秀的醫生，卻無厘頭地死在他的私人醫生手裡。普遍認為屬於醫療事故誤殺。很少有人懷疑該醫生的資質甚至聲望，但就是他，親手將本來指望在他的幫助下重出江湖再創輝煌的巨星逐出人間。這是一件偶然的，個別的事件嗎？還是背後有着更深層的原因？司法正在審訊調查，人們正在觀察思索。不要忘記，邁克,傑克遜突然去世，當天發布的新聞是說，他死於心臟病發作！心臟病發作常常是一個方便的藉口！心臟病和癌症是不是有一個共同點：治得好，是醫生的光榮；治不好，是病人命該如此？

《美國心臟醫療現狀》強調心臟自我保健，強調預防為主。它反覆強調沒有症狀的人不必做心臟掃描一類檢查，基本體檢如體重，血壓，血糖，血脂就足夠了；心臟隨年齡而輕度老化是自然現象，大多不會導致心臟病發作，不必無端擔憂；預防心臟病的最好辦法不是就醫，而是減肥，鍛練，戒煙，低鹽，健康食譜，控制血糖和血脂水平，服用最普通的降糖降壓降脂藥物（文中有具體推薦），包括阿司匹林，就夠了。《消費者報告》雜誌上還用幾塊“豆腐塊”專門羅列專家們的這些建議。

筆者已經完成了該文章的中文翻譯，如果網友有興趣，我打算隨後貼上本論壇。

注1：原文刊登在NewsWeek網站上：

http://www.thedailybeast.com/newsweek/2011/08/14/some-medical-tests-procedures-do-more-harm-than-good.html

中國東方早報的網站上有一篇對這篇報道的報道，實際上是譯文：http://www.dfdaily.com/html/8755/2011/9/10/663439.shtml

注2：原文見該期刊網站：http://www.consumerreports.org/cro/magazine-archive/2011/september/health/healing-hearts/overview/index.htm